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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2 / 2)

全副武装的日军小队从御前镰仓大臣的府邸出发,穿过条条樱花大道,趁著晚色夕阳来到一个小店前。

店老板煮著香茶,正要关起店门休息,突然被冷冷的皮鞋敲打石板声音而惊动,他平静的回过头去,看著十几把黑洞洞的枪口。

有著慈和气息的老人眨著眼,毫不惊慌,只是将还温热的茶水喝下肚,并且关上了还在加热沸水的小炉子。

围过来的日本军人压低著腰,正准备扑上去,就听到老人不疾不徐的说,“唉,我知道你们要干什麽,等等,起码让我关好门吧!”

他平静的将“正在营业”的牌子翻过来,拉上了日式木扉,最後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经营多年的小店,转身对著满脸肃杀的日本军人们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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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完御前会议的鬼冢将臣正要回家,半路上斜斜堵来一辆车,他正要斥责,就见车窗摇下,露出了御前镰仓肥腻的脸。

“鬼冢大人,天色还早,来车上坐坐吧。”

御前镰仓的表情带著一丝隐隐的洋洋得意。

鬼冢将臣冷冷看了他一眼,打开车门坐进去,“有什麽事情?”

他搭著裹著白色手套的修长十指,漫不经心的看著窗外缓缓移动的景色,御前镰仓笑嘻嘻的搓了搓手────“鬼冢大人,近来我军在支那的行动非常不顺利,天皇陛下想必也跟您说了他的忧虑吧!”

将臣几不可察的微微点了一点头,绿眸毫无波澜。“那又怎样?”

镰仓舔了舔唇,“那麽大人有没有想过原因可能是什麽?”

鬼冢将臣不耐烦的闭起长睫毛,“有内奸。”

这几乎是所有高层军官都一致认同的事情。但是,军队高层换了一批又一批,洗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找不出传递军事机密的那个特务在哪里。

“哦,”御前镰仓见他如此开口,小眼睛里迸出兴奋,却很好的遮掩起来,“大人,老夫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别拐弯抹角,你想说什麽就说。”

“好。”镰仓裂开嘴,露出发黑的牙龈和稀疏发黄的牙齿,“那就恕老夫直言,这段时间失窃的,基本都是我军最高机密……鬼冢大人,老夫记得您有天皇陛下的授权,拥有知晓所有军事机密的最高权限吧?”

鬼冢将臣倏地挺直身躯回过头来!绿眸狠冷戾的直直瞪向镰仓佞笑的脸,“什麽意思,你怀疑我?”

“不不不!”

镰仓被他的目光看的背後直淌汗,连忙使劲摆手,“鬼冢大人对天皇陛下忠心耿耿,对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一向鞠躬尽瘁,老夫怎麽可能怀疑大人?但是……”

细小的眼睛狡猾闪烁,御前镰仓凑过身子压低声音在鬼冢将臣耳边说,“鬼冢大人,老夫好像记得,您府里藏了一个支那女人吧?”

挽香?

鬼冢将臣不假思索冷斥,“胡说!那女人连话都不跟人说,不可能!”

镰仓冷笑,拿出一张泛黄的就照片,“可不可能,鬼冢大人您看看这个再说。”

泛黄的照片里,是一个有著温润气息,憨厚脸庞的中年男人,鬼冢将臣的目光在接触到照片的一刹那凝结成冰!

────那个饰品店的老板!

“鬼冢大人,这个人是被通缉了十几年的中国特务,一直躲藏在神奈川,老夫刚刚才把他捉起来。”

镰仓笑嘻嘻的看著鬼冢冷凝的脸,“据老夫所知,这个人似乎经常和大人您的宠姬碰面哦!”

鬼冢将臣长指骤缩,绿眸几乎像寒冰一样刺目,咬牙切齿,“不可能!”

