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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借将

“哎哟! ”程宗扬惨叫着睁开眼睛,“死丫头!要杀人啊!”

小紫一脸愧疚地收回手。“对不起,人家以为你的伤已经好了呢。”

“妳傻啊!哪儿有这么快的!我干!妳再用力点就又流血了。 ”程宗扬气恨地捣住小腹。“没看到我伤这么重吗!”

小紫哂道:“那你还有力气搞人家卓婊子?”

程宗扬一时语塞,着脸道:“我不搞她难道搞妳?”

小紫哼了一声,抱起旁边的狮子狗雪雪。

程宗扬终究有些不好意思,过了片刻讪讪道:“妳手段不错啊,卓美人儿现在乖得很,这都是妳的功劳啊。”

小紫露出一丝小狐狸般的笑容,柔声道:“程头儿,人家才不吃这一套呢。夸人家两句就想人家给你浇蜡烛,只有傻瓜才干呢。 ”原来都被这死丫头听到了。程宗扬厚着脸皮干笑两声:“妳用的那个什么天女酥很厉害啊。卓美人儿子本来就不小,干到后来比开始还大,我一只手本抓不住二小紫若无其事地说道:”

卓婊子的子每个围长一尺三寸,重一斤四两,动情时胀大到一尺六寸有七,重一斤九两——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不知道。“程宗扬奇道:“还有这种事?”

“她还没过孩子,当然会了。 ”小紫抬起雪雪两只前爪,笑吟吟道:“程头儿,想不想看雪雪跟你的大美人搞?”

程宗扬冷笑道:“少来唬我!我已经看过了!这是条母狗!”

“这是条阉狗啦。 ”小紫眨了眨眼睛,“知道它什么时候被阉的吗?”

程宗扬脸色有点发僵。“不会是妳干的吧?”

小紫偷笑道:“你猜它的小弟弟去哪儿了?”

程宗扬克制住心底的怯意,干笑道:“哈哈,不会是妳把它煲汤了吧?”

“才不是呢。人家把它制成干物,装在雁儿的娃娃身上… ”程宗扬暗中抹了把汗,只要不是拿来对付自己就好。难怪这死丫头整天抱着雪雪,原来把那个小畜牲要命的东西给抢走了。

“然后人家往上面滴了一滴血。 ”程宗扬冷汗顿时淌了下来,用变调的声音道:“谁的血?”

小紫同情地说道:“好可怜,程头儿,你都快吓死了。”

“妈的!”

程宗扬叫道:“妳再给我玩什么巫术,我跟妳没完!”

“是苏妲己的血啦。 ”程宗扬长出一口气:“怎么不早说!把话说清楚,别再跟我要花样!干!迟早要被妳弄出心脏病来!”

“我如果告诉你,血祭的结果是那个女人还是处女,你信不信?”

程宗扬下弯的唇角慢慢抬起,最后变成夸张大笑,他笑得直打跌,用力拍了几下桌子,指着小紫笑道:“什么狗屁法术!哈哈哈哈!”

小紫撇了撇嘴。“信不信由你啦。”

“信!我当然信!那妖妇干过的男人能从我坐的地方排到云老哥家门口,还得是两人一排!处女,哈哈哈哈!”

小紫嘟起嘴,“你真和她有一腿?”

程宗扬止住笑声,疑惑地说:“有关系吗?”

“哪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处女?”

“妳傻啊!是不是处女非要干过才知道?妳见过那么风骚的处女?”

小紫忽然拿出一只木偶,木偶雕工很糙,外形像一个女人,又像一只踞伏的动物,在木偶额头的位置有一滴细小血迹。

“哼哼!我就知道妳骗我!本来就是条母狗,还说阉了的。 ”程宗扬拿起木偶,“这是什么?”

小紫拿出一细针剠在木偶额头的血迹上,然后抱起雪雪。那条小狮子狗打呵欠一样张大嘴巴,浑身雪白绒毛膨胀起来,像一个可爱的雪球。忽然剎那间雪雪雪白绒毛转为漆黑的颜色,原本可爱的模样也变得森恐怖。

小紫抬起狗爪按在针尾,让变成黑色的雪雪淌出一滴血,与木偶上的血迹融合。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那条妖狗又恢复原状,变成雪绒绒的模样,闭着眼在小紫怀里打呼。

“这……这是怎么回事?”

“雪雪 是条黑狮犬呀,传说是妖的一种呢。 ”小紫把雪团般的小狗抱到脸侧,“可惜牠太小了。”

程宗扬瞠目结舌,半晌才狂叫道:“你们在搞什么鬼?怎么把妖都弄进来了!”

小紫做了个鄙视的表情,对他的惊诧表示不屑。“程头儿,你真是土狗。妖有什么大不了的?雪雪最聪明了,知道混在一般的狗狗里让人认不出来。 ”“怪不得妳整天抱着牠,我还以为妳转了呢!”

程宗扬叫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妈的,这狗崽子要不是妖怪,妳早把牠掐死了吧!”

小紫白了他一眼,抬起下巴,“瞧!”

黑狮犬的血顺着针尾淌下,与木偶上的血滴一触,随即被逼开。程宗扬看着那滴黑狗血在木偶表面荡起涟漪般的细纹,一圈圈散开,最后消失不见。半晌他莫名其妙地抬起脸:“什么意思?”

