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筠连麻木地杀着,热血溅在脸上,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像是只知道杀人的傀儡,一套又一套早已烙刻在本能里的招式流水般使出,已经渗入骨髓的直觉和经验,帮他应对突如其来的明枪暗箭。
杀、杀……
血色渐渐占据了视野。
杀、杀……
有刹那间的剧痛,却又很快过去。
……
交战双方厮杀至眼红,到后来几乎丧失了理智,全凭一股兽性,恨不得吞噬所有靠近的人。
“纪将军!你受伤了,快跟我走!”一个突然响在耳畔的声音,惊得纪筠连下意识就要打出一个灭,好在跟顾念一起来的副将横枪来格挡,生生吃了一记重击,巨震荡开,整条胳膊都麻了,几乎拿不稳武器。
“将军!你……你怎么了?快跟顾军医回去!”年轻的副将大惊失色,又不敢过多迟疑,立刻转身架开两把突袭而来的剑。
纪筠连和这个小将朝夕相处,对他的声音很是熟悉,一时从魔怔中回过神来,待看清眼前满脸焦灼的顾念,突然后知后觉感到腹下阵阵绞痛,低头看才发现血色已溢出盔甲,内里的贴身衣物红得更加鲜艳。
顾念不是没有见他受过伤,可从未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连自己受伤了也不知道,身上被戳穿了几个洞还呆头呆脑地硬拼,根本不知闪避为何物——她先前在城头就见他手臂被削了两刀,发觉他状态异常,据理力争冲出来时,他又不知添了多少新伤。
她的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溢出来,手忙脚乱地开了繁音,一个劲把治疗术拍在他身上,连风袖也丢了出来,口中喃喃道:“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啊……”
纪筠连心头崩得太紧的弦,终是断了。
家国天下与儿女私情,前者是天策刻在骨血里的信仰,后者是人性本能中深藏的基因,鱼与熊掌,如何兼顾?
没有谁能做出真正无愧于心的完美抉择,甚至连安抚自己心伤的时间也没有,又被逼上了生死角逐的战场。
他累了。可这一战,仍不能退,仍不敢输……
副将奋力掩护,顾念搀扶着纪筠连向城内撤,她心中说不上是悔恨、嫉妒,抑或是心疼。
恨自己意气用事,嫉妒那个人在他心里的位置,还有无尽的酸楚与怜惜——他身上的每一处伤,都令她几近窒息。
“小心!”
一声断喝响在耳边,震得顾念头脑嗡嗡作响,泪眼朦胧中一回头,就见乱军之中一支利箭穿越混杂的人海,直指她而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纪筠连也面临着同样的威胁,死亡之箭刹那间近在咫尺,一点寒光眼看就要正中他的心脏!
小将此刻掀翻两个纠缠不休的小兵,实在无暇应对突如其来的冷箭。顾念双瞳放大,来不及反应,却又好似恍惚已经看到了生命走到尽头的模样,她幽幽地叹了一声,很轻,很痛……
“叮——”红缨枪飞出,恰好击中疾掠而来指向顾念的箭矢,将其打落在地;电光火石间,另一支箭笔直地钉入纪筠连残破的胸膛,几乎有半截没入血肉,登时血光四溅,那穿透灵魂的重击感,教他眼前一黑,瞬间如坠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