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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章

北夏元炬!

吴拓被带了下去,步效远很快就从惊怒中恢复了过来。

早在去年秋天出兵西戎的时候,他就从鲁大将军的口中依稀知道了件事,西戎之所以敢这样和中昭公然对抗,光有姬如流一人的势力还不够,背后必定还有另一股力量在支持,很有可能就是北夏。

北夏正当崛起,势力如日中天,暗中勾结姬如流一群图谋不轨也是可能,只是为何如今竟敢做出劫持昌平公主的举动?中昭虽有些垂暮之态,但也绝非是人能轻易下口的。

驿馆前的探子、吴拓的调虎离山、王g里的地下密道……

就在自己的浑然未觉的时候,一个针对昌平的y谋原来已经在周密地部署了开来。

这已经是昌平被掳走的第七天了。按照吴拓的供述,他只是被北夏世子派来的人命令拖住自己至少半个月,至于目的是什么,他并不清楚。

步效远知道他并没有撒谎。按照脚程计算,从西戎到北夏,恰好差不多也就是二十天的路程。如果不是他中途觉察异状赶回戎阳,等他知道这个消息时,昌平人就已经在北夏国境了。

步效远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猛地站了起来。

***

西戎与北夏之间有条古道,也是最近的一条道路。掳了昌平的人不会想到他现在就会追了上来,必定会抄这条近道。

步效远脱卸下了盔甲,缠裹好了刀刃,命令副将率了士兵一道上路以备后应,自己仍是带了那五十人的飞骑卫队和西戎派来的向导先行出发。

这条古道是商人来往于西戎与北夏之间而开辟出来的一条商道,十几年前曾繁华一度,驼铃声声,只是近几年西戎战事不断,这才荒芜了下来。头两天还偶尔能看到些人迹,等到了第三天出了西戎的国境,四顾就是一片渺无人烟的丘陵和荒原。

风沙很大,路上并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马蹄和车轮印记,只是不断寻到有马粪抛落在地。开始两天的已经有些板结,到了第三天,第四天,看到的马粪就还带了些湿润的痕迹。然后第五天暂时停下来歇脚的时候,去看路的向导一边费力咬着手上的硬饼,一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步效远面前,递过来一块东西。

“丢在路边,被沙土埋了一半,还好颜色鲜亮。”

桃粉的丝绸布料包裹住了一块孩童拳头大小的石头,打了个紧紧的结,边角还有被拉脱的绣线在随风飘动。

是她的肚兜!那个曾送给他,后来又被她收回的肚兜。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有次两人一起之时,他曾问过那肚兜的下落,她啐了他一口,笑说已经丢掉了。他信以为真,心中有些遗憾,只没想到她竟然是在哄自己,在那个被掳走的夜晚竟然还穿着它!

步效远的心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接了过来展开,发现这不是一件完整的肚兜,只是从上面撕下的一块布料。

没错。他追的路并没有走错!她就在前方。这一定是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丢下的记号,希望能被他发现!

但是现在,她还好吗?

步效远把石头扔掉,把肚兜的布片放进了自己的衣襟里,与他的x膛紧紧贴着,猛地站了起来。

“公主就在前面,我们还要再加快赶上去!”

***

武兰山脉一直从西戎延伸到北夏,山下是广袤的荒原。夜色笼罩了下来,暗蓝色的星空上繁星点点。天幕之下,荒原的古道之上行着一队几十人的马队,中间是两辆马车。

“停下来!我要解手!”

昌平朝着座前的车夫喊了一声,渐渐地,马车终于停歇了下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下马到了她跟前,忍住了气道:“公主,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二次了!”

昌平站了起来,居高看着他冷冷道:“吃喝拉撒人之常情,元炬,我一个女子落到你手上,你不会连这都限制吧?”

元炬忍住,回头对着另辆马车里的人吆喝一声,两个侍女急忙爬下了车,跟着昌平一道到了路边一块石丘旁,看着她转到了石头后。

元炬远远看着,并不担心她会借机逃跑。这里地势平坦,望过去一览无遗,她就算跑了,自己骑马就能轻易追上。

昌平到了石头后,微微吸了口气,并没有解手,只是低头寻找石头,翻到了一块大小合适的,急忙从衣襟里扯出剩下的最后一块桃粉料子,包裹扎了起来,然后塞进了x口之间。

已经第十二天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目送步效远离开后的当天晚上,她觉得心烦意乱,忍不住把自己从前从他那里收回洗净的那件肚兜翻了出来穿在了身上,这才辗转着睡了过去,等第二天醒来之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辆疾驰的马车上面。

她竟然会被北夏的元炬掳走!