“她身上有克制其他巫术的法宝,”

小紫道:“或者是禁咒。 ”程宗扬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与苏妲己交手的紧要关头,是她身上一丝奇异力量帮助自己突破到入微的境界。当时自己无暇理会,这会儿回忆起来,那股力量的气息熟悉异常,倒有些像是… …九阳神功!

程宗扬紧张地思索着:苏妲己隐身五原城与王哲脱不了关系,可能是被王哲击伤,或者被设下某种禁制才不得不收敛。

程宗扬想起苏妲己身边众男环绕的一幕,当时只觉得她荒唐浪,现在想起来,那么多男人却只是她的手脚而已,再想到自己与她交欢时的情形,那妖妇分明欲求不满,似乎很多年没有和人欢好过。否则以她的荡,身边男人无数,怎么会一见到那情趣按摩就禁不住试用?

程宗扬越想越有道理,他把自己的怀疑告诉小紫,最后道:“她身上的禁咒肯定来自太乙真宗。哼哼,看来我要去龙池一趟,找个太乙真宗的人仔细打听一番了。”

小紫惊讶地看着他。“程头儿,你是不是糊涂了?”

程宗扬不高兴地说:“找太乙真宗的人怎么了?我以前见过的蔺老头就很上道。 ”他盘算道:“小狐狸说那妖妇受了伤,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找个机会我要去龙池拜访一下太乙真宗的总坛……喂,死丫头,妳翻什么白眼啊?”

小紫翻了翻眼睛。“我还以为你在装傻,原来是真傻。 ”她踮起脚尖,扯住程宗扬的耳朵:“大笨瓜!刚搞过人家就忘了!”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一拍脑袋:“卓美人儿!我这就去问她!”

“没时间啦。”

小紫道:“云老爷子已经等了你半个时辰。”

“干!怎么不早说!”

云苍峰没在书房等候,而是坐在院内的树荫下。旁边易彪和吴战威一人蹲在一块石头上,正聊得口沫横飞。

“多亏程头儿给的药,老易这回算是捡了条命!”

易彪道:“我回营的时候,营里的医官还说我这条手臂算是废了,没想到半个月时间就长得结结实实。医官看到下巴险些掉下来,整天围着我问用的是什么药。后来我被问烦了,正好听说程爷的名头,就说这是盘江程家的药,一斤黄金才换一丸,哈哈!”

吴战威嘿嘿笑了两声:“这回哥哥可抢先了一步… … ”“什么事啊?”

易彪看着他的表情,忽然一拍大腿,“那个小寡妇?”

吴战威汕汕道:“不是那个… …一会儿别提啊。”

说着他扯开喉咙,“河翠!阿翠!过来见见我的生死兄弟!“翠烟掀帘出来,屈膝朝众人福了几福。她仍是昨日来时的打扮,遍体珠翠,容貌艳丽,举止优雅,不仅易彪眼都看直了,连云苍峰也为之动容。

“这是易兄弟!跟我比亲兄弟还亲!这是云老爷子,云家三爷,我一直当老哥哥来敬。 ”吴战威大咧咧道:“往后叫叔叔、伯伯就成!”

翠烟嫣然一笑:“易叔叔,云伯伯。”

易彪和云苍峰连忙回礼。

吴战威笑得眼都瞇成一条缝,吹嘘道:“这也是在建康,换作我们家那边,小叔见嫂子可是要磕头的。算了老易,今天就饶你一次。 ”云苍峰笑道:“易兄弟的规矩免了,我这大伯的规矩不能免。 ”他从袖中取出一小串黄澄澄的铢钱和一只白玉指环递过去,“来得仓促,没有什么东西,这算是见面礼吧。 ”吴战威叫道:“云老爷子,你这是唱的哪齣啊?怎么好让你破费?”

那些铢钱不过一小串,但都是金铢,折成平常的铢钱足有几十贯,已经算得上重礼,再加上那枚指环通体莹白,没有丝毫杂色,更是价值不菲。

两口子逊让一番,云苍峰却坚持要给,最后翠烟不得不接过来,说道:“多谢云伯伯。”

吴战威道:“妳去忙吧。晌午好生做几样好菜,我要请兄弟们喝酒!”

“知道。 ”翠烟含笑离开。

吴战威攀住易彪的肩,挤眉弄眼地说道:“怎么样?屁股够大吧?我告诉你啊,屁股大了好生养!生七、八个都不在话下。老易,别当你的大头兵了,和哥哥一块儿跟着程头儿混吧!”

易彪道:“成!这次的事办完,我就辞了军职!”

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易彪!可不许反悔啊!”

“程头儿!”

程宗扬走过来,“这是你说的,事情办完,过来给我干活!”

易彪哈哈一笑:“只要程头儿不嫌弃就行!”

程宗扬坐下来,“那地方还能住吧?”

云苍峰道:“我世居建康,竟然不知道还有那样一处所在。”

这次轮到程宗扬惊讶了。“是吗?”

云苍峰道:“玄武湖的滩岛大多是水师练兵的营地,外人极少在湖中置业。他们在那里万无一失。”

“原来如此。 ”程宗扬看了看左右,“长伯呢?”

“在前面跟秦兄说话。 ”易彪赧然道:“在下本来不该过来打扰,只是记挂吴大哥,才央云老爷子一同过来。 ”云苍峰关切地说道:“听说程小哥昨晚遇袭?”

