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漂漂亮亮的。”以杨一的七巧玲珑心,自然知道天舒的心事,她聪颖地有步骤地引导慌乱中的天舒。
天舒进了卫生间,看着镜中的自己,前几天长的青春痘全没了,这么光洁青春的脸庞,有哪一点让他不满意的呀。
她十分自爱地双手交叉环肩,她是多么好的一个人。自己都为自己不平。她开始梳头换衣服,每一步都是矜持与慎重。
女为悦己者容。没有悦己者,她为谁而容?想到这儿,她叹了口气,但仍是进行着,只是显得艰涩。她无论如何不愿意就这样去见他。
这时,门铃响了,天舒心里“噔”地一下,就飞了出来,飞得太急,被客厅拐角的椅子磕着。
杨一已经抢先一步开了门,是大淼。大淼、杨一见天舒弯着腰揉着膝盖,明白了她的窘与痛。大淼说得有些直:“很抱歉,让你受伤了。可惜我是曹大淼。”
天舒说:“哪里。”好在她仍皱着眉揉膝盖,脸上的苦相叫人分不清是腿引起的,还是心引起的。
杨一捅了一下大淼,意思是少说这些。大森改口说:“你看起来很好。”
杨一说:“谢谢。”
大淼看着杨一,说:“我不是说你。我是指寿星。”显然在嘲笑杨一自作多情。
杨一知道大淼又在和她抬杠,冷冷地说:“你蹭饭倒是蛮积极的。”
大淼说:“我来帮忙的。”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杨一,你怎么老跟我过不去。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钱没还?说吧。”
“你们不要一见面就斗嘴,你说一句,他还两句,要闹动乱吗?”天舒立刻息事宁人。
大淼刚从国内回来。这次回国,他去内蒙古大草原玩了一趟。杨一和天舒喜滋滋地听他讲见闻,说:“我们送走的是一只青蛙,怎么回来了一个王子?”
门铃又响了。大森看着天舒,立刻稳定民心:“是小马和邝老师。刚才我来的时候,见到他们俩了。”
杨一就说:“那我去开门吧。”
小马来了,带着一脸昼夜颠倒的倦容。回归到单身汉时代,当然是有饭必蹭的。天舒心甘情愿退居二线,真受不了他们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怎么样了,小马?”
“还活着。”小马苦笑,“原以为可以脱离你们这个单身组织,唉,现在又回来了。”
“我看你比前些日子好多了,至少脸上有了血气。”天舒说完,也觉得“血气”两字用得不妙,便住口了。
“我还回光返照呢。”小马笑笑,像是并不在意。
关于ary的传说颇多。有人说她跟了有钱人,甚至指名道姓说她跟了那个奔驰车主。立刻有人说,这是不可能的,美国人又不是傻瓜,人家可能会和她睡觉,娶她就太戏剧化了。
有人说她跟了中餐馆老板,甚至吃饭时遇见过。立刻有人说,不可能,这种女孩子怎么甘心跟着中餐馆老板呢?此话一出,又有人立刻说,别搞得看不起中餐馆老板的样子,中餐馆老板肯娶她,算她走运。
“不知道她跟谁了。她老说和我没有办法交流。如果跟了老美,更不知怎么交流了。”小马觉得当着这些比他年轻一大截的人说他离婚的老婆,像是不妥。
可现在的年轻人哪里有他想象的天真,大家只是一笑置之。
大淼问:“你担心她跟了人家……受欺负?”
“我担心她欺负人家。”
大家笑得更起劲了。
“上海人最坏。以前我们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去食堂晚了,那些上海人宁愿饿肚子,也不吃剩菜剩饭。”杨一想抹去小马心中的不平。
“我看到一份征婚启事,最后一行是:上海人免。”
等大家同仇敌汽地批判一通,小马问:“你们在说谁呀?谁是上海人呀?”