挽香只是单纯的经常去那家饰品店买发簪而已……她连日语都听不懂,怎麽可能做得了间谍────

突然一桶寒冬冷水兜头浇下,一个巨大的可能仿佛森巨兽,张开獠牙撕碎了他所有自信。

挽香的确听不懂日语────但那是在她刚来日本的时候。

她呆在他的身边,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而是整整五年。

五年,对於一个聪明的女孩子来说,掌握一门语言,是绰绰有余的事情。

挽香太静默了,她从不开口说话,但她并没有丧失听觉和学习能力。

她经常坐在他的书房中,似乎只是活在自己的封闭世界,静静蜷缩在墙角,没有人注意她,也没有人防备她。

“停车!”

鬼冢将臣怒喝,不等到车停下就打开门,疾风一样的冲向鬼冢府!

挽香,求求你!

疾风如刀刮呼在他耳边,将臣只觉得心神俱碎,快要被剧烈的压迫感逼到窒息,他一刻也不愿意休息,疯狂的向著府邸奔跑。

求求你,不要背叛我!

看著遥远的修长背影,御前镰仓将肥壮的脖子探出车窗,挂起一个测测的笑。

“来不及了,哼!老夫已经派青叶姬带人过去,今晚一定要抓住那个支那女间谍!”

他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吱吱咯咯声,在黑夜里异常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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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冢将臣霍的拉开房门紧闭的门扉,房间灯光柔淡,而挽香就坐在那里。

她看起来稚弱而安静,伶仃孤立,仿佛空气中一道苍白伤痕。似乎和这个世界没有半点关系,长长的黑色柔发上别著他早晨离开之前亲手摘下的樱花。

将臣大步走上前去,站在握著双手、低垂著颈子的挽香面前,犹带喘息的声音冷冷开口,“天皇有令,日本皇军很快将直接攻击美国本土,地点选在珍珠港。”

挽香倒吸一口冷气,猛然抬头,惊愕的目光就直直撞上鬼冢将臣如同九幽地狱一般狠的绿眸。

灵光一瞬,冰凉袭上心头,挽香绷紧的身躯慢慢平静放松,在他暴怒的目光中缓缓认命的低下头去。

一切仿佛赤裸裸摊开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鬼冢将臣方才说的话,用的是日语。

“你听得懂?”他俊美的面容被巨大的愤怒扭曲,一步上前狠狠揪起手中的柔软娇躯,“你果然听得懂!你是不是也看得懂!我平时的谈话和书房里的文件你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被背叛的巨大愤怒几乎撕扯开他的身体灵魂,鬼冢将臣的手指如同铁爪一般深深陷入挽香的胳膊,将她揪至眼前咬牙切齿!

“爱新觉罗.挽香!你可真会装啊!我教你日语你不学,我送你日文书你一本都不看,每天坐在一旁发呆────”

话未说完,就被一阵巨大的冰寒湿冷感攫住了全身。

鬼冢将臣浑身冰冷,缓缓垂下绿眸瞬也不瞬的瞪著挽香,只觉得快要不能呼吸。

被戳破了真相的挽香异常平静,双脚离地被他揪著领口,却弯起明媚的大眼睛,好似看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东西一般,缓缓歪了歪头。

她的目光从来没有这麽清澈明亮过,甚至含著微微的笑意和嘲讽,灵动万分。

────完全不是那个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头娃娃。

她看起来是这样灵动,这样聪明。这样的女孩,怎麽会无缘无故发呆?

她从不发呆────她是在默背他和其他军官的交谈内容和书房里的重要文件!

“为什麽……”

短暂的失神之後,是被巨大的悲哀和愤怒淹没的恨意怒吼!

“你背叛我!你该死的背叛我!你看得懂日文,也听得懂日语!你和那个饰品店的老板串通起来将机密情报送去中国!你一直在背叛我!见鬼的……你怎麽会知道那个老板是中国间谍!”

因为那个老板说的中文里,带著一点山西口音。

一个普通的神奈川饰品店老板会说中文不奇怪,但日本人说出的中文不可能带有中国的地方口音────他一定是中国人。

一个中国人,背井离乡在战火连天的时候跑来日本,一幅老日本的模样,开著毫无盈利的店────他一定是卧底。

挽香无数次的走过那间店,他雪山一般清淡的目光含著笑意,抖著雪白的胡子懒洋洋的对她说著带有山西方言的中文,目光相交的时候,就擦出只有同胞才会有的灵犀。那次逃家,就是他们互相合作的开始。

鬼冢将臣异常聪明,稍微一个回想,就串起了他们的全部把戏,近乎於痛楚的狠狠掐入身前女孩的纤薄肩背────

“为什麽,为什麽!”