程宗扬苦笑道:“是白湖商馆的正主找上门来,还杀了我两名兄弟。”

云苍峰眼中寒光一闪。

程宗扬道:“那妖妇也受了伤,有些日子不会出来了。 ”云苍峰见他无恙,也放下心来,点头道:“昨日祁远过来见我,已经接了石灰坊加紧烧制,又按你的吩咐僱人挖掘黏土,不知道小哥又有什么手笔?”

在那个世界最后的记忆,程宗扬对段强那句话印象极深,相信自己不会记错。但仅仅一句话是否能造出水泥,自己心里也没有太多把握。程宗扬只好道:“云老哥不用急,有一、二十天就知道分晓了。”

说着间道:“云老哥今天找我不会是谈生意的巴?”

“怎么不是?而且是一桩大生意。”

易彪与吴战威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起身到前面去研讨刀法。

云苍峰拂去衣上的落叶,良久道:“影月宗的人已经到了,三日内临川王会遣使入问安,如果再不能面见陛下,便会联络朝中大臣到城要求面驾。 ”自己亲眼见过左日帝虽然还剩一口气,但人已经死了大半。临川王只要不是白痴,这一着逼之后,紧接着便是举事。

但程宗扬对临川王的成功实在不看好——有萧遥逸那个握着禁军的小狐狸在暗处虎视眈眈,临川王有十成把握也未必能得偿夙愿。何况他还没有十成把握。

“目前尚书省差五兵曹上奏,称建康近郊湖泽多有流民,疑相聚为寇,请调禁军剿灭。”

云苍峰虽然没有明言,程宗扬也猜出这是云栖峰的主意,藉机把禁军调离建康,方便他们行事。程宗扬见云苍峰神情古怪,笑道:“怎么?朝廷没有答应吗?”

“书上丞相府,因为王丞相带子弟跪辞镇东将军,耽搁几曰,昨日原件退回。五兵曹早知王丞相不欲生事,准备满篇道理诚请丞相调遣禁军。 ”云苍峰苦笑道:“谁知王丞相答覆说——若不容置此辈,何以为京都?五兵曹准备的满篇道理竟然一字都用不上。”

程宗扬笑道:“这位王丞相还真宽容。”

云苍峰拈须长叹道:“我们都小看这位王丞相。王茂弘早年誉满天下,岂是庸才。 ”程宗扬忍不住道:“既然这样,王爷何必心急呢?再等些日子有何不可?”

云苍峰道:“箭在弦上,不容不发。只怕迟则生变。 ”刚才说到“王爷”两个字,程宗扬心里一动,想起徐寄临死前的喊叫。

“在鹰愁峪伏袭我们的州府兵似乎与一位王爷有关,云老哥觉得会是哪位王爷?”

云苍峰已经参详良久,始终不得要领,摇头道:“朝中王侯虽多,能使动州府兵的却少之又少。除了临川王,再想不起第二位来。”

程宗扬叹了口气。连云苍峰都猜不出来,自己也不用想了,除非徐寄活过来才有答案。这条线索看来就此中断了。

云苍峰忽然站起身,朝程宗扬郑重地施一礼。

程宗扬连忙避开,“云老哥,这是做什么?”

“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小哥援手。”

程宗扬暗叫糟糕,硬着头皮道:“云老哥有什么事尽管直说,能帮上忙的,小弟绝不推辞。 ”“老五纠集亡命徒逾千,可惜尽是鸟合之众。程小哥在南荒已经崭露头角,鹰愁峪一役更是联合诸府家丁大败水师锐,临阵不乱,指挥若定,擅长统筹乌合之众有目共睹。老哥知道你不愿瞠此浑水,只是此事关系我云家乃至大晋兴衰荣辱,不得不赧颜向小哥求援。”

程宗扬品味半晌才明白过来:“你让我去指挥云五爷召集的亡命徒?干!你不如一刀次死我算了!”

“若非小哥熟悉中路径,老哥也厚不下脸皮来求你。”

程宗扬叫道:“云老哥,你这不是厚脸皮,纯粹是硬起心肠让我去送死!让一个小商人带一帮不认识的人闯进里造反,这么天才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云苍峰摊开手。“但凡有半点主意,老哥绝不会来麻烦你。可惜老五手下悍匪不计其数,将才却难得一见。 ”“将才还不好找?易彪算一个吧?要论打仗,我给他当徒孙都不够!”

云苍峰苦涩地说道:“易彪分身无术。若易虎还在……唉… …若程小哥执意不肯援手,老哥只有… … ”说着云苍峰一撂长袍,作势欲跪。

程宗扬连忙扶住,陪笑道:“易彪分不开身,还有别人。秦会之你知道吧?还有吴长伯,这两个一文一武,都是一等一的! ”云苍峰摇头道:“这两人虽是英才,怎及小哥威望昭着?”

“我有什么威望啊。老哥放心,会之和长伯绝不比易彪差! 身手更是比我高明百倍!让他们两个去,比我强多了! ”程宗扬舌灿莲花,几乎把秦桧和基二桂吹嘘成天神下凡,好不容易打动云苍峰。

云苍峰犹豫半晌,终于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程宗扬刚松了口气,忽然张大嘴巴,一手指着云苍峰,半晌才叫道:“云老哥!