她不知道元炬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把她从守卫森严的王g中偷出来,但是他的目的昭然若揭,一定是利用她来达到对中昭不利的目的。尽管他现在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也还不清楚。

除了有时看着她的目光让她觉得厌恶之外,元炬目前为止对她并没什么冒犯,路上甚至有两个侍女跟着服侍。但他极其狡猾。她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的首饰都已经被摘空了,应该是为了防备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在路上丢下记号。

她知道步效远发现她失踪后一定会寻找的。她希望他能找对路,如果她能沿路丢下他能辨认的东西就更好。但是她身上现在并没有什么可以丢的东西。直到第三天,她突然想到了自己身上穿的肚兜。这才在夜间歇脚时偷偷脱了下来用牙齿撕咬成几块藏匿,然后每天借故去解手的时候包一块石头,趁天黑下来寻找机会丢出去。

她这样已经扔了四次,今天是最后一块布料了。扔完就没了。身上的衣服不能动,动了的话,既是服侍她又是监视的侍女一定会觉察的。

她希望自己的运气足够好,丢出去的这么多石头,能有一块被步效远发现就好。这样至少他能定下心来,知道她就在前面,并且平安,在等着他去救她。

她把石头藏好后并没有急着出去,只是斜靠在石头后慢慢等着。如果步效远现在已经追了过来,她这里能多耗一刻是一刻。

“公主……”

石头那头传来了侍女的声音。

“还没好!”

侍女的声音歇了下去。直到第三次的时候,她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过来了,知道是元炬。

“公主,出来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隐忍的怒气。

她冷笑了下。

这一路过来,这样的场景屡次上演。

她拍了下衣裙,低头检查了一遍,见并没有异样,从石头后慢慢地转了出来。

“昨夜就是在马车上过的,路又差,这样连续颠簸,我受不了。你叫人扎营下来过夜。”

她站在元炬面前,冷冷说道。

“你不会是被步效远吓破了胆,只知道仓皇逃窜吧?”

见他不应,她突然笑了起来,星光下,形状美好的唇线弯出了一道带了嘲讽的笑意。

元炬知道她在激自己,却做不到置之不理,哼了一声:“一路过来,你磨磨蹭蹭,不是这样就是那样,不过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后面的追兵。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吧公主。如果所料不差,步效远现在应该还在和吴拓玩你进我退的游戏,就算知道你不在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你在我的手上。而且,就算知道了,从后面赶上来,他也已经没有时间了。再五六天就到夏的地境,他就算c翅也休想追到!”

“既然如此,你还这么急做什么?不过耽误一晚上而已。”

昌平冷笑了起来。

“也好。你是我的贵客,日后还有大用。千里迢迢而来,从前我盼也盼不到的,太过委屈你我也不愿。”

元炬哈哈大笑起来,已是转身朝众人示意寻个合适的地方扎营。一干随行辛苦赶路,困了不过胡乱打个瞌睡,早已是疲惫不堪,听到能休息一晚,都欢呼了起来。

***

昌平分到一个窄小的帐篷,好在地上铺设的褥子倒还干净,她和衣躺了下去。

外面还隐隐传来北夏士兵发出的各种响动。一路颠簸了十几天,她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虽然疲累得要命,脑子却仿佛一个蜂窝,乱得叫她无法入睡。

元炬的嘴很紧,她试过几次,无法从他口中得到任何有关中昭的消息。但是她有一种感觉,中昭的帝都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她还不知道的事情。否则北夏绝对不敢对一个帝国的公主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在黑暗里辗转了片刻,突然又想起随大军离开的那个晚上,自己偷偷跑回步效远身边的时候,向他抱怨浑身酸痛,他就抱着自己柔声哄着,又叫她趴着给她拿捏全身的一幕,而今却只剩她一人,脸庞一阵凉意,这才知道竟掉下了泪。

步效远,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她在心里低低叫唤了一声。

帐篷外突然传来了一阵仿佛带了愤怒的脚步声。是元炬的。她立刻听了出来,急忙抹了下脸,翻身一下坐了起来。

五十三章

帐帘被猛地掀开,昌平眼前亮起一片火光,见元炬一只手捏了只烛台弯腰进来,满脸的怒色。

他身材壮硕,一进来站定,帐子里立刻就显得拥挤了许多。

昌平已经缓缓站了起来,踩在地褥上,扬起下巴盯着他,并没有说话。

“我倒是小看你了,原来还有这一手!”

