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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宋第14部分阅读(2 / 2)

这两个青年的提议获得了众人一致认可,喧嚣声中,赵梓趁热打铁地道:“也罢,便让这几位先咏诗作……”

他还开玩笑地道:“这也是盛名之累,他们不得不担起。”

不待点名,宇文柏、鲜于萌、范小石就步出会场一侧的“考场”,

三人神态各异,但都透着一股兴奋。难得有这般露面的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拒绝。

王冲还端坐在一侧的大方桌后面,希望能置身事外。不想那两个青年直直盯住他,年纪大一些的道:“榜眼和探花都在了,华阳神童的状元呢?”年少一些的道:“状元之才定能配得上纯孝之名,我等洗耳相待。”

这两人跟自己有仇!

王冲暗暗咬牙,起身一个环揖笑道:“小子本就不擅诗赋,近逢大变,更疏于文字。眼下又忙于学事,不敢在此现丑,坏了大家的文兴……”

顿了一顿,心说既要丢脸,就丢个彻底,也比露了老底强:“至于什么神童榜首,小子不敢当!”

话音刚落,亭阁里那古筝声猛然一乱,王冲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却惹得众人一阵轻笑。

“曲有误,王郎顾……”

“王状元这般通音律,哪还不懂诗赋呢?这是哄我们无知吧。”

笑语满含讥讽之意,那古筝本就生疏得很,也不是第一次乱音了,哪值得这般动作?跟已经习惯了这粗涩之音,早已不为其所动的众人比起来,王冲的境界就低了一层。

此时赵梓才依稀记起之前考校王冲时,并没涉及诗赋,也微微皱起了眉头。正要设法为王冲说话,那年长青年就道:“莫再谦虚了,须知谦过即骄。”

那年少的宽额青年也晒道:“既敢以束发之年任学官,就该有担当才是。难道在座这么多前辈尊长,都不值得你尽展文才么?”

音律诗赋相通,见王冲这动静,就知在诗赋上真没什么水平。赵梓朝王冲投去爱莫能助的眼神,王冲犹自挣扎道:“诗赋不过是文字之技,当今朝廷重经义策论,小子自是循此道而行,确是不善此道。”

这话引得不少人撇嘴,却没多少人开口驳斥。这毕竟是大招牌,废诗赋兴经义策论,这是从一甲子前就已存在的争论。而神宗朝之后,尽管经过元佑更化的反复,但诗赋在士林中的地位确实再不复以往。学校取士里,更没有诗赋的地位。

这些年来,蔡太师为魁的新党与旧党交攻不断,精于书画的官家对诗赋也不再像神宗皇帝那样敏感,诗赋之道又渐渐抬头。大观中增开的科举里将进士科分为经义进士和诗赋进士两科,但那也仅仅只是昙花一现,诗赋再不复往世盛况。

那宽额剑眉青年却不惧王冲竖起的新政大旗,冷声道:“诗赋便是不再为取士之道,也是文字之道。荆公立下经义式,行文求赋之骈对,诗之破题,不通诗赋,何以成文?诗赋是基,根基都不知,又怎知学问深浅?”

这青年不仅与王冲有仇,还很有才,至少他这番话,王冲是没办法辩驳的。

王冲笑着离桌道:“既是责问小子学问根基,小子也不得不勉励为之了。”

嘴里反讽这青年是逼人太甚,脸上更是洒脱,心中却麻了爪,暗自叹道,这下不抄诗也不行了……有什么诗是既咏竹又有水的呢?

亭阁里,那弹筝的小姑娘两眼紧紧盯住王冲的身影,手下动作已经乱了。直到婆子的身影拦住视线,才猛然醒觉。顿时惊恐无比,乖乖伸出双手。

婆子压低了声音道:“这里不是责罚你的地方,你要知道,整个官坊的陪班里,就你是舞乐双习,若想改回八姐儿的粗名,过以前八姐儿的日子,就由得你再错!!”

她凑到小姑娘耳边,脸色与音色仿若裹着十二月的寒风:“你这手也再打不得,留下了斑痕,以后在恩客面前,会少了花钱。”

晶莹泪珠自小姑娘眼眶滑落,她深深低下脑袋。

就在同时,王冲正高高抬头,止住了准备开口咏诗的宇文柏。

王冲从上一世的记忆里找不到诗可以抄,但在这一世的记忆里却发现了点东西。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自救,与其循规蹈矩,不如掀了桌子!