你就这么算计我啊!“云苍峰一改戚容,大笑道:“老哥怎么舍得让你孤身犯险?”

程宗扬终于回过味来。云苍峰起初打的就是秦桧和吴三桂的主意,却口口声声请自己帮忙,自己果然上当,不但把秦吴二人双手拱让,还觉得自己辜负别人的心意。

程宗扬啼笑皆非:“奸商啊奸商,连我这么老实的人你都不放过。”

云苍峰抚掌笑道:“从南荒我就打你手下人的主意,没想到到了建康,还是要走这条老路。 ”程宗扬冷静下来,问道:“听说云家主事的是六爷,自从小弟来建康一直无缘得见。难道这等紧要关头,还要靠云老哥自己奔走?”

云苍峰道:“我们云家这一代兄分七人,老哥排行第三。几位兄长和兄弟陆续故去,现在还能做事的只有老哥我,老五和老六三人而已。不瞒小哥说,六弟一直在洛暘、长安、咸汤、临安等吔奔走,晋国一旦政局生变,能否得到天子认可,至为重要。”

这确实是件大事。如果无法得到天子认可,即使临川王政变成功也难以坐上帝位。

云苍峰得了两个力助,心怀大慰,笑道:“鄙宅清云荷舫夜景颇有一观,小哥若有闲暇,不妨带上会之和长伯来园中消暑。”

程宗扬知道他是邀两人到宅中详谈,说到底自己对政治仍不怎么感兴趣,本来想拒绝,但随即想起一事二心头微动,当即一口应诺。

第七章、若愚

清云荷舫在云宅西南角,设计者将园中原有的池塘加以开凿,形成一个数亩方圆的池沼,池内偏植荷花。岸旁用巨石雕成舟舫,三面环水,坐在舫上如同月夜行舟。

此时荷花早巳凋零,翠绿如盖的荷叶上林立着无数高高矮矮的莲蓬,莲房饱满,别有一番殷实的风景。

云家的菜肴风味佳妙,尤其是用新鲜荷叶裹着米粉、**蒸出的**块,口慼嫩滑、滋味清香,令人赞不绝口。

秦桧和吴三桂已经知道这趟来的目的,两人都是好事之人,正觉格局太小,听到这等大事不禁心怀大动,见程宗扬发了话,当即应承下来。

这会儿在席间与云栖峰谈起行事细节,两人一个胆大,一个心细;一个恃强凶悍,一个狡诈多端,双方越说越投机,几乎让程宗扬不上口,倒也乐得在一旁清闲。

别的不提,造反叛乱搞谋,这两个家伙是开宗立派的大宗师,云家找到他们实在是走狗屎运了。

见双方谈得热闹,程宗扬了怀中的书卷,随便找个藉口,独自溜了出来。

云宅这一带程宗扬已经热门熟路,轻轻松松就找到那处小楼。云氏以玻璃坊起家,窗上都嵌着玻璃,楼上卧房隐隐透出灯光。程宗扬知道云如瑶体弱,敲了敲门,不等应声就推门进去。

楼内寂无声息,程宗扬上了楼,轻轻推开卧室的房门,只见室内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案,案上放着一页素纸,旁边是一本翻开的书帖,纸上墨迹宛然,似乎是临帖临到一半。

洁白墙壁上着一束孔雀翎,每孔雀翎下都用一细丝悬着纸条,上面写着娟秀字迹,似乎是给孔雀翎毛起的名字。程宗扬开始觉得好笑,接着又心生慼然。要怎样的寂寞才会给每一孔雀翎起名呢?

里面的内室用一道珠帘隔开,壁角放着一枝四尺多高的烛台,上面一枝白烛已经烧残,灯芯结成一朵灯花,在烛焰中时明时暗。

程宗扬撩开珠帘,只见淡青色纱帐内,一双滢润的美目正望着自己。

程宗扬讪讪道:“这么早就睡了啊?”

云如瑶拥着狐裘卧在帐内,乌亮青丝软软垂在枕上,洁白脸庞肌肤吹弹可破。她脸上微微一红,轻声道:“扭过脸好吗?我没穿衣服。 ”程宗扬连忙背过身,听着帐内窸窸窣窣的声音,鼻端仿彿飘来一缕处子幽香,不觉心头微荡。

过了一会儿,云如瑶的声音传来,“好了。”

程宗扬转过身,只见她已经披上狐裘,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张娇美的面孔。

程宗扬笨拙地解释道:“我和云老哥谈生意,谈得晚了,想着来看看妳,还以为妳没休息。”

云如瑶低声道:“谢谢你来看我。 ”她像叹息一样轻轻道:“好久没有人来看我了。 ”见她伤感,程宗扬连忙道:“我给妳带了水果。”

他从袖中取出两颗黑色果实,说道:“这是南荒的果子,当地人叫龙鳞果,外面看着不起眼,剥开里面又软又滑,像果冻一样,特别甜。 ”程宗扬剥开一个递过去,“妳尝尝。 ”云如瑶接过来好奇地看着。“果冻是什么?有些像荔枝呢。”

说着她尝了一口,“好甜。 ”程宗扬道:“本来他们连枝送来十几棵,结果路上都坏了,只剩五、六颗还能吃的,连云老哥我都没舍得给。”

云如瑶胃口平常,一般水果连半个也未必吃得下,这时吃了一颗只觉口齿生津,胃口似乎也没有平常那么凉了。

见云如瑶吃得香甜,程宗扬也不禁露出笑意。这龙鳞果是下午才送来的,随行的是殇侯几名手下。听殇侯派来的人说,龙鳞果是南荒部族送到殇侯处,再移送建康。

运来的除了一批珍宝,还有凝羽的口信,说在叶媪调理下,身体正在康复,也许用不了一年就可以离开南荒,让他不用牵挂。

程宗扬一拍脑袋。“对了,我还给妳带了书来。”

云如瑶眼睛一亮,接过程宗扬带来的书籍翻了几页,讶道:“这些是谶纬之学?”