元炬另只手上捏着的,是片沾了些泥尘的桃粉色丝绸料子,边角歪歪扭扭。

昌平微微一愣,随即冷笑不语,只是把头抬得更高。

刚才从一个到路边去撒尿回来的士兵手上接过这块包裹了石子的布料之时,元炬那已经隐忍了多日的怒气再也无法遏制了。他以为她现在应该惊慌恐惧,但是现在,看着她高高抬起下巴,昏暗的烛火也无法掩盖她眼中直直投s过来的鄙夷和不屑时,他的怒气忽然渐渐地消退了下去,转而成了一种被人蔑视的不甘和耻辱。

她落到了他的手上,但中昭这个百年上国在她身上沉淀下来的那种高贵和凛然,还是叫他一路上不敢对她有不敬之举,尽管之前的英武殿校场上,她曾在他身上加诸过叫他现在想起来还如烧心般的深刻的耻辱。

她是不知道她引以为背后倚仗的中昭现在已经改换了青天,所以才会明知自己已经成了阶下之囚,还继续这样在他面前显摆她一贯的骄傲。

见她还是那样昂首立着,他的眼睛落到了她的x口,慢慢笑了起来。

“我刚才在想,这是从你身上什么地方扯下来的的料子,现在有点明白了……”

他把手上的那块残绸举到了自己的口鼻处,用力吸了口气。

“我好像闻到了你身体发肤的香气……”

他的眼睛变得有些喑暗起来,慢慢朝她逼近了些。

一阵风卷起门帘一角,他手上的烛台火苗跳跃了起来,照得上方的一张脸明灭不定。

“元炬,你若敢羞辱我,我绝不会活着让你带到北夏。如果中昭昌平公主的尸身对你还有用处的话!”

昌平冷冷笑道,如玉的一张脸,毫无惧色。

元炬一怔,目光闪烁了片刻,再次笑了起来:“公主,你知道我对你一直心向往之。你放心,现在我不会动你,就像你说的,你对我还有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上的那块布料凑到烛火上方点了,拇指和食指捻住,看着蓝黄色的火苗飞蹿跳跃着卷了上去,照得帐篷里的光突然亮了许多,灼舔到他的手指之时,这才松手,看着这团火光无力飘舞着落到了地上,渐渐熄灭,帐篷里一下又暗了下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发丝被烧灼后的焦味。

昌平仍是不语,静静看着他。

“你很镇定,让我出乎意料的镇定。但我知道你心里是恐惧的。你只不过是在努力维持你作为一个公主该有的假象。但是等你知道了这件事,你就无法继续戴着这隐藏你内心恐惧地面具了……”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音调不高不低,却带了一丝和这烛火差不多的隐忍着的跳跃。

“你的国,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国。坐在太宁g里那张宝座上的,也已经换了人……”

他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终于满意地看到血色从她的面庞上迅速消退,她的眼中现出了难以置信的光。

“我没有撒谎。你可以不信,这或许会让你接下来的日子好过些。但是这是事实。”

“你已经起了头,那么我想你是决心要让我明白我现在的境况,是吗?”

终于,她咬着牙,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

“是的!就像一位棋手,他布下了一场玲珑棋局,如果没有人听他讲解布局,他会难免寂寞……”

见她目光微微一闪,元炬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你有些惊讶是吗。我若是告诉你,我从小就学习你们的文化,对你们的一切都了然于心,你就不会用这种目光看着我了。”

“不得不承认,中昭这片国土太过美丽,太宁g的宝座太过诱人,就像昌平公主你,见过的人,只要有机会和能力,就一定不会放弃占有的**。”

“夏国的子民是这世上优秀的民族,他们天生就该像苍鹰一样自由地翱翔在天空之下,但是千百年来,这块最丰美的广袤土地却被你们占据,而夏国的子民只能g缩一角,年复一年地向你们俯首称臣。这太不公平了!我的祖父,我的父王就已经觉醒,开始为粉碎这不公平而做准备。到了十几年前,你的母亲称帝,我就知道上天为我夏国送来了最好的机会。”