“小子无急智,仓促难以成诗,只得了残句。”

不等那两个青年发表意见,他就径直朗声咏道:“竹影横斜水清浅,梅香浮动月黄昏……”

咏罢还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品味这两句所营造出来的氛围。

四周哑然无声,别说那两个青年,就连赵梓顾丰,乃至对王冲颇有善意的宋钧,都瞪大了眼睛,一脸讶然之状。

“嗯……不错,小子觉得这残句真是不错,诸位前辈学兄,不知是否与小子有同感。”

脸上洋溢着陶醉之色,王冲环视众人。对宇文柏鲜于萌等人一脸崩溃之色视若无睹。

“嘿嘿,当然不错了,真的是不错……这是你自己作的?”

说话的是范淑,一边说还一边瞪范小石,似乎在骂:看你都在跟什么人混!?

王冲直直点头:“是啊,当然是小子作的!”

嗡嗡之声泛起,全是冷笑和嗤笑之声。那年纪大一些的温和青年脸上已罩满一层寒霜,肃声道:“就知你是这等浅薄之辈!难道你还以为,这诗我们都不知得?就改了两字,便当作自己的诗了!?”

王冲哎呀一声,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兄台真是博学,竟知这残句的来处?”

温和青年怒声道:“你是脑伤真还没好吗?这诗哪个不知!?和……”

“等等,改了两字?”

王冲打断了他的话,一脸疑惑。

“我只不过改了一字而已……”

另有人终于忍不住了:“这就是华阳神童之首!?真不知是从哪处蹦出来的山野小子!你抄便抄了,当咱们都认不得也罢了,可你连抄的诗都记不清楚,这简直是……是天大的笑话!”

一旁那宽额剑眉青年也正要出言讥讽,忽然记起了什么,脸色微变,皱起眉头深思起来。

那温和青年脸上满是痛惜,当然是为这诗句的原主痛惜:“这是和靖先生的《山园小梅》!诗曰‘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你瞧瞧,是不是改了两字!?”

和靖先生就是林逋,朝初有名隐士,诗书画均绝,为宋人尊崇,连苏东坡都赞叹不已。而这首山园小梅更是名气大,“疏影”和“暗香”被誉为写梅的经典文字,但凡是写梅的诗,都要被拿来跟这首诗,尤其是这两句比,而能胜过者,寥寥无几。

老底揭穿,王冲的形象顿时在众人眼里落到无知小儿的程度。嗡嗡议论声更大了,提学司和通判一脸铁青,赵梓耷拉着脑袋,恨不得钻到脚下去,顾丰干脆大口灌起酒来。

在场人里,除了还在深思那青年,就剩下宋钧拈着胡须,眯着眼睛,似乎对王冲有另一番审视。

王冲拍拍额头,似乎恍然大悟,可说出口的话却让众人呆住:“和靖先生也抄了这残句啊?”

宽额青年似乎记起了什么,愕然盯住王冲,宋钧宋老头无声地笑了。而其他人则是无言以对,什么叫和靖先生也抄了这诗?

王冲貌似无辜地道:“我抄的是南唐江为留下的残句,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这跟和靖先生有什么关系?”

接着他才像是完全明白过来,重复道:“哦,和靖先生抄了这诗……”