“有趣吧。 ”程宗扬道:“这可是禁书,妳看,这是说晋国的。”

云如瑶看了一会儿。“咦,这里说晋废帝……说晋国这位陛下被权臣废去帝位,原因是他有痿疾,三个孩子都是妃子跟别人生的。”

程宗扬一怔。“有吗?”

“诏书写的是:昏浊溃乱,动违礼度。有此三孽,莫知谁子。人伦道丧,丑声遐布。今废为东海王……”

云如瑶奇怪地问道:“你没看过吗?”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太忙,没时间读书。 ”其实那些大段大段的古文读起来太吃力,自己都跳过去了。

云如瑶翻看道:“好像都不准呢。 ”程宗扬道:“不准就对了。妳就当闲书看吧。 ”“好啊。 ”程宗扬环顾四周,“妳喜欢看书,房间里怎么只有字帖呢?”

云如瑶道:“哥哥说读书太耗神,对病情不好,不让我多看。”

程宗扬道:“也是,过两曰我再给妳带些散心的笔记小说来,看着不用费力气。”

云如瑶露出笑脸,“谢谢你。 ”程宗扬不敢多留,站起来道:“妳慢慢看吧,我改天再来看妳。 ”这里是小姐的闺房,虽然自己不在乎,但肯定有人在乎,万一让人撞上,少说也要打折两条腿。

云如瑶露出依恋的目光,最后点了点头。

程宗扬下了楼,推开门看了看,一溜烟溜回清云荷舫。

整个建康有大大小小七八座城池,其中的东府城位于建康东南,本来是丞相府署,后来修建为城池。城虽然不大却坚固异常,是建康城仅次于禁台城的坚城。

不过比起中的戒备森严,东府城的戒备如同儿戏,城上本看不到兵丁,沿街叫卖的小贩能一直走到丞相官署门前。

“王茂弘行的是黄老之术,以无为而治天下。 ”萧遥逸道:“如果是承平时节也未尝不可,但国有大患而不去理会,只能说是尸位素餐。 ”程宗扬打着呵欠道:“你要见王茂弘,干嘛非把我拉上?”

萧遥逸嘻笑道:“让你见见晋国第一等人物嘛——到了。”

萧遥逸跳下马车,程宗扬只好跟着进了官署。

绕过影壁便听到板子打在地上的“帕帕”声,似乎里面正在动刑。两人一看,不禁失笑。

一个犯错的官吏被剥官袍,按在阶前挨打。掌刑的高高举起板子,在空中绕了一圈,然后“啪”的打在地上,离那官吏应该挨板子的屁股隔了差不多一两尺,只不过比个样子而已,偏他还一板一眼打得认认真真。

萧遥逸忍笑通名,丞相府的属官进去禀报,片刻后出来请两人人内。

萧遥逸收起折扇,快步走上台阶,来到内堂,远远便朗声笑道:“丞相大人安好?”

王茂弘身材不高,颔下一丛胡须收拾得整齐雅致,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特色,目光锋芒不露,看不出多少誉满天下的样子。

“坐吧。”

王茂弘慢吞吞道:“看茶。”

萧遥逸拂衣坐下,洒然笑道:“适才从阶下过,见到贵属受杖。那板子举得上拂云、下击地足,令人大开眼界。 ”萧遥逸揶揄他施刑徒具其表,王茂弘却像是没听出来,他摩挲扶手,半晌才犹犹豫豫说追:“只怕还是重了些吧?”

看着萧遥逸哑口无言的样子,程宗扬暗自偷笑。碰上这个不知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的老家伙,难怪这小狐狸吃瘪。

王茂弘像刚想起来似的道:“世姪还兼着羽林郎,今日莫非是来谈公事?”

萧遥逸收起嘻笑,老老实实道:“正是。 ”王茂弘摆了摆手,又了曰休沐,公事就免了吧。“然后自顾自道:”

刚才太原王家的老五子猷来,我问他现居何职,子猷寻思良久,说时常见有人牵马来,自己似乎是个马曹。我间他有几匹马,他说子日不问马,怎么知道有几匹?我问他死了几匹,他说未知生,焉知死。就这么夹七杂八说了半晌,等他告辞离开,我才想起来他两年前就做了禁军的骑兵参军——你说他糊涂不糊涂?“程宗扬听得好笑,竟有人当了两年官,连自己是干什么都不知道。

萧遥逸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顺着他的话道:“这样糊涂也少见。 ”王茂弘却道:“子猷这人傲达放诞,视官位如敞履,唯以声色为念,是个聪明人啊。 ”禁军由萧遥逸老爹亲自掌管,王子猷这个骑兵参军当成这样,大家真是其乐融融。萧遥逸听得明白,也只能装糊涂,陪着王茂弘东拉西扯,又听他吟了几首诗,不咸不淡地足足谈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机会起身告辞。

王茂弘一直送到阶前,拉着萧遥逸的手呵呵笑道:“我年纪大了,外面人都说我昏愦,想来也有些道理,刚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萧遥逸唯唯诺诺,好不容易躬身告辞。

一上车程宗扬大笑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坐立不安的样子。王茂弘有一手啊。

收拾你这头小狐狸就跟玩一样。 “萧遥逸惨笑道:“何止有一手。再聊下去,我的底子就被他透了。”

“有这么厉害吗?”