“你的母亲开了中昭的新天,但是因为她的异姓,就算她再天纵英明,从她坐上太宁g宝座的第一天起,那些姬姓的皇族,包括你的兄弟就永远不会停歇他们反对的脚步。祸起萧墙,永远是打败敌人的上上之策。从那时起,我们就与你的堂兄姬如流开始接触,约定他日平分天下,扶植他发展自己的势力与你的母亲对抗。甚至直到几年之前,成功地颠覆了西戎的政权,扼住中昭西向的大门。”

“我很清楚,仅凭姬如流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中昭抗衡。夏国也还没完全准备好。我需要等待时机。等时机成熟,那时再一击而中。但是他太愚蠢了。或者说,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实力,却还是压不下心中的贪欲和渴望复仇的恨意,不顾我的意愿,贸然挑起了争端。”

“我一开始很愤怒。因为他破坏了我的计划。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上天又把另一个机会送到了我的面前,如果我能把握得住,我甚至可以提前收起我的棋局。这个机会就是姬弗贺,你的二皇兄。”

“你很惊讶是吗?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你的二皇兄因为疾病缠身所以生x淡泊?但是我告诉你,你错了。只要是生在帝王之家,和那张宝座的位置不过一臂之遥,就算是个明天将死的人,他今天也会梦想能坐上去,哪怕只有一夜。”

“几年之前,我就觉察到了姬如流的野心。事实上,就算他真的对我俯首帖耳,我也不会真的把他当成我唯一的合作者。人总是不可相信的,尤其是你们中昭这些狡猾的人。我派去潜伏下来的耳目传回的消息让我选中了姬弗贺。”

“你的母亲是个英明的帝王,但是她的注意力过多地被姬如流和你的大皇兄所吸引,于是她忽略了这个太医暗指不会活过三十岁的二儿子。她却做梦也想不到,就是这个注定会不寿的儿子,到了最后会给她致命的一击。”

“我买通了出入他王府的太医,取得他的信任,与他达成了密谋。他和姬如流一样,能有机会抓住原本飘渺无望的希望,谁能抵制得住这诱惑?王萧端木三个家族,端木自然是女皇的人,恨不得她万古千秋。萧家也还有立足之地,三大家族,唯独王家日渐式微,却又无力改变,自然心有不满。人必先自动,而人动之。我利用了他的不满,用了几年的时间,终于慢慢地将他培植成了姬弗贺的势力,羽翼渐丰。”

“西戎开战,鲁鹿引走了中昭的重兵,帝都空虚,而我也没看错姬弗贺,他果然是个极有手腕深藏不露之人。得了我的指令,于是一夕之间,你的大皇兄背负上逼g的罪名,倒在了他兄弟的剑下,而你的母亲睡梦之中,她的龙床之前也架上了来自她儿子的无情的刀锋。”

元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终于停了下来,微微喘息着,目光里却满是燃烧着的兴奋。

昌平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她的手掌心之中,一种仿佛来自地底最深处的绝望笼罩在了她的心头,压得她几乎透不出气。

“既然你已经筹谋得这样天衣无缝,要我对你又有什么用?”

她有些艰难,却一字一句地说道。

元炬凝视她片刻。

“你应该是一个意外。但对我太有用了!按照原定的计划,你随同鲁鹿回去,没等你们进入皇城的大门,鲁鹿就会被削去军权,你就会被软禁,从此再也没有谁有资格和力量去与姬弗贺争夺皇位。大臣们就算心有怀疑,但他是姬姓皇族的血亲直系,名正言顺,唯一可能会质疑的端木家族也被控制,重压之下,谁会贸然出头?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你竟会私自悄悄地留在了戎阳!戎阳王g虽然被你们占领,但是戎阳城里却还有我留下的探子。我得知步效远经常出入驿馆,打听到里面住的是一个来自中昭的贵客。为了弄清楚到底是谁,我故意命令探子露出马脚,惊动了步效远。他果然中了我的计策,匆忙把你转移到了王g之中。而这正中我的下怀。王g之中有条连现在的西戎王也不知道的密道,于是我就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了你,我的公主!你知道我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是什么感觉?上天真助我!”

