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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无法估量的繁盛(1 / 1)

在本章中,

我们沉思繁盛。

现在,那些著名的存在主义者和现象学家都已远去,而自年轻的艾丽丝·默多克在1945年读到萨特,并惊呼“这种兴奋——从不记得我有这么兴奋过”以来,几代人也已长大。最初的那种激动,已经越来越难以再现。虽然我们仍能从一些黑白照片中——比如,在桌旁抽着烟斗的萨特,戴着头巾的波伏娃,衣领竖起、神情忧思的加缪——找到怀旧的浪漫,但他们永远再不会像当初看起来那样质朴与危险。

但话说回来,存在主义的观念和态度,已经深深地融入了现代文化之中,我们几乎都不再把它们视为存在主义的东西。人们(至少在那些相对繁荣、没什么更迫切需求干扰的国家中)会谈论焦虑、不诚实和对承诺的恐惧。他们会担心处在自欺之中,虽然他们不用这个词。他们会因过多的消费选择感觉到应接不暇,但同时也感觉自己能掌控的事情比以往更少了。对一种活得更“真实”的模糊渴望,让许多人——比如——去报了周末静修班,允许自己的智能手机像儿童的玩具一样被人带走,然后花两天时间在乡间美景中散步,重新找回彼此和被遗忘的自己。

此处这种未命名的渴望对象是真实性。就像20世纪50年代一样,这个主题也同样困扰着现代的娱乐业。在电影中,比如雷德利·斯科特的《银翼杀手》、沃卓斯基姐妹的《黑客帝国》、彼得·威尔的《楚门的世界》、米歇尔·贡德里的《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和亚历克斯·加兰的《机械姬》,存在焦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紧密地与技术焦虑纠缠到了一起。而在萨姆·门德斯的《美国丽人》、科恩兄弟的《严肃的男人》、史蒂文·奈特的《洛克》和数量众多的伍迪·艾伦电影,包括标题取自威廉·巴雷特同名书的《非理性的人》中,更为传统的那些与意义和决定做斗争的存在主义英雄成了主角。在大卫·拉塞尔(david o.russell)2004年那部《我爱哈克比》中,两位互为死对头的存在主义侦探,则在阴郁生活观与积极生活观之间的差异中互相较量着。在森林的另一边,我们找到了泰伦斯·马利克很多迷狂的海德格尔式电影,他在研究生阶段曾研究过海德格尔,在转向电影制作之前,还翻译了他的一些作品。所有这些风格迥异的影片,围绕的问题都是人的身份、目的和自由。

而在所有这些主题中,自由或许会成为21世纪早期的最大谜团。出生在20世纪的我,曾在成长过程中天真地认为,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中,我会看到这种朦胧的东西,无论是在个人选择方面,还是在政治方面,都出现恒常、稳定的增长。在某些方面,这的确实现了。但在另一些方面,任何人都没能预见的是,在自由的基本概念上,出现了各种极端、激进的指责和争论,我们现在的自由是什么,我们需要自由来做什么,多少自由可以被容许,在多大程度上自由能被解释为冒犯或越界的权利,以及为了换取舒适和幸福,我们又准备把多少自由拱手送给高高在上的企业实体这类问题上,已经无法达成一致。我们已经无法再把自由视作理所当然。

我们对自由的许多不确定感,其实是我们对自身根本存在的不确定感。科学书籍和杂志用消息轰炸着我们,说我们是失控的:所谓有意识、有掌控能力的头脑,不过是一个假象,下面掩盖的是一堆不合理但在统计上可预测的反应,而我们就是这些反应的总和。他们说,当我们决定坐下,或伸手拿一杯水,或去投票,或选择在“电车难题”中救谁时,不是在真正地选择,而是在对倾向和联想做出反应,但这两者都不是理性和意志可以控制的。

读到这样的报道,你会觉得好像我们很享受这种想法,喜欢把自己视作一群失控的机械傀儡,只受自身生理习性和环境的影响。虽然口头上会说这让人不安,但实际上我们却可能从中获得一种确证——因为这样的想法替我们省了事儿,让我们不必再有那种伴随着认为我们是自由之人,要为自己所做之事负责而来的存在焦虑。萨特把这称作自欺。此外,最近的研究表明,那些被鼓动认为自己不自由的人,更容易做出不道德的事,而这又进一步表明,我们会把这种想法当作借口。

那么,我们真的想要这样,就仿佛我们既没有真正的自由,而我们的存在也没有真正的人类基础一样,来理解我们的人生和管理我们的未来吗?也许,我们比自己想象的更需要存在主义者。

把自己辩论到这个点上之后,我必须要立即补充的是,我并不认为存在主义者为现代世界提供了某种简单、神奇的解决方案。作为个人和哲学家,他们无可救药地有着缺陷。每个人的思想都有一些主要方面可能会让我们不舒服。一部分原因是,他们是复杂的存在,有着自己的困扰,就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而且,还因为他们的思想和生活根植于一个充满了道德妥协的黑暗世纪中。他们那个时代的政治动乱和狂野概念是他们的印记,正如我们身上也将留下21世纪之动荡的印记。

但这也正是要重读存在主义者的一个原因。他们提醒我们,人类存在困难重重,人们经常会做出骇人之事,但他们也展示了我们的潜力有多大。他们不断地反复提出那些我们不断试图忘记的自由与存在的问题。我们可以在不把存在主义者当作榜样人物,甚至是榜样思想家的情况下,探索他们指示的方向。而且,他们是非常有趣的思想家,我觉得,凭这一点,他们就更值得我们去费心了解。

三十年前时,我第一次发现他们很有趣,而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但原因不同。回顾他们是一次令人眩晕和振奋的体验,就像在哈哈镜里看到熟悉的面孔。一些我以前几乎没注意到的特征现在变得愈加显眼,而其他一些以前看起来很漂亮的,却获得了一种怪诞的色调。写作本书的过程,一直给我带来各种惊喜,尤其是故事中的两位巨人海德格尔和萨特。

我二十出头第一次读海德格尔时,就倒在了梅斯基尔希魔法师的咒语之下。我看待世界的整个方式,都受到了他的影响,比如那种原始的惊叹——那儿有什么,而不是什么都没有,比如他观察景观和建筑物的方式,比如人类作为“林中空地”的这个概念——在其中,存在进入了光以及更多东西中。

再次阅读海德格尔,我感觉到同样的引力。但当我不知不觉陷入他那个林中路纵横交错和钟声此起彼伏的昏暗世界里时,我却发现自己在挣扎着想要逃出来,原因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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