萧遥逸靠在厢板上,呼了口气,喃喃道:“真是小看他了。 ”王茂弘负手立在阶前,望着远去的车马,背脊不堪重负似的微微佝偻。

属吏过来道:二一十板已经打完了,请大人示下。““唔,”

王茂弘点了点头,良久摆手道:“让他回去歇两天吧。 ”属吏忍不住道:“大人,那厮私移内府财物,已经犯了重罪,何以处罚得如此之轻?”

王茂弘道:“你也想说我昏愦吧?”

属吏躬身道:“小的不敢。”

王茂弘叹了口气。“让他回去吧,过两曰再来复职。”

属吏只好领命退下。

秋风拂过,阶前空无一人。王茂弘负手低叹道:“人道我昏愤,后人当思我这分昏愦… … ”接下来两日,程宗扬以养伤的名义在宅内杜门不出。现在自己手里已经有了铜器坊、盛银织坊和石灰坊这三家作坊,分别生产拉鍊、丝袜和水泥,手下几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好在祁远已经来了,程宗扬索把这些作坊都交给祁远打理,让吴战威和小魏协助。

秦桧和吴三桂不愧是殇侯心挑选的人物,对谋造反兴趣不是一般的大。两人一面在宅中守护,一面轮流与云家、影月宗和易彪的北府兵周旋,程宗扬看着都替他们累,那两个家伙却乐在其中。倒是自己落得清闲,在宅中好好歇息两日。

中间石超来过一趟,先是打躬作揖、赔罪不迭,然后藉着送翠烟出阁,给自己遇袭压惊的名头,狠狠送了份厚礼。张少煌、桓歆等人也一同前来探望,还送来几个美婢。但程宗扬赶在小紫见到之前,抢先回绝了。

宅里的女人已经不少,除了雁儿几个,还有兰姑和两个歌妓;虽然自己一个都没碰过,但那死丫头脸色越来越难看。程宗扬心头志忑,就怕哪天自己一觉醒来,满院的女人都香消玉殒,被那死丫头杀个干干净净。

唯一能让自己消遣的只有后院囚禁的那个大美人儿。按着自己的意思,卓美人儿内力被制,又在太乙真宗的内斗中败北,不怕她飞上天去,小紫却执意不肯解除她的脚镣,更不肯让程宗扬带她回自己卧室伴寝。

自己只好每天作贼般溜过来,掏钱让小紫解开她的脚镖,干完看她戴上脚镣再离开。本来一桩风流美事被那死丫头搞得不尴不尬,自己心里的郁闷就别提了。

好在卓云君没有半分不情愿,小紫当日的痛打早巳打掉她的傲气,如今每天在上婉转承欢,那具熟艳体在自己的辛苦耕耘下被迅速开发。程宗扬每次压在那具丰美体上,都能感觉到她的诱惑力越来越强烈。

尤其是她裸着白美雪臀赤条条坐在自己膝上,让自己探抚、遍体摩玩时羞媚的艳姿态,更让程宗扬深醉其中。

但遗憾的是,从卓云君口中没有得到多少自己想要的线索。卓云君说,太乙真宗法术以五行分类,数目不下百余种,没见到禁咒之前本无法猜测。

程宗扬本来想找条捷径对付那妖妇,听卓云君这么说,只好放弃。后来想起王哲临终的一幕,又问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这是什么意思?”

卓云君讶然看了他一眼。“这是道家的六甲祕祝,临危唸咒,无所不辟。”

程宗扬道:“我看六甲祕祝似乎很厉害啊。 ”程宗扬把当日的一幕讲述一遍,卓云君想到掌教身死,教中已不知乱到何等地步,自己竟是宁留此处为妓也不肯返回龙池,不禁神情黯然。

程宗扬见她眼神凄婉,岔开话题道:“我跟妳学太乙真宗的法术怎么样?”

卓云君默然片刻,“不。 ”程宗扬用力挺了一下,干得她皱起眉头,故意怒道:“这会儿还嘴硬!”

卓云君颦起眉峰,紧紧咬住牙关。

程宗扬看着她坚决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不教就不教吧,用得着摆出烈女的样子吗?嘿嘿!”

程宗扬笑着在她耳边道:“不过妳这副贞烈的样子还真诱人。妳瞧,我是不是比刚才更硬了?”

卓云君被他无赖的样子逗得禁不住一笑。

休养两天时间,程宗扬肩胛和腹侧的伤势已经痊愈,体内更是真阳鼓荡,无论体力还是力都充沛之极,有什么高难度的动作也难不住自己。程宗扬一把将卓云君抱起来,低笑道:“卓美人儿,换个花样,咱们来试试这张美人椅… … ”美妇香滑的体软绵绵伏在怀中,柔若无骨。她面带羞色,顺从地倚在春凳上,然后分开双腿。

“呀……”

一缕低婉的媚叫从窗棂间飘出。

第八章、易容

残月初升,城外,黑沉沉湖面上忽然冒出一个黑点。

“噗!”

