;;;;至第四日,商队拔营启行,耶律大石一行人仍没有离开的意思。
;;;;徐泽问:“重德兄,莫非真要陪我等一路走到春州?”
;;;;“哈哈,不可么?我记得在燕京城外,你可是说商队要准备去中都的,许你转道,就不允我顺路?”
;;;;若是前几日,听到耶律大石说这话,徐泽绝对会考虑杀他灭口。
;;;;厮混熟了,徐泽知道这人心怀坦荡,乃解释道:“南北两朝民间交流太少,以至于小弟误以为贵朝皇帝陛下常居中京,才想去那里一睹圣驾。只是,到燕京后,才略知捺钵之事,此番不到春州见识一番,以后如何敢称自己曾游历北朝?”
;;;;这几日,徐泽也慢慢接受了辽宋之间官方互称南北朝的概念,毕竟面对的是一个辽国宗室,基本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重德,可否为我解释一下贵国的捺钵制度?”相处了一日,就连华夷之别很深的闻焕章,也愿意称呼耶律大石的表字了。
;;;;“捺钵”本是契丹语音译,意为皇帝的行营,指的是辽帝四季巡游,进行渔猎活动,即所谓的“春水秋山,消夏坐冬”,合称“四时捺钵”。
;;;;帝王巡游在大宋虽少见,但史书上的记载却不少,最出名的就有秦始皇、隋炀帝两位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帝王。
;;;;普通人也讲究个“穷家富路”,富有四海的皇帝出巡就更不简单,百官随行、千军护卫,巡游途经的地方,无论道路、治安,还是生活供给都要承受极大的压力,极为损耗国力。
;;;;以秦、隋两朝之强,也经不起这样地连番折腾,甚至某种意义上,两个强大王朝的覆灭,也与这两个皇帝的频繁巡游有一定的关系。
;;;;扮作车夫的王汰竖起耳朵,吴用、王伦两人也打马跟了上来,自燕京城听说了辽国众多传闻后,这几人就对捺钵制度产生了极浓厚的兴趣。
;;;;受儒家传统影响很深的几人,都无法理解这种皇帝常年巡游,耗损国力的制度,为何能在相对贫穷落后的辽国坚持百余年,且国家没破产,臣民还对此习以为常。
;;;;这完全超越了几人的认知范围,为此,三人还讨论了好几次,终无结果。
;;;;徐泽倒是知道一些后世关于秦始皇巡游的真正目的和功绩的论点,但对捺钵制度确实不了解,所以每次都只是默默倾听。
;;;;耶律大石见几人兴趣甚浓,反问道:“三位夫子熟读史书,可想过周武代商,封建亲戚,以藩屏周;秦合诸侯,废封建,置郡县;汉继秦业,为何又逆潮流,再封诸侯?”
;;;;王伦道:“秦统天下,多得益于其国内无层层封建,收举国之力。汉高分封,乃是吸取秦朝过犹不及之教训,郡国并行,慢慢化解六国遗风。”
;;;;闻焕章道:“汉高起于寒微,皇族势弱,功臣百战而存,功高震主,汉高年迈,为子孙计,分封实是为了守内虚外,相互制衡。”
;;;;吴用在想耶律大石的本意,晚了片刻,道:“秦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其国上下早已习惯郡县制度,推广天下,既是惯性使然,也有人才保证;秦末人口锐减,汉高再定天下的时间太短,帐下人才虽多,但各有抱负,真要治理全国郡县却不足。所以,才有大风歌‘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之盼。”
;;;;“三位夫子大才,大石佩服!”
;;;;徐泽没有参与讨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耶律大石身上,这人仿佛自带魅力光环,极具亲和力,举手投足都能吸引他人关注。
;;;;徐泽自认不是天降英杰,要学习的地方太多,尤其是这种能够快速拉近与陌生人关系的技巧,简直是势力领袖必备。
;;;;耶律大石对徐泽还以微笑,接着说:“我朝起于部族,兵民合一,游牧既是传统,也是国力长盛不衰的保证。捺钵名为巡游,实是传承先祖游牧遗风。”
;;;;“我朝疆域广阔,域内部族众多,游牧、渔猎、耕种之民生活差别极大,风俗迥异。若只守一地,循一法,根本无法管控全局,国朝之初,捺钵未定,就常有动荡。”
;;;;“捺钵虽需国族内外臣僚、南北院主要官员从行,然路线相对固定,一应供给从简,低级官吏还要自己管照牛马,是以所费甚少。”
;;;;毕竟是分属两国,耶律大石的讲解极为简略,只是简单讲了花费少的原因,却没有讲其运行机制,几人仍是满腹疑惑。
;;;;闻焕章问:“捺钵四时不停,又需众臣僚随行,岂不就是朝廷本身?”
;;;;“然!”
;;;;“朝廷常年巡游,那国之大事如何能及时有效处理?”
;;;;“中京有汉宰相以下的南面官员留守,负责行遣汉人一切公事,其余各部内部事务,向来都是其部首领自决。”
;;;;“春山、秋水,各部首领必须参加,伴随圣驾,聆听圣音,部族之间若有纷争或各部难决之事,亦可上报朝廷处理。消夏、坐冬,召开召集北南臣僚会议,处理包含部族和汉人之事在内的所有政务。”
;;;;徐泽差不多听懂了,这不就是“送服务(管理)下基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