大家望着他:“ary是……”
“谁说她是上海人了。她住在上海而已。”
“哦,白批判了。”大淼颇为扫兴地说。
“就是,你早说呀。害得我们白说了这么多不利于安定团结的话。”杨一嬉皮笑脸地补充。
二、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们动手帮忙,快开始了。”杨一招呼着,大家七手八脚地搬椅子、摆餐具。
突然,所有的人,大淼、杨一、王永辉和小马停下手上的活,头一起扭向天舒——因为门铃响了。天舒被所有的镜头包围着,她扫过这些眼睛,若有若无地笑笑:“真有意思,怎么都看着我呢?莫名其妙。”
“好像有人来了,”杨一说,“我想是……是……”
天舒说:“是有人来了,门又不在我脸上。”
杨一见状,便说:“那还是我去开门吧。”
天舒知道一定是苏锐。是她躲着苏锐,不是苏锐躲着她。可当苏锐进来,她就先发制人:“噢,苏锐,你好。好久不见。”让自己在气势上占点上风。
苏锐看上去有些累,嘴唇干燥,他也说:“你好。好久不见。”
一方简单地问候了几句,对方也随便地敷衍了几句,之后两人没有多说,实在没有什么可说。
大家也不多说话,像是找不到话题一样,只是盯着天舒,仿佛这种尴尬的场面是天舒一手造成的。天舒觉得她冤枉得很。
杨一悄悄地捅了一下大淼,要他活跃气氛。大淼像是黔驴技穷,支支吾吾,竟然说:“大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杨一瞪了他一眼,招呼大家坐下来:“坐,坐。天舒。苏锐你们两个进厨房拿菜。”
天舒先进厨房,苏锐很自然晚走两步,跟在后面。进了厨房,天舒趁极短的独处时间,松了口气,分析自己的心情,是希望见到他,还是不想见到他?分析的结果,她就是没有出息地想见到他,只是一见到他,她又觉得还是不见为好。天舒拿了一盘菜,又递了一盘给苏锐,只是不和他说话,也不看他。苏锐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也就作罢。
不小心,四目相视,天舒慌张地垂下眼帘,觉得在这几平米大的厨房,实在尴尬。于是两人同时想退出厨房,在窄小的门口,同时的退让,同时的前行。天舒说:“我先走。”一个大步跨出去,苏锐跟在后面。
到了饭桌,杨一他们刻意只留下两个相挨的位子。天舒放下手上的菜,并不马上坐下,苏锐也跟着放下手上的菜,在后面小声说:“坐吧。”这话让她听得不舒服,一想这是我家,就坐下了。苏锐也跟着坐下。那一刻起,天舒做了个决定,摆出主人翁的姿态,大方有礼。她心里是明白的,只是行动跟不上,而且无论怎么强制自己,也无法做到。她的,表情好像苦大仇深的农民怒视苏锐这个老地主,恨不能打他\一拳。
“我妈来了,在我姐家,过几天会来我这儿。”大淼说,“等我家人来了,你们到我那里去,还有邝老师要回国了。到时候,我们再聚聚。”
接着男生们就对中美大小事项大放厥词,神情激昂,情绪慷慨。
“不要在一起就谈论国家大事。我们教授有一次跟我说,你们中国人爱谈政治,无论台湾来的,香港来的,还是大6来的,你们在一起就谈政治。我问他,那你们美国人在一起谈什么?他说就谈谈昨天的球赛什么的。”杨一说。
“这就是爱国啊。个个都像周总理一样忧国忧民。你说哪一个国家的留学生像我们这样子。”小马哈哈一笑。男人们聊起他们的话题,都是这么一副德行。
天舒见大家聊得起劲,吃得也起劲,尤其苏锐,有说有笑,心里愈发赌气——分手后,他还过得这么好。
杨一看在眼里,说:“好了,今天是天舒生日,不要让她感觉是在国会里度过的。我们开始切蛋糕,唱生日歌了。”
蛋糕摆好,两支蜡烛歪歪扭扭地插着,前面的二十支省掉了。天舒笑笑:“没人以为我两岁吧?”