程宗扬吐了口水,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小狐狸,用得着潜这么远吗?”

“没办法啊。 ”萧遥逸藉着芦苇丛藏好身形,只露出一颗脑袋。“自从上次里闹鬼,禁军就加派人手,昼夜盯着湖面。若和上次那样划船来,不等咱们靠近就被成刺娟了。”

“闹鬼?”

“可不是嘛。”

萧遥逸幽怨地说道:“你说我这相貌堂堂的,怎么就被当成鬼呢?

有我这么风流潇洒、英俊无比的鬼吗?“程宗扬没理会他的自吹自擂。“他们还真会编理由啊。”

“要不怎么好掩入耳目呢?”

萧遥逸左顾右盼,“喂,你说的暗道出口在哪儿?”

程宗扬抬起头,小心地看了看。“我记得离城墙挺远,在一处湖礁中间。 ”萧遥逸瞇起眼睛。“我知道了!”

他潜身钻入水中,片刻后露出头来,朝程宗扬招了招手。

“城西北有一片大礁,方圆差不多有两里,上面寸草不生、怪石嶙峋,旁边还有个大水涡,不少船只在那里出事,不是迷路就是被水涡吸入。周围的渔民都相戒不敢靠近。”

萧遥逸低笑道:“他们倒会挑地方。 ”不多时两人潜近礁石的位置,程宗扬凭着印象在礁群中寻找多时,终于找到那个隐密的洞。

洞内曲折之极,两人不敢举火照明,只能运足目力沿着洞窟潜游。花费半个多时辰才看到那条停泊的小船。

“就是这里了。 ”程宗扬攀到岸上,抖去水靠上的水珠。

萧遥逸啧啧称奇。“这是司马家哪个废物干的?有一手啊,连我老爹都能瞒过。”

程宗扬正要开口,额角伤疤突然轻轻一跳。

萧遥逸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具有趣。 ”他轻声说着,手腕微抬,袖中的龙牙锥悄然滑出半尺,在黑暗中散发莹白光芒。

龙牙锥锋芒所指的虚空中浮动着一团浓黑的气息,里面几点血迹般暗红的光点时隐时现。

“这是什么鬼东西?”

萧遥逸微笑道:“幽冥宗的禁咒。一旦有人侵入,施咒者立生感应。怎么?程兄上次来没有遇到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也许是上次两人惊动禁才在此新设禁咒。

“怎么破?”

萧遥逸盯了禁咒半晌。“破不得。如果破开禁咒,等于告诉那老人妖,咱们兄弟又大驾光临了。”

“那你还愣着干么?赶紧想辙!”

萧遥逸苦笑道:“我这不正在想吗?”

他抬头看了看洞顶,忽然拔出龙牙锥划出一个六角星芒,然后抬掌一推。莹白的六角星芒猛然扩大,旋转着框住黑色的气团,将禁咒禁锢起来。

萧遥逸一把拉住程宗扬。“最多只能撑两个呼吸时间,快走!”

两人刚掠过禁咒的区域,那六角星芒就断裂开来,随即化为无形。

到了洞口附近,两人停下脚步。程宗扬指点道:“出去就是太初,入口在神龙殿后面的假山下。 ““不对!”

“又怎么了?”

萧遥逸神情微动。“有血腥气。 ”程宗扬疑惑地抽了抽鼻子:“我怎么没闻到?”

“外面。”

萧遥逸伏在洞口,闭目倾听片刻,接着身形一晃掠过数丈距离,悄然没入一丛繁茂的花树中;他身体宛如游蛇,一闪钻入树丛,没有沾到半点枝叶。

程宗扬没有他这分本领,只能老老实实从洞里钻出来,藉着假山石的影隐蔽身形。

那小狐狸鼻子够灵,就在他落足的位置扔着一具尸体。那人穿着禁军的服色,脸颊生满浓密的络腮胡,面容颇为威武,身体却被绳索捆得像大虾一样,喉咙被利刀切开,看样子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他神情颇为奇怪,分明是割喉致死,脸上却没有惊恐、恨怒的神色,而是一片呆滞,像在睡梦中睁着眼被人杀掉。

程宗扬钻进树丛,看到萧遥逸用指肚擦了擦尸体的面孔,抬起手,瞇起眼睛。他指上多了一层油的物体,微微闪光。程宗扬低声问:“什么东西?”

“蜜蜡。”

程宗扬纳闷地问道:“一个死人,脸上涂一层蜡做什么?”

萧遥逸道:“我也奇怪呢。”

程宗扬望了望四周,“这个禁军怎么跑到内来了?”

“他不是禁军。 ”萧遥逸盯着尸体的面孔,缓缓道:“这厮的面孔我从来没有见过。”

小狐狸说他认识禁军一半的人,虽然有点夸大,但连他都不认识,这个禁军的身分就很可疑了。程宗扬心头微紧,“他是外面闯进来的?”

“难说。 ”萧遥逸望着不远处的神龙殿,喃喃道:“感觉很不妙啊。 ”程宗扬深有同感。也许是上次不愉快的经历,眼前巍峨华丽的殿在黑暗中透出森诡异的气息,令人心生寒意。

“不会又碰到什么邪门的事吧?”