一时间,竹林中,水潭边,亭阁下,只听得又悠悠而起的生涩筝音。

第三十八章 当情当景各争鸣

“和靖先生改了两字,小子只改了一字,愧不如和靖先生。”王冲继续说着风凉话,浑不顾在场大多数人已经懵了。宋钧开口佐证:“这两句确是取自南唐江为,不必为尊者讳。”只向王冲等人示了身份,在会场就是一寻常老者的邵伯温道:“早年随先考访友时,也在古书上见过此句,当时还觉那书是伪作,现在想来,是某学识不精啊。”宋钧是当地博学之士,邵伯温看上去也是饱儒,两人开口论定,王冲之言便是不虚。众人都有一种恍惚感,似乎再也不懂诗了。咏梅第一的名句,竟然是这般来历。这也不怪在场的读书人,南唐江为这残句被林逋所用,此事在这个时代还很少有人知道。就连文豪欧阳修也不清楚,还专门大赞过林逋这两句,尊其为咏梅第一。要到后世修《全唐诗》、《全宋诗》,才渐渐被人广知。王冲不过是在今世记忆里以竹、水搜索时,意外发现了这残句跟林逋诗句的联系,干脆丢出来作引子。那宽额剑眉青年神色也变了,之前的不屑转为凝重,拱手道:“和靖先生不过是化用,再者,便是借用,又与你有何相干?这便能证你善诗赋吗?”这青年将话题拉了回来,这是等着你展露诗才,不是评判别人的诗才,不要转移视线!话虽说得不客气,态度却认真了,显然,王冲这横来一笔,定是藏有玄机,这青年可不认为王冲是瞎胡搅。王冲对这青年也心生敬佩,看之前若有所思的样子,该是对林逋抄诗这事也有所了解。他也回以一揖:“请教兄台……”青年淡淡道:“绵竹张浚,字德远,府学内舍生。”果然,府学的混蛋……嗯,张浚!?王冲一怔,再问:“可是……‘浚之者何’的浚?”青年也微微一怔,自是不明白为何王冲一听就知是“浚”。似乎对此另有理解,他傲气回升,昂首应道:“蔽名不足与耳,正是‘莫浚匪泉’的浚。”一个引公羊春秋,一个引诗经小雅,也隐是一场交锋。可跟张浚和旁人所想的不同,王冲真的只是在确认,是不是他所知的那个张浚。看来还真是……张浚一名对宋史半罐水的王冲来说,自不算陌生。仔细看对方,年不足二十,说不定还更小,只那沉肃气质看上去成熟一些。算算年纪,再听籍贯和字号,还真是那个张浚。如果是刚临此世,王冲怕不得要扑过去求签名了,可现在的王冲,心性已经沉下来了。自己就是黄庭坚的侄子,苏东坡的外门侄孙,张浚……小辈耳!王冲收起之前那嘻嘻哈哈的二皮脸,肃容道:“方才小子不过是戏言,引和靖先生之事,真意是效晏元献公。”晏元献就是晏殊,张浚茫然:“何解?”王冲语气凝重:“小子自小读书破万卷,所记诗句百万言,即便受过伤,昧过识,却依旧历历在目……”众人都暗抽一口凉气,以前也有这说法,但都以为是虚言,今日这王冲竟敢自承有此能,怕还真不是虚的。此话一出,张浚已有所感,剑眉微皱。就听王冲再道:“如这般借用而得,随口为之……”好傲的口气,却无人反驳,的确,在场大多数人都不知和靖先生“借诗”一事,而年方十五的王冲却知道,这已输人一等。“和靖先生此诗脍炙人口,借用自然谁都认得,若是小子借用他人的诗句,就如和靖先生一般,谁又能识得?小子不愿以此能违君子之诚,不强为诗赋,便是效当年元献公高洁之行。”王冲说得客气,可话语里的傲气却如刀子一般,刮得众人耳廓生痛。当年科考时,晏殊不愿答题,说之前已作过此题,占这便宜是有违君子之诚。王冲把自己比作晏殊,说自己记下了无数诗词,随便找一首无人知道的改改就能蒙住你们,可我不愿意这么干!张浚也差点噎住,振作着再问:“难道你就不能自为之!?”王冲昂首,傲气更喷薄如实质:“正因小子记得太多诗句,珠玉在前,不胜于前人,小子耻于作诗!”若是王冲一开始就摆这姿态,那是徒招耻笑,可揭破了和靖先生的底细,再自承记得诗句无数,这傲气就有了足足的底气。张浚无言以对,或许也是对王冲这股傲气起了惺惺相惜之感。张浚身边那温和青年下场了,语气里依旧蕴着浓浓的不屑:“少年不要太过虚言……”王冲再拱手:“未请教……”那青年回礼:“扬州王昂,字叔兴……”盯住王冲,再补充了一句:“出自禹泽庄王氏一族。”果然,华阳王氏的,跟自己是真的有仇。王冲沉吟片刻,在记忆里找着了什么,绽起笑颜,虚不虚,立马见分晓,别怪我吓你一跳!他开口咏道:“黄金零落染西楼,玉箸归期划穿秋,红锦寄鱼风逆浪,碧箫吹凤月当头。叔兴知我经春别,香蜡窥人夜夜愁,欲去渡江千里梦,满天梅雨是扬州。”众人讶然,心说你不是不咏诗了吗?怎么一下就来了一首?听起来还算不错,浓浓的思友之情,几乎让人落泪。不过你把王昂当作密友,在诗里这般缠绵,又着实渗人……王昂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他两眼大睁,指住王冲,声音和手指同在哆嗦:“这、这是我十一叔之作,甚少传扬,你从哪里看来的?”得,原来又是改