他吼的痛彻心扉,世界混沌旋转,在脑海中嗡嗡作响,鬼冢将臣只觉得自己恨不得活活撕碎眼前的这个小女人,又忍不住想要紧紧抱住她,这是种什麽样的心情!“挽香,为什麽?” 我对你这麽疼宠,你为什麽!

回答他的,是一柄毫不留情,深深捅入他下腹的尖刀。

“你────”

美丽的绿眸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刀尖刺入的一刹那,巨大的痛袭上身体和心肺,他看著她的脸,世界瞬间清明如洗。

爱她。

原来这样痛楚而狂乱的矛盾心情,是爱她。

这样这样的爱她,所以被背叛和欺骗之後,这样这样愤怒。

将臣苦笑著向她伸出手,却被挽香打开,他失力跪地,看著眼前的小女人紧握刀柄冷冷的瞪视著他。

刀锋凌厉如雪,一滴滴毫不留情的沾著他的血。

挽香,过来……

他喃喃,“挽香,求求你过来。”

她怎麽可能听他的话,手背後,向後一直退去,鬓发上那朵小小的樱花在灯光中摇曳。

他失力倒在地上,血随著她抽刀的动作而喷涌,他捂著伤口,哀恸欲绝,单膝跪地看向那个残忍却让他爱入骨髓的玉娃娃。

挽香,挽香。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怎麽可能舍得伤害你呢?”

他忍住眼眶的热潮,朝那灯光中模糊而沈静的身影伸去血湿的手,

我只是,想再一次,你簪在耳边的樱花啊……

挽香口剧烈喘息,扭头推开房门想逃,却见庭院里突然涌入无数军官,在青叶姬的带领下从门外各个方向冲来!

“捉拿女间谍!”青叶姬尖声喊叫,人群涌入,顿时被房内鲜血四溅的场景震住────

“来人呀!支那女间谍刺杀鬼冢大人!”

“大人!鬼冢大人!”

“快把她捉起来!捉起来交给御前镰仓大人发落!”

鬼冢将臣低声喘气,却奋力睁大迷炫的绿眸冷声厉喊,“不许碰她!你们谁也不许碰她!”

“快走,挽香。”

他手掌撑著地面低低的说,“趁我还没死……快走……”

“大人!这女人是支那奸细!她出卖了皇军情报,还刺伤了你────”

没人听鬼冢将臣的话,挽香被团团包围起来,大绳索捆上了她的身躯,被强力按跪在地上。

鬼冢将臣心急如焚,捂住鲜血淋漓的小腹厉声喊,“不许拦她,让她走!”

说话的时候已经力不从心的喘气,“这伤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划──”

“大人!”

话未落地,将臣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白玉长指在血泊中紧紧握起,想要抓住什麽。

那朵晶莹粉嫩的樱花,在挣扎撕扯中坠落在地,距离他的指尖,遥遥一尺远。

当晚,鬼冢将臣重伤住院,挽香被俘。

对於这位支那女特务,御前镰仓很快给出了判决,明日下午,於海边青部石山崖上处决。

当晚,巨大的核潜艇躲避过所有探测雷达潜行而入,宁华雍抵达神奈川县,距离关押挽香的监狱,只有三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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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灯的容貌的确有用。

