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在小院中所见的面具女子,究竟是何许人也,阿蘅依旧没能知晓。
雨水繁多的日子过去之后,就是终日不见阴云的晴天,金乌始终坠在天边,偶尔出现的云彩也挡不住它的英姿。
书院与别院之间的来回,在夏日里也变得愈发难耐。
上半年的最后一次旬考定在了端午节之后,旬考结束,书院便会给出一两月的假期,等学生回到书院时,就已经是下半年了。
夏怡云上回在小院中说到了对方如玉的关心,阿蘅与方如玉算是比较熟悉,相互也能说上几句话。
再一个,方如玉即将嫁给的元应问是温桓的好友,七拐八弯之下,与阿蘅也有几分亲缘关系。
书院沐休的时候,阿蘅回了京都。
在家中小住了一日,第二天便去找方如玉说话。
她看着方如玉亲手绣的手帕,觉得实在是太过难为人,好端端的一对鸳鸯被绣成了换毛的水鸭子,手帕边缘还有裂纹,像是用力过猛,不小心撕裂开来的模样。
“……方姐姐提前回家来,不会就是为了绣花吧?”
方如玉也很是心酸,跟她说:“也不知道我娘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法,非要我亲手绣出嫁衣与被褥出来,我哪里做得来那些东西!”
手上稍微用多了一点劲,衣服料子就被扯成两半截。
她回家短短几日,就将方夫人准备的布料给霍霍一空。
害得方夫人又赶忙出去另买了新的布料。
阿蘅回想着温如故的记忆。
许是父母过世的缘故,成亲前后都并没有人同她提起过这件事,而她的嫁衣也是从外面的成衣铺子中买的成品,甚至都不是量身定制的。
换成了现在,成衣铺子里的衣裳再好,阿蘅也会看上一眼。
温府养着绣娘,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是自家做的,样式也都是独一无二的。
有些事情,确实不能深思。
一旦深思之后,便处处都是过错。
阿蘅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掩了心中的诸多思绪,放下杯盏时,她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还有这种说法吗?”
方如玉让屋里的丫环都出去,自己也放下了绣棚,“你还小,也没到需要知道这些的年纪,还是说些其他事情吧!”
若是阿蘅再大上几岁,方如玉还能就着这个话题再往下说。
可小姑娘现在还一团孩子气,情窦未开,根本不适合说这些东西。
“说起来,这还是阿蘅第一次上门来看我呢!”
方如玉有些感慨的道。
阿蘅笑着说:“那是因为我们先前并不熟识呀!等熟悉之后,才能上门拜访的。”
“方姐姐先前明明说过旬考之后,才回家的,结果却提前回了家,也没有同我们说一声。我们几个在书院里许久不见方姐姐的踪影,都可担心了呢!”
夏怡云说到方如玉不在白马书院的时候,阿蘅还信誓旦旦的安慰她们。
说是方如玉定是先回了家,并不是出了意外。
她当初说话时又多坚定,后来独自一人的时候就有多害怕。
今日见到方如玉之前,她的心都一直是提着的,生怕自己会面对意外情况。
幸好她见到的方姐姐确实是安然无恙的。
方如玉怔住。
京都的风气是以身娇体弱为美人的标准,似方如玉这般天生神力,在京都闺秀之中,是不太受欢迎的。
武将家的闺秀或许能看中她,但她家世代都是文人。
文武相轻。
她与武将家的闺秀们也玩不到一起去。
在阿蘅与夏家姐妹未曾就读白马书院的时候,方如玉都是一个人住在那间小院之中的,来去无人相伴,时间久了,也就成了习惯。
因而这一次从白马书院离开,她也不曾通知任何人。
更没有想到会有人担心她。
“是我疏忽了。”
方如玉说起这话时,眼里是带着笑意的。
阿蘅感觉到了她的高兴,却不知她的高兴是从何而来。
高兴之余,方如玉同阿蘅说的话,不知不觉间就多了起来。
一时口快之下,她忽然同阿蘅说起白马书院之中的神鬼之说来。
“阿蘅,你知道吗?白马书院里其实埋葬着一个人!”
埋葬着一个人?
阿蘅无意间打了个哆嗦,她怎么没有听过这种传闻。
白马书院所在那座山就是温家的,虽然在山的另一边有一座寺庙,山下也有不少的住家,可从来没有人会将坟地放到山上去。而且,书院这些年来,陆陆续续的都在重新盖房子,书院所占的空地被翻了不止一次两次,就算里面真的葬了人,早也应该被翻出来重新埋葬了的。
“……听说在书院里,每年芒种前后的夜晚,就能看到一个身穿红衣,脸上带着半个面具的女子,蹲在地上焚香烧纸。”
“至今还没有人见过那名女子的全貌,但听说她之所以会出现在书院之中,就是因为她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被埋葬在了书院的某一个角落,每到那人的忌日,她便会出现在书院之中,为那人焚香烧纸,以告慰对方的在天之灵。”
方如玉喝了口茶,压下因过度投入而出现的些许慌张。
阿蘅正要开口,方如玉又拦住她:“别的不好说,但我是真的见过那个带着面具的女子的。”
阿蘅沉默着,她也见过一个带着面具的女子,还是在她们住着的小院之中。
只是那人身上穿着的衣裳是暗色的,并非是红色。
“你看到她时,她真的在院子里烧纸钱了吗?”阿蘅疑惑的问着。
方如玉摇头:“那倒没有,我见到她时,她只是站在那儿,很快就离开了,周围并没有被燃烧过后的灰烬。”
她回答着阿蘅的话,却没有注意到话中的瑕疵之处。
那个带着面具的女子果然是真实存在着的人,而并非是她的幻象。
阿蘅回到温府后,仍然在猜测着那个人的身份。
她总觉得那名女子的身份很重要,倘若知道她是何人,有许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只可惜她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少,才会一点头绪都没有。
在外间遇到的诸多挫折,倘若无人过问,忍一忍便也过去了。
可要是有人真心关怀,三分的委屈也能变成十分。
家是温柔乡,也是英雄冢。
阿蘅不是英雄,她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