程宗扬道:“上次进来碰到骷髅,这次一来就碰到死尸,再进去只怕要见鬼了。 ”“喂……”

“怎么了?”

程宗扬回头,见到萧遥逸脸色不对,甚至说得上有些发白,微微一怔,跟着才想起这位小侯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于是提议道:“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两人来时已经商量好,先到神龙殿查看,再遍查周围的室,无论如何把那个老太监的狐狸尾巴找出来。但这会儿神龙殿灯火全无,去了也是白去。两人游目四顾,最后目光不约而同地一亮。

殿一侧有一排室,西侧尽头一间隐约透出灯光。两人对视一眼,萧遥逸在前,程宗扬在后,相隔丈许朝室掠去。两人都穿着黑色的皮制水靠,不用担心衣袂带出的风声。

上次是八月十五,月色极亮,这次只有一弯弦月半掩云中,黑沉沉的夜色给两人带来许多额外方便。

内连禁军也不许入内,让两人格外轻松,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潜近室。两人心里都是同样的念头:这时候还亮着灯,里面住的多半是当日交过手的小太监。那几个死孩子修为平平,本不用程宗扬出手,萧遥逸一只手打他们还有得剩,唯一的担心就是他们喊叫,惊动他人。

房门虚掩,灯光远远从内室透出。两人悄然靠近,在墙外听了片刻,然后闪身入内。萧遥逸脚尖一点,幻影般闪过两丈距离,落在内室的门侧,身体紧贴着墙壁。

程宗扬没有跟过去,而是闪身躲在房门后。自己已经打了不少架,这点经验还是有的,守在后面既免得有人突然闯入,万一里面情形不妙,也好有条退路。

萧遥逸赞赏地朝他挑了挑拇指,回过头握紧袖中的龙牙锥,一手悄悄挑开内室的门帘。

入目的情形使两人同时大吃一惊。

一名军士立在房中,正好抬脸与萧遥逸打了个照面。他一手提着腰带,一手拿着禁军的甲衣,似乎正在更换衣物。

看清那人的面孔,萧遥逸顿时浑身打了个寒颤。程宗扬清楚看到那小狐狸肌一瞬间绷紧,颈后毛发都耸立起来,显然处于极大的惊骇之中。

眼前那人面容威严,连鬓的胡须又密又浓,赫然是刚才那个死去的禁军军士!

望着这个复活的死人,两人一时间方寸大乱。程宗扬不料自己刚才的话一语成谶,居然当真见了鬼;萧遥逸更是脸如土色。那军士微一错愕,沉声喝道:“贵样?

何者!“萧遥逸毛发倒竖,握着龙牙锥的手掌筋腱微颤,冷汗一滴滴淌落下来。

想来也是。萧遥逸自曝小时被鬼吓过,连夜路都不敢走。突然看到刚才过的尸体复活,再听到他鬼叫般的口音,没当场吓得尿裤子已经够勇敢了。

但程宗扬知道对面的家伙不仅是人,而且还是个倭人!

“假扮的! ”程宗扬低喝道:“动手!”萧遥逸一震,回过神来。他刚握紧龙牙锥,对面的军士立即抛下甲衣,手臂还未抬起就甩出一道鸟光。

那道鸟光划过一条弧线,回旋飞来。萧遥逸展臂一拿,却是一枚三菱形的飞镖。

他惊魂甫定,顾不得细看,立即挥手打出。没想到那枚飞镖却是回飞式的,从空中划了一道曲线又飞回来。

闪避间,对面的军士已经拿出武器,却是一两尺来长的竹杖,两端包着半圆的铜头。

萧遥逸怕他再施出什么古怪暗器,立即欺身向前,在斗室中贴身近战。那军士招术怪异,十招有九招都看不出来历,往往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攻出,招法狠辣而且毒。

萧遥逸施出近身缠斗的功夫,两手忽掌忽指,臂、肘、膝、腿变化万千,他修为稳胜对手一筹,只不过惊悸之下,几次错过良机。而那军士的身手也真不俗,攻守进退具有独到之处,若不是倒楣碰到萧遥逸,程宗扬穿越后所见的大多数人都远不及他。

那军士在萧遥逸连绵不绝的攻势下渐渐慌乱,一步步向后退去,最后背脊一顿,靠在墙壁上。他目露怯意,竭力避开萧遥逸一记腿法,竹杖再次攻来。

萧遥逸侧臂挡住,竹杖顶端的铜头突然一跳,中空的竹杖内弹出一条铁鍊,怪蟒般缠在萧遥逸臂上。

萧遥逸痛哼一声,手臂血痕突现,被鍊端的尖钩划破。那军士奋力一拉,萧遥逸仿彿被他扯得飞起般,身体横飞空中,接着屈肘一退,龙牙锥破袖而出,直刺那军士前。

那军士避无可避,怪叫声中腾起一团黑雾,身形倏忽消失。

龙牙锥闪电般破入黑雾却击了个空。黑雾散开,那军士的甲衣兀自扔在地上,身体却踪影全无,蒸发般在他眼前凭空消失。

萧遥逸冷汗直淌下来。这斗室不过丈许见方,本没有藏身之处。难道刚才和自己交手的真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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