鬼冢附近的很多店家都曾经见到过鬼冢将臣大人那个春日的树梢般美丽的宠姬,她被异样疼宠,无论走到哪里,都牢牢跟著数名军官保护。

很快,潜入神奈川的宁华雍就得到了消息。

在听到挽香成为鬼冢宠姬的刹那,挽灯控制不住心头惊跳,猛然看向宁华雍。

他没有丝毫想象中的暴怒,只是淡淡的,安然擦拭著手中的枪,眉目豔丽而锋锐。

然後,那个她所深爱的美豔男人,很利落的将所有人分为了三组。

一组散开来,打探撤退路线,一组留下来保护挽灯,一组被他亲自带领,轻装简行荷枪实弹,如同一把冰冷寒锐的利剑,直向戒备森严的鬼冢府而去。

每组人马身上都佩戴有信号枪,如果出现异常凶险的情况,就发红色信号弹求救。

阳光刺眼,挽灯看著宁华雍离开的背影,身姿笔直,手若冷玉,剑上秋水,三尺照影。

一瞬间有种无与伦比的惊慌感。

她只觉得喉咙干渴,直觉阳光刺痛而冷,而他的背影无端,模糊而淡漠。

有间谍给她戴上了墨镜,挽灯这一组没有明确任务,也就沿著海岸线漫无目的的行走,怒涛之下的碧蓝海洋下,沈沈隐藏著数艘核潜艇────宁华雍有令,一旦出现大型武装冲突,舰长就直接浮起潜艇进行导弹攻击。

行至青部石山崖的时候,挽灯他们突然看到有许多人聚集,似乎层层环绕著一块高高凸起的锋利悬崖。

悬崖向空中伸出一块锐利的凸起,仿佛祭天的石台,巨大的山岩像是一柄黑沈玄铁,斜在怒卷的海涛中,大地在海上轰鸣中微微颤动。

心里一动,挽灯身边的美国间谍们也觉得事情蹊跷,不禁压低了帽檐,他们一同潜行至石台边。

石台上人声熙攘,立著一张简陋的木台子和屋棚,棚子下坐著几张脸色铁青的军人。无数日本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向木台上被军官押扣住的女子挥动拳头。

女子被打的浑身血污,气虚无力,颈子低垂,长发散落在面前,挡住她的容貌。

“这是怎麽了?”美国间谍用标准日语向旁边一个激愤的日本人询问,得到一连串连珠一般的横飞口沫。

“这贱女人是支那派来的特务!她将大日本皇军的机密传去中国,妨碍天皇的圣战!”日本人极度激动,和一群人高声呐喊,“毙了她!毙了她!毙了女特务!”

“她还刺杀我们的大人!死不足惜!”

“凡是妨碍天皇圣战的人都不得好死!去死吧!”

人潮鼎沸,挽灯抬头,看著那个被虐打的奄奄一息的女人,只见她被狠狠掼在地上,撕扯间,那散乱的长发飘开,露出青肿血污的难以识别的容颜。

“怎麽被打成这样?可怜的女人。”美国间谍本看不出来那血污遮掩下的容貌,然而,长发散落的一刹那,挽灯的目光如同被尖刀刺入,深深捅入眸底!

她发疯一般拨开身周围挤挤攘攘的日本人,拼劲全身力气,奋力挤向木台子!

那个人……那个人────姊姊!

挽香浑身被鲜血污染,面容模糊,但她是她一母同胞分裂出来的半身,她们曾经在一个王府中成长,她们曾经那般亲密,她们都爱著同一个男人!

我的灯儿要嫁给自己心上的人。

王府明月下,温婉的柔和的声音,那麽温暖,姊姊的笑,那麽清晰。

挽灯一把扑在人群中,在人潮中奋力向那温暖的身影伸出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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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务!特务!阻碍皇军振兴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特务!”

刑台下的日本人们眸中透著豺狼一般贪婪而猥琐的目光,桀桀呱呱的喷沫辱骂,有军官军官拔出随身的军棍,狠狠击打挽香的膝盖。

骨骼碎裂的刺耳声音传来,挽香怒目而视,却颤抖著搂紧身边大的木柱,绝不向一个日本人下跪。

“贱货!装什麽硬骨头?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前来观刑的青叶姬狂悍夺过军棍,拳脚指甲一起上,疯狂攻击著挽香血迹斑斑的身子。

“啊啊,大佐,这女人真恶心,咱们赶紧弄死她!”