“有你在我手上,我就多了一道挟制姬弗贺的尚方宝剑。只要他稍有异心,我就完全可以把你推出去,用你的名义在天下人面前揭穿他的篡位y谋,你说你对我有没有?”

他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音响得她几乎耳鼓震动。

“元炬,你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不不,我的公主,我只是比别人能多想一些,多忍一些而已,”元炬的笑声终于停歇了下来,脸上却还带着几分得意的残余,“你还记得一年之前我向你求亲,你的母亲设下的那个箭局吗?我对弓箭太熟悉了,熟悉得就仿佛我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我端起一支箭,就已经觉察到了被动过手脚,只是不想声张而已。那时的我还需要在你们面前隐忍,甚至故意显露出我轻狂的一面,只有这样,你那敏锐过人的母亲才不会对我起疑。可笑的是就算用了作弊的弓箭,你们中昭军中最负盛名的箭手也无法胜过我!”

“但是你却偏偏被一个出身低下的步效远给制住了,而且快得我还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他的刀就已经顶在了你的咽喉!”昌平终于也笑了起来,笑得婉转妩媚,一双眼流光溢彩,“我要是说,我的驸马,步效远,他一定会追上来,把我救出去,甚至让你死在他的刀下,你信不信?”

元炬面上的得色突然僵硬了起来。

“他若真追上来,正好。我对他说过,终有一日,我会要他十倍偿还我当日之辱。”

昌平不答,只是微微翘起了唇,再次抬起下巴,傲然道:“元世子,我累了。你出去吧。”

元炬死死盯着她,猛地把手上烛台甩到了地上,烛台滚了几圈,火苗被压熄了。

“公主,等到中昭的帝都上空也飘展着我夏国的猎猎旗帜之时,我一定会在太宁g黄武殿的至高宝座之上看着你心甘情愿地朝着我一步步走来,向我俯下你高贵美丽的头颅。”

黑暗中传来了他仿佛咬牙的声音,然后是一阵离开的脚步,帐篷里终于归于沉寂。

五十四章

元炬表面上并没显露出什么,只是接下来的几天,四面由荒原渐渐成了山丘,道路更加弯折不平。他虽刻意加快行程,只是山间道路毕竟不比平原,速度反倒比前些时候慢了些,直到绕出了山丘地带,抵达了靠近夏国不过一天路程的鹿垣,才放松了下来。见天色已经暗了,今晚歇一夜,明日一鼓作气,到傍晚时分应该就可以进入自己的地境,于是命令找个宽坦之处扎营休息。

昌平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腿一软,见身边的元炬伸手过来,立刻躲避了开来,身子一个趔趄,已是摔到了地上。

“公主何苦这么倔强,摔疼了自己……”

元炬半真半假地道了一句,转头朝愣住的侍女喝道:“还不快搀起来!”

侍女一惊,急忙双双上前矮下了身伸手去扶,却被昌平拂开了手,自己爬起来,拍了下裙摆膝盖处沾上的黄泥,直起身朝前走去。直到进了帐篷,这才有些无力地坐到了地上。

刚才从北夏士兵露出的满面喜色和听来的只言片语中,她知道这一路过来的目的地应该快到了。如果在她被带入北夏境地之前,还没有救兵出现的话,那么自己以后想再获救,就真的难如登天了。

她想步效远一定已经在路上了。但是照这几天元炬的行路速度来看,想这么快就追到这里,希望实在是渺茫。

门帘被掀开,侍女送来了吃的食物。尽管没有一点胃口,食物也chu粝不堪,她却一口一口地都咽了下去。

或许,或许他已经赶上来了呢。她一定要让自己有足够的力气来迎接他。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像十几天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现在竟这样肮脏不堪地坐在帐篷的地上,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想着他现在到底已经到了哪里。

她想让自己睡去,醒来j神会比现在要好许多。但是她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元炬的话就会在她耳边响个不停。她焦心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过去了很久,帐篷外面再也听不到北夏人说话的声音了,她却仍是辗转难眠,头也胀痛得厉害,她想出去透口气。

她终于忍不住爬了起来,掀开帘子出去。

看守她的人立刻警觉地朝她走了过来。见她没动,只是抬头望着中天高悬的明月,也就停下了脚步,只是仍紧紧地盯着她。

***

“从马匹数量来看,人数应该和我们差不多……”