的……还是改了王昂叔叔的诗,不得不说,能改诗也是一桩本事啊,起码要记得常人所不知的生僻诗句。众人既纠结又疑惑,与王昂有同问,宋钧朝着王昂呵呵笑道:“该是黄鲁直旧集所载,黄鲁直与你十一叔交往颇深,而这小子是黄鲁直的甥侄,自该看过……”范淑咏出了另一首诗,场中抽气声纷纷响起:“黄金零落大刀头,玉箸归期划到秋,红锦寄鱼风逆浪,碧箫吹凤月当楼。伯劳知我经春别,香蜡窥人一夜愁,好去渡江千里梦,满天梅雨是苏州……”这个刻板中年人对王冲的观感也变了,竟是在赞他:“王明之此诗传于馆阁文林,常人绝少人知得,这一改……虽仍有纰漏,可仓促而就,也算有诗才了。”两人一先一后的解说评点,震得众人心神摇曳。第一条重磅消息是,王冲竟是黄庭坚的侄子!黄庭坚是谁?不仅是苏门四学士之一,论诗才更有“苏黄”之称。近水楼台先得月,王冲便是没能承得黄庭坚的诗才,也绝不至于不通诗赋。第二条就是第一条的注解了,王昂所谓的十一叔,范淑所谓的王明之,正是王珪的侄子王仲甫。王仲甫曾为翰林,文名远扬,受王珫父子与王氏通j案牵累被贬,号为逐客。王仲甫这首诗只在士林上层传扬,王冲却能记得,还现炒现卖改了一下,变成了他的思友诗。如范淑所评点的那样,像模像样,如果没听到范淑念出原诗,还真要被哄住。“真要小子作诗吗?”王冲环视众人,音沉似有金铁相击,在众人心中铛铛撞着。先是和靖先生,再是王仲甫,都是王冲刻意为之。如他所说,要像和靖先生那般,将不知名的出色诗作改作己有,很难有人找出破绽。王冲的问话飘荡在整个园中,除了他的声音,再无它音,连乐声都停了。“果然……你行的。”亭阁里,小姑娘还蒙着泪光的眼瞳盯住王冲的背影,握着的拳头正因王冲近于嚣张的询问而松开,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也软了下来。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脚踝,她觉得那里有些发热。婆子也没有来指责她停了弹奏,以婆子的眼力,自然感觉得到,眼下场中的气氛,已再难容得外音。紧靠亭阁,占住正位的大方桌上,提学司管勾和府通判正跟赵梓窃窃私语,此时他们才对王冲真正上了心,向赵梓打探更多详情。而一旁的顾丰顾老头似乎已喝得半醉,咧嘴无声笑着,看王冲的眼神转作了脉脉温情。亭阁边,竹林入口处,两颗小脑袋叠着,如玉瓷般精致的两张小脸上,虽神色有差,两双大眼睛却一般地亮,忽闪忽闪地瞄住了王冲。妹妹有些疑惑:“冲哥哥……变了。”姐姐道:“又是你冲哥哥了?”点点圆润的小下巴,再肯定地道:“冲哥哥哪里变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就知道训人。当大家都是这花,独他是天上的神仙,只是不再板着脸,像木头人似的。”该是绝少笑过的弯月小嘴变作上弧,姐姐痴痴地道:“就是这样……才好。”此时场中已鸦雀无声,王冲正要胜利地回转座位,赵梓也呵呵笑着正要将这一段落揭过,张浚却回复了心气,不依不饶地再度开口。“诗句得自当情当景,不管你借用何等冷僻诗句,也能辨出是不是伪作!就如你刚才所改的诗,纰漏仍在。王守正,你有心效元献公,你自为之。但你此论,却是抹煞了诗文真意,毋怪张浚穷究!”张浚果然有才,将王冲这番作为的本质提炼了出来,那就是否定诗句出自本心的文理。将王冲此言延伸出去,就等于说,只要认不出来是抄的,那诗句便是真作。“好!”“不错!确是此论!”不少人拍掌赞叹,这张浚的确心思缜密,差点就被王冲糊弄过去了。王冲也有些恼了,真要把我踩下去,你才甘心?他沉声道:“那不过是示例于王兄,草草而就罢了,至于当情当景,和靖先生那也是当情当景?”张浚胸有成竹:“景有相似,情有相通,这便是化用。”王冲穷追猛打:“那再试问,贾浪仙便是真在月下见着了和尚,那和尚到底是推的门还是敲的门?”僧敲月下门,这是诗坛最有名的公案之一:贾岛推敲。张浚说写诗是当情当景,王冲就反诘说,贾岛推敲便不是当情当景,否则何至于“推敲”。张浚脸色凝重,这反诘不是随口就能接下的。场中其他人,包括主位上的官员,以及邵伯温、宋钧和范淑等人,也都挺起了腰,直起了耳朵。刚才还只算是诗文之争,而现在已升级为诗理之争了。张浚沉吟片刻,像是克服了什么心理障碍,决然开口道:“不管是推还是敲,总是先有知,当情当景便是知,而后得诗,便是行。有知才有行,知先行后。有知之行为真,无知之行为伪,自能辨得出诗句来。”抽气声、咳嗽声、嘀咕声纷杂响起,就连官员们也面面相觑,皱起眉头。诗理之争还没展开,骤然又跃入到学理之争。张浚在诗理上辨不过王冲,就直接拿学理来压。只不过,这学理有些忌讳。知行论,洛学谈得最多最细,而知先行后,则是洛学旗帜鲜明的立论,洛学……眼下正是禁学。“知先后行?”