猥琐的矮个军官被血腥味冲鼻,嫌恶的伸出带著白手套的指尖捂住口鼻,对留著小胡子的长官说到,话未落地,就被挽香轻蔑的目光惊出一身冷汗,差点维系不住他自以为是的日式优雅。

八嘎!这个奸细女人是鬼麽?打成这样都不跪?

青叶姬打的气喘吁吁停下手,本以为会看到挽香哭泣哀求的屈辱脸庞,可哪里料到,挽香只是微微抬起手,抹干净被血糊住的白玉小脸。

她甚至仔细整了整头发,看都不看疯狂肆虐的青叶姬一眼。

“请告诉我,中国在哪个方向?”

她扶著原木,声音清澈,目光炯炯的看向台下熙攘的人群。

“你是说支那?”

刑台下的日本人高傲哄起讽刺。

“不,是中国。”

“啊呸!女特务,明明是支那!支那!”

“中国。”嘶哑枯沙的柔弱嗓音毫不妥协。

“支那!”

“中国。”

“支那!”

“中国。”

“支那!支那!支那!支那!”

刑台下的日本人涌搡而上,口沫飞溅,巨大的人声如潮,淹没掉小小的柔哑女声。

挽香五指紧紧抠著圆柱,近乎於崩溃般的尖叫出声!

凄厉的声音穿破云天,直上九霄,刑台上形销骨立的单薄女子,白衣染血,像是冲天哀鸣的荆棘鸟,凄豔而威严!

日本人被她的尖叫恫吓住,吵闹声渐渐惊了下来,终至鸦雀无声。挽香翘起干裂的嘴唇开口,声音沙哑、缓慢而坚定。

“‘中国’,最早出现於《尚书梓材》,其有云────皇天既付中国民 ,越厥疆土,於先王肆。这,就是我祖国名称的来源,给我记好了!”

她轻蔑环视著台下呆愣的人群,声音不大,却一字一顿异常清晰。

“你们不过是一帮倭寇,践踏人命,践踏文明!你们不配用任何一个字侮辱我的祖国!”

挽香抖颤曲弯著鲜血横流的双腿,却如同一把人型锐利的刀锋,她直视刑台之下,眸光如同剑上秋水,寒色粼粼。

“告诉我,中国,在哪个方向!”

混迹在日本人中的中国留学生们早已热泪盈眶,他们高高的伸出手,在阳光下直指涛涛大海的西边。

“那里,中国在那里!”

谢谢。

苍豔红唇傲然微笑,挽香双眼含泪,方才宁死不屈的碎裂膝盖,砰的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

她虔诚躬身,向著祖国的方向遥遥下拜。

那里是中国,是她所深爱的美丽祖国,她最爱的亲人和爱人,都生在那里。

怎麽舍得看它战火荼戮?

怎麽舍得看它满目痍疮?

她做了一个中国人应该去做的事情,她没有遗憾。

“你们动手吧。”

挽香的额头贴著地,嘴角含笑,无视脑後缓缓逼来的乌黑枪管,心满意足的闭上双眼。

这一刻的挽香,虽然形容枯槁,鲜血淋漓,却如此耀眼,不能逼视。

挽灯怔然站立在台下,只觉得天地广阔,而自己如同蝼蚁般渺小。

她终於明白,宁华庸为什麽只爱姊姊,而不爱她。

姊姊,是真正的勇士,她的身上凝聚了中华千百年来的伟大神。

一个民族绝不屈服的坚强气节。

不可被威胁,不会被恫吓,不能被引诱。

刚强、峥嵘、高贵的灵魂。

北京深宅大院里,娇养著的白玉格格,她,还有中华无数坚强的女们,平时看似柔柔弱弱,和常人没有什麽不同,却能在连天战火中伸出并不强健的纤细臂膀,以钢铁般的意志支撑著整个民族的生息,延续祖国千年的魄。

挽灯泪水奔涌,如被雷击般颤抖,她崇拜而骄傲的望向刑台。

海水怒涛拍岸,她的姊姊如此冷静安然。

姊姊。

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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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宁华雍的人马刚刚到达鬼冢府。

他们几乎没有遇到抵抗,整个府邸幽静而清冷,只有被枪指著头的仆人们抖颤著,说────我们大人不在,他、他被支那宠姬刺杀,伤重入院……

宁华雍冷眸如同冰封,爆出碎裂一般的光,浑身的冷意暴涌出来,他一把揪住颤抖的仆人,“那个宠姬呢?她在哪里!”