同一时刻,靠近元炬扎营处的一处矮丘之后,匍匐在地上的一个护卫对着身边的步效远低声说道。

月光洒照下,远处约莫五十步之外的平地上,c了十几g的马桩,每株桩上系了三四匹马的缰绳,再过去看见些帐篷,四围有几个黑影在慢慢走动,应该是轮值守夜的士兵。

两天之前,当他们面前的地势渐渐变得高低不平,要进去山丘地带的时候,向导告诉他,过了这座山就是靠近夏国的鹿垣。他知道一条废弃了多年的捷径,从那条路出山可以缩减至少一半的时间,但是崎岖难行,中间有条崖边的山路十分狭窄,稍不小心就会失足滑下山崖,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步效远没有犹豫,立刻采纳了向导的提议,经过那道山坳之时,叫卫兵用自己身上撕下的衣服将马蹄和自己的脚包裹起来防滑,小心翼翼地过去。第三天一早出了山,循着马粪的痕迹又追赶了一天,天黑下来的时候,远远看见前面有几堆火光隐隐在跳动。

这是这十几天来第一次看到的景象。怕马的声音惊动了前方,步效远命人后退了一些原地待命,然后带了一个护卫,借了平原上长过膝盖的野草的遮蔽,匍匐着慢慢地靠近,最后停在了一处矮丘之后。

他在这里已经俯卧了有段时间了。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就是元炬一行人的扎营地。几乎是日夜兼程地追赶了十几天,连片刻的休息也是靠着马腿打个盹而已。

现在终于让他追上了!

那么多个帐篷,她到底在哪一个里面?她还好吗?

他压住怦怦的心跳,想先悄悄退回去想个妥善的办法,突然整个人僵住了。

她从顶帐篷里出来了,微微地仰头望着明月,一动不动。

皎洁月光下的那个身影纤细而苗条,背向着他,他看不到脸庞,但是他仍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就是昌平。

他全身的热血都要沸腾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向她冲过去,把她紧紧地搂在自己怀里,从此再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但是他现在却不行。他眼睁睁看着她慢慢转身,朝着东南方向怔怔凝视,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那是他的方向。

她终于伸手抚了下自己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长发,仿佛叹息了一声,低头回到了刚才的那个帐篷中去。

步效远的牙齿咬得紧紧,忍住了心中的激动的伤感,和身边的卫兵一道,慢慢匍匐着倒退,直到安全的距离,这才起身飞快而去。

***

子夜过去,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分。守夜的几个士兵白天里赶路辛苦,想着追兵不可能这么快赶上,而且明天就要入北夏,有些松懈下来,靠着马桩有些昏昏欲睡,脖颈处一凉,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倒了下去。

昌平回到帐篷里重新躺了回去,眼皮渐渐有些沉重了下来,耳边突然似乎听见有脚步靠近的细微声音。她睡眠一向都浅,何况是在这样的地方,立刻就惊醒了过来,猛地翻身而起。

“是谁……”

她还没发出声音,嘴巴就已经被人紧紧捂住。

她头皮一麻,急怒攻心,狠狠一口就咬了下去。

“嘶……是我……”

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响了起来,她几乎要晕厥了过去,紧紧绷了大半个月的神经在听到这声音的一刻蓦然放松下来,整个人软软倒了下去。

“璎珞,你怎么了……”

步效远吓了一跳,手臂紧紧地揽着她柔弱无骨般的身子,一只手有些焦急地m上了她的脸,这才觉到她竟泪流不停。

“坏蛋……,为什么现在才来……”

她低声抽泣了起来,一双手却死死地抓住他的身子,唯恐一松开,他就又会消失。

步效远的心紧紧地缩了起来。

“是我不好……,我先带你离开,等你安全了,你想怎么样都行。”

他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像抱孩子那样地让她紧紧伏在自己的肩膀上,掀开帐篷的帘子,敏捷地出去。

五十五章

一个被尿憋醒的小头目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正要找个地方撒,看见几个本来应该在值守的人都不见,以为偷懒去了,骂着靠近了些,脚下却被什么绊住,低头一看,失声大叫起来:“不好,出事了!”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分外清楚。

元炬的帐子靠得近,一下被惊醒,m起手上的刀一跃而起冲了出去。

“世子,守夜的人死了!”

元炬脸色大变,猛地朝昌平的帐子飞奔而去,接着就是一阵狂怒的咒骂。

“快追!”

他怒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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