王冲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身处主场。

第三十九章 伊川门下辨知行

王冲上一世可是常泡论坛的,诡辩术玩得不是一般溜,之所以能把张浚逼到这一步,全靠论坛上的破论之术。上一世的网络里,一个人立论,千百人破论,说白了就是喷子。只不过王冲属于高级喷子那一类,专找对方逻辑漏洞下手,无往不利。

说到知行,王冲更来劲了。

“我怎么记得,也有不知而行的啊?德远兄你方才言,不是当情当景,就能辨出真伪。那我来问你,若是诗句所述是你也未曾历过的情景,你又怎么分辨真伪?你也是无知啊。”

张浚愣住,这可把自己套住了。

这话问得犀利,诗人所描述的情景,你们怎么知道那是他亲历过的?你们都没亲历过,凭什么认为那就是真的?若是我诗中所述是你们从未见过的情景,是不是就认定我没亲历过,这诗一定是假的?

王冲再道:“更有不须知而得诗的,譬如,李太白……也是不知而行。”

李太白一名道出,本站在张浚这一边的人都心道一声哎哟不好,要说情景如知,写诗如行,须先知而后行,李白这反论会闪瞎人眼的。李白的诗“想落天外”,那多是靠心境,而不是实景啊。

张浚似乎被逼到了绝处,心气猛然昂扬,朗声道:“那知便不是真知,那行也不是真行,真知才能真行。真知便不拘于一情一景,而是可扩及他情他景,自能化用无穷。真知也必能真行,及于诗理,亦是如此!”

“我有真知,便能分辨他这诗文之行,是否是真行,若非真行,便不是真知,真伪由此可观!”

嗡嗡议论声涌起,提学司管勾猛然变色,通判左右扫视,似乎要找惊堂木,赵梓则是一脸忧急。

说到知行,还不明显,可说到真知,就是确凿无误的伊川之说了。

所谓真知真行,是程颐对知行论的进一步阐述。程颐认为,知行之下还有真知真行。所谓真知,别于常知。例如对一群人说到虎害,大家都害怕,可其中一人的惊惧跟旁人显然不同,因为此人亲身受过虎害。对虎害的亲身经历,就是真知。而他人所知,只是常知。既有真知,基于真知,人们所行的就是真行。

听到这真知论,王冲倒是一惊,又一个洛学门人!?程伊川之学此时竟然已经传得这样广了?

王冲自不了解,新旧两党大争,即便蔡京在位,旧党也没退出历史舞台。而夹在新旧两党之间,注重探究学理的“君子党”,不仅为旧党所弃,更为新党所忌。这些人不是如王冲的父亲王彦中一般再无心仕途,隐于乡野,就是在官场中被排挤,个个去蹲冷板凳。

很巧的是,蔡京大兴学校,可学官却是没油水的冷官,“君子党”多是才学出众,由此大批被挤到州县学校,洛学就在这种情况下渐渐传及天下,发酵为理学。

当然,此时洛学依旧与蜀学、关学、朔学并立,被列为元佑禁术,公开宣讲,以及翻印传阅相关书籍,都要受责罚。

眼见官老爷侧目,翻脸在即,宋钧高声道:“舒王也有言贵知,曰‘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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