手里的仆人抖得如同秋风落叶,在他凌厉如同刀锋般的目光中颤巍巍开口,“她、她被御前镰仓大人钦定为重犯,押去青部石山崖枪决,大概就在现在────”

说罢就被狠狠掼在地上!

那美豔的如同转世妖的冷男人,几乎用人类无法看清的速度,转身向著海边的石崖山,疯狂疾奔!

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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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青木大佐的枪口顶在挽香後脑勺的时候,一辆漆黑汽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停在山石下方。

“住手!谁也不许碰她!”

冷吼声传来,一个男人腹部缠著重重白纱带,在副官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狼狈赶来。

他有著不同於低矮日本人的高大身躯,容貌俊丽妖豔,一双绿色眸子在长睫下如同翡翠融化般豔丽。

挽香没有睁眼,青叶姬却慌乱的站起身看向他。

挽灯在人群中瞪著那男人的脸庞,凝然伫立,只觉得寒冷水阵阵扑上脚底,让她如置身寒冰地狱────这是一张她无法忘记的脸。

灯红酒绿的迷乱秋夜,就是这个日德混血的军官在街灯暗的角落里闪烁著绿色的魅眼瞳,轻佻而傲慢的懒懒询问,东洋女人,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挽香,是上海宁家的太太。

白色手套包裹的修长指尖冷冷顶起她的下颚────鬼冢将臣,记住我的名字,我对你有兴趣。

鬼冢将臣!

果然是他掳走了姊姊!

姊姊所有的苦,所有的难,都因她而起,因为她一瞬间的自私意念,造就了姊姊如今这般的家破人亡、月色风残,被拷打虐待在异国他乡的邢台架上!

她的姊姊,她温暖的,温柔的,包容著她所有任的姊姊!她一母双生,连心连肺,从小就为她千般打算万般怜宠的姊姊!

是她把姊姊,害成了今天这番模样啊!

挽灯哭著挤开人群冲上前去,却被密密人潮推挤出来,她向前伸手,却够不到远处那个血红的柔弱身影。

鬼冢将臣踢开缠上来的青叶姬,将跪地的挽香抱进怀里,颤抖著手抚开她沾染了腥浓鲜血的发丝,看她如此凄惨的模样,怒火直窜上喉间,一股腥甜。

“谁准你们这样动她!给我滚!滚!”

他冷冽的嗓音带著颤抖,紧紧抱著破碎布偶一般的挽香,反复擦拭她身上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却怎麽也擦不完。

挽香只是任他抱著,沈沈的,嘲讽的看著他。

“没事了,没事了,挽香。”

他伸出手,却捉不到挽香的指尖。

“鬼冢大人,处死这个女奸细可是御前镰仓亲口下的命令!”青木大佐握著枪斜眼儿冷吱,“大人不在医院里疗养,却跑来救一个差点害您丧命的女特务?皇军的规矩您都忘了麽?”

“将臣哥哥,你伤成这样,还要来救这个贱人吗──”

青叶姬捂著被踢痛的小腹,泪如泉涌,手肘撑著地一点点爬过来。

鬼冢将臣在涌乱的人群中静静低头抱著挽香,她目光盈盈,冷的让他心神俱焚。

“挽香……告诉我,你爱我吗……”

她默默的看著他。

冰凉的手指掐著她的下巴,绿眸目光冷然,却含著近乎於绝望的哀求。

“只要你说爱我,就算你做了特务也没有关系,拼了命,我也要带你走。”

挽香。

求你啊,挽香……

他的表情是冷的,心却在哭,语调寒颤。

“你爱过我麽,哪怕是一刻?”