“没有。我们以为你三十二。”苏锐笑。
天舒不笑,就是告诉他她不喜欢他的笑话,可没人理会她,照笑不误。苏锐的玩笑仿佛不是说给天舒一人听。有人笑,他便与民同乐。
“祝你生肾快乐……”大家唱着,有高有低,有起有落,可是全没有在调上。天舒说:“天啊,明年你们要练一下,再来唱。”
小马说:“再怎么练,也是这个水平了。”
大淼说:“听过这句名言吗:如果除了会唱歌的鸟儿,别的鸟儿都不唱,树林会寂寞的。”
“许愿。”杨一说。
天舒低头许了愿。
大淼问:“愿望是什么?”
“变成二十三岁呐。”天舒说。
她这么一句玩笑,使得刚才还在为国家大事操劳的男人们,一时间觉得“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大淼叹道:“唉,说得好。我怎么就不知道。”
天舒切蛋糕,放人小盘子,递到他们手上,切到苏锐的那一块,她切好就放在桌面。苏锐却不伸手过来拿,天舒只好给他递过去。
大家吃过蛋糕,很自觉地先走。
苏锐吃过蛋糕,很自觉地后走。
只剩下苏锐、杨一、天舒三个人,苏锐帮忙端盘子回厨房,走近天舒:“天舒,我想单独和你说一句……”
天舒不等他说完,就说:“我不要听。”
苏锐看着天舒,还是说:“想单独和你说句生b 快乐。”
天舒自讨了没趣,她想掩饰什么,于是说:“那我也不想听。”却更加欲盖弥彰。
苏锐看出来了,又说:“你近来还好吧?”
“当然不如你好了。”
“是吗?”苏锐问。他绝对不认为他过得比她好。林希哭哭啼啼要和好,真的在一起,她表现得若即若离,他到底算什么?辛辛苦苦跑上去又算是怎么回事?他给了她最后的通牒:“林希,这里有两张机票,答案只有一个。如果你的答案和我的答案是相同的话,我们明天会坐上同一班飞到旧金山的飞机。”现在答案是很清楚的了。
想到这儿,苏锐说:“我和林希又分手了。”
“关我什么事。”
“是呀,是不关你的事。我只是告诉你。”
杨一进厨房:“你们两个的对话,越听越像无聊的老夫老妻。”
天舒说:“你是说我老了?”
天舒的迁拙使苏锐、杨一“扑味”笑出来,实在是忍不住。
“笑什么?”天舒竟有些恼。
杨一就说:“你们谈,我……我出去一下,有点事。”
“好,那就麻烦你出去一下。”苏锐说。
“杨一,不要走。”天舒说,突然一副很懂事的样子对苏锐说:“有没有搞错呀?这是杨一的家啊,你叫她晚上去哪里?”
杨一不说话,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苏锐说:“我知道你的感受,因为我……”
“不要说你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一直在想你,越想越生气。”
“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暑假我是怎么过的。”
“我很抱歉,你一直都是那么的快乐,我却没有办法让你保持这种快乐,我真的很抱歉。你的这种快乐非常吸引我。”
“为什么对我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正在努力地忘掉你,为什么说这种让我心动的话?我的快乐是自己的,不是拿来吸引人的。”天舒苦笑,“如果你有一丝体贴我的心情,就不可能那么草率地决定事情。”
苏锐说:“你要我说什么?我告诉你我后悔去西雅图。你会好受些吗?”
“是不是她又蹬了你,你才这么说的?”天舒说完,有点后悔,觉得大伤人,可这种时候不想道歉,就避开他的眼睛,低着头。
苏锐直直地看了一会儿天舒,然后说:“我走了。”
他从她身边擦过,走了。
“擦身而过”的感觉就是这样吧。她想。
三、不见不散老地方杨一洗漱完毕,见天舒仍在沙发上发呆:“怎么了?又在想什么?”
“人为什么要恋爱要结婚?”天舒在黑暗里发问。
杨一连忙开灯:“天啊,这些问题我十二岁就开始不问了,你都二十二了,还在想这些?我打算带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我是比较不开窍的人吧?我向来就是这么迂。”
“又是关于苏锐吧?”