让他爱的心都痛缩的玉娃娃,在清澈的阳光里,扯开一个近乎於轻蔑的笑。

“想知道?”她勾了勾指头。“低头,我告诉你。”

鬼冢将臣喉结惊喜的上下滑动了一下,心如同被一只拳头狠狠揉捏,不成形状。

他紧张的手指都在颤抖,连忙低下头去将耳朵附在挽香干裂的唇边。

挽香开口,一字一顿,异常清晰。

“鬼冢将臣你听著,中、国、不、会、亡!”

说罢,瘫软在地的柔弱身影发出一声近乎於野兽般的嘶吼,原地暴起,迸发出超越生命力的悍猛力量,在人群的惊叫声中发疯般向著高大的俊美男人撞去!

那是用尽气力生命,最後的狠狠一撞!

鬼冢将臣苍白著脸被她连连推顶,掀向海边的悬崖,一脚失足,整个人坠落下去!

一瞬间他伸出手扣住了崖边的凸起石块,一瞬间他揪住了挽香的衣袖!

怒涛卷起千堆雪,狂悍的拍卷著峥嵘山岩,碎起万丈飞沫。

夕阳如血,他仰头看著挽香,茶色的发丝飞扬,绿莹莹的眸子里满是惊愕和绝望。

第一次听到深爱的女孩子开口对他说这麽长的一句话,却竟然是这样,是这样。

“我不明白,不明白……”

那麽爱,那麽爱啊!他不顾几乎致命的刀伤赶来救她!

他不在乎她支那人的身份,不在乎她已有丈夫,甚至不在乎她的背叛,将最美最好的一切奉送给她,只为博她一笑。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对她的用情更深,这世上她是他唯一的宝贝啊!

挽香!

挽香……

“从来没有。”

他心爱的玉娃娃,垂著血湿的颈子,露出一个残忍却怜悯的冷笑。

她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爱过我麽?

────从来没有。

许多个温暖的夏日,他为她亲手挑选浴衣,带她走向日本热闹的廊会,为她吃掉一个章鱼丸子的小动作而欣喜不已。

许多个夜晚,他在书房批改公文,而她像个玉雕成的小娃娃,蜷著身子窝在他书桌一角的沙发上,那样柔软静谧,让他心底无处可说的温暖。

他鞭打了她,心里悔恨的无处言说,看她血迹斑斑的样子,恨不得能替她去疼。

他听说她逃,从会议中间掀桌离开,那一路害怕又痛苦的心情。

她向他吐露第一个字的时候,他的整个世界都万分明亮,还以为这个玉娃娃终究敞开了心扉。

一切一切历历在目,她却在最後关头说,从来没有。

有什麽东西生生刺穿心房,缠绕永不愈合的伤。

阳光怎麽那麽淡,海水怎麽那麽冷,大地怎麽那麽苍茫?

许多年之前,当他还是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小男孩的时候,曾经被父亲著茶色的头发,轻而温柔的说,将臣。

“不要轻易喜欢谁,你要等著那个人。”

那时候他莫名所以,抬头看著父亲漆黑的发、漆黑的眼,俊美而苍淡的面孔,轻声问,“谁?我要等谁?”

“等你最爱的人。”父亲的微笑很模糊,却很温暖,“将臣,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烂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後,会觉得其他人都只是浮云而已。”

“等那个人来到你的身边,你一定会知道,所以等著她,要好好等著她。”

他等到了那个人,她也的确如彩虹一般绚烂,可是父亲没有告诉他,彩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却也最短暂的东西。

挽香────

下一刻,鬼冢将臣松开了手。

放开扣在手中的岩石,也放开挽香。

一滴凄凉冷泪划过白皙的脸颊,哀恸欲绝,掉落在风里,冷冷寂灭。

风在耳畔呼啸,他闭起眼睛,任自己掉落万丈深渊。

“为什麽,挽香……”

自从遇见你,无日无夜疼痛,加上从未愈合的伤,呼吸,都是无法言说的痛。

没有人知道,他是以什麽样的心情,最终放手。

作家的话:

好吧,我又食言了,这章还是没结局,让我食言而肥,在脯上多长几两吧,嗯!

因为结局的尾巴部分我需要小修改一下,所以稍後添上。

怕你们等急,所以先放一部分吧!一改完就放,稍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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