“他看起来很好。”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
“是我所希望的。”天舒想想,又说,“我想,我只是不希望他这么快就这么好罢了。”
“想苏锐又不和他说话,我真懒得理你。”
“哪里有。”
“好了,”杨一瞥了一眼,戳穿她的谎言,“你要我直说吗?你光换衣服就换了三十分钟。”
“夸张。我……最多二十分钟吧。而且我还要想事情。”
杨一偷偷地笑了:“那又为什么不理他?”
“因为我害怕,害怕单独与他见面。”
“以前有一首很流行的歌,唱‘将爱情当做战斗来进行’。”
“跟你聊天,一点作用都不起。”天舒把自己的身子缩在沙发里。
“大谢谢了。”杨一还是说。杨一这个人逗乐就在这里。
“你这么懂,自己的问题怎么样了?”
“我刚刚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男孩子,我要上网聊天了。”
杨一看出天舒眼神异样,又说,“我们只是聊天的朋友,再说我也不会傻傻地告诉他我的个人资料。”
“小心啊。”
“放心吧。我办事你放心。”
“我是叫那个男的小心,不要被你骗了。”天舒笑。
杨一顺势打了天舒的背部一下,说:“什么话!说回你,我给你想个法子。”
杨一动作很快地拿来了笔和纸,在纸上画了两个大方格子,一格写上“与苏锐分手理由”,另一格写上“与苏锐和好理由”,交给天舒:“喏,你就这样填上,然后看看哪边写得多,就决定哪边。这是很隐私的噢,我就不参与了。希望明天你会有答案。”
“杨一,你歪门邪道真多。”
“我的智慧全浪费在你身上了。”
杨一进房间上同了。每天晚上十点以前,她一定结束所有的事务,洗完澡,脸和手都抹上一层护肤霜,躲在床上百~万\小!说。她觉得只有在与智者交谈中,才能发挥她的理智。她常说这是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光。现在她将百~万\小!说改成上网了。
天舒还坐在厅里。天舒很奇怪,现在像她这个年纪的人,没有受过任何苦难,怎么个个谈起爱情、讲起人生,都像是离过两次婚似的满腹心酸,感慨良多。像杨一,她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雨,谈起人生爱情,都可写一本《恋爱大全》了。天舒真的一本正经地填起了表格。“与苏锐分手理由”,她拿起笔,想都不用想,哗哗地写道:“对我不好。”
写到这句,天舒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圆圈,后面加了好几个惊叹号,以示她的不平,之后又接着写:“感情不专一,朝三暮四,做事犹犹豫豫、拖泥带水,不体贴,没有毕业,没有工作,没有经济基础,没有绿卡……”天舒一鼓作气写了他十几项不是、停笔,想自己竟对他如此的不满意,真好。
写完了“与苏锐分手理由”,又写“与苏锐和好理由”。
思前想后,只在大大的方格内写下两个字:“爱他。”写完后,倒吸了一口气,觉得触目惊心。她怎么会变得这么没出息,像那些满街乱走、花枝招展。没有头脑的女子一样。这是真正让天舒难过的所在。
将纸揉成一团,随便一扔,昏昏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杨一醒来,天舒已经去学校了。杨一慵懒地到厨房拿点吃的,坐在沙发上,见一团纸在茶几脚下,好奇地捡起来看,正是天舒的表格。杨一看后,也倒吸了口气,将它整平,收进自己的房间。
再说此时,天舒已经在实验室开始工作。ti 走来,很不高兴地说:“听说昨天是你的生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天舒想想也是,她实在不够朋友,有麻烦找ti ,昨天晚上过生日就把他给忘了,尴尬地笑着。
“至少我可以向你道一声生日快乐,送你一个小礼物什么的。”
天舒笑:“现在送礼物还来得及。”
“等下一次吧。”
“那也行。”天舒也是够无赖的。
“让我猜一下……昨天晚上苏锐去了。”
天舒轻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