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的症结,在于荆泰诚究竟是什么样一个男人?
他不是个要求很多的丈夫,甚至可以说没什么要求,只要她把家里大致整理好,不显得太脏太乱,他就过得去。
三餐也不甚在意,或许是因为他回家吃饭的时间不多,偶尔早点回来,见到餐桌上摆的竟是微波料理,也从不皱一下眉头。
她跟杂志社谈好,固定写美食专栏,为了采访有时必须出门工作,他完全不反对,随她自己安排时间。
他给予她的自由,多得出乎她意料,她的父亲是大男人主义者,从小她看惯了母亲在婚姻里委曲求全,实在想不到父亲的得意门生,竟如此随和。
不,或许也不一定是随和,而是他本来就对婚姻没什么期望,只要有个人为他持家,让他可以全力冲刺事业,无后顾之忧即可。
他连床笫之事也无所谓,新婚之夜,她原本准备了上百个借口拒绝他的求欢,但最后一个都用不上,因为他根本不求,喝醉了倒头就睡。
后来他忙于工作,每天回家都显得筋疲力尽,当然更不可能与她发展亲密关系了。
这……能算是婚姻吗?
苏婉如怔忡,望著梳妆镜里自己略显苍白的容颜。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特别漂亮,但五官端正,应该也不丑吧?为什么一个男人能够夜夜与她分享同一张床,却从不动情欲?
她真的那么没有吸引力吗?
一念及此,苏婉如蓦地好懊恼。可恶的男人,竟让她怀疑起自己的女性魅力!
她忿忿地拿起梳子,用力刷发,泄愤似地一下又一下,动作很粗鲁。
“你嫌自己头发太多吗?”房门口,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隐隐地似波动著笑意。
她不悦地回眸。“你回来了。”
“嗯。”荆泰诚点头,将公事包随手丢在房内贵妃榻上,伸手松了松领带,然后走过来,弯腰拾起地上几根发丝。“你再这么虐待自己的头发,小心有一天秃头。”
“我才不会秃头呢!”她嗔恼。“梳头时,本来就很容易掉发。”
他没答腔,将捡起的发丝轻轻抛落字纸篓里。“心情不好?”漫不经心似地问。
“没有。”她否认。
“工作不顺利?”
“很顺利。”
“家事很难做?”
“简单得很!”
“零用钱不够花?”
“你当我是小孩啊!”她白他一眼。
他无声地扬唇。
那是笑吗?她瞪他,心口莫名地震动,如果不是他的脸还是那么严肃地紧绷著,她几乎以为他会伸手过来揉她头发。
“泰诚,你……”
“怎样?”
为什么不跟我上床?
她想问,女性自尊却让她无论如何问不出口——开玩笑!难道要让他以为她很哈他男性的躯体吗?虽然他阳刚的体魄偶尔会令她看得目不转睛,但……
她郁闷地咬唇。“没事。”
荆泰诚扬眉。这下肯定她心里绝对有事,只是会是什么?
他接过她手中的梳子,若有所思地注视片刻,然后,令她极度惊吓地,他竟然慢慢地替她梳起头发。
他、他、他……是脑筋哪里打结了吗?
而更加纠结迷糊的人是她自己,瞠著眼,不敢置信地瞪著梳妆镜里的他。
“你心情很好?”她颤声问。
“还可以。”
“工作很顺利?”
“还好。”
“老板给你加薪?给你很多红利?”
“那要年终才知道。”
“你又打赢官司了?委托人对你感激涕零?公司女同事说你很帅,疯狂迷恋你?”
“我是那么肤浅的男人吗?”他似笑非笑。“我不会因为女人对我表示好感,就得意洋洋。”
他当然不会,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把女人这种生物放在眼底。
她偷偷翻白眼。
他却像是看到了,喉头蓦地滚出一阵笑,她惊愕地听著,那是第一次,她亲眼见到他明明白白的笑。
“你、你笑什么?”不知怎地,她觉得好尴尬,粉颊窘红。
他看著,眼神一沉,倾下身,双手放上她肩头,俊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耳畔,搔痒她的心。
她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他拉起她,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双手顺著她窈窕的曲线滑落,暧昧地停在她纤细的腰身。
她倏地心跳加速,垂眸不敢看他。
“婉如。”他沙哑地唤她的名。
温热的气息逗弄她敏感的耳垂,她身子不觉打颤。
“怕吗?”他的唇,轻轻咬著她。
“不、不怕!”她倔强地挺直背脊。
她怕什么?她早料到两人成婚,必然会有这一天,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突如其来。
“你说谎。”他舔舐著她,从她发烫的耳朵一路轻薄,吮住她颈间激烈的脉搏。
“我没……说谎。”她破碎地喘息。她没说谎,她真的不怕,真的!
他又是低声一笑,臂膀陡地收紧,她毫无防备地撞上他,柔软的腿间抵住他剑拔弩张的葧起。
她惊骇地倒抽口气,直觉想躲。
“不要动。”他圈紧她。
她羞窘地僵在原地,他拿下眼镜,方唇擦过她粉红的蜜颊,吻住她柔软的唇。
她轻颤不已,他每一次啄吻,都像最强烈的电流,电得她全身酥麻——好可怕,这男人好可怕,她以为他天性冷漠,不善调情,没想到发起电来,竟令她无从抵挡。
怎么办?就这么投降吗?就这么任由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占有自己吗?男人可以无爱而性,女人,也可以吗?
“放开我……”她软弱地抗议,软弱地拒绝向他投诚。
他完全不将她的反抗当回事,拦腰一把抱起她,将她抛上床,甩开西装外套跟衬衫,旋即压制她。
“我不想放开你,苏婉如。”他用唇和手,在她身上施展魔法,挑起粉红色的情欲。“我想要你,想你成为我荆泰诚的女人。”
好强势的声明,他终究跟父亲一样,是个大男人……
她朦胧地想,好不情愿自己沦陷在他的攻势里,却又无可自拔,因为他虽然言语霸道,动作却很温柔,他仔细地呵护她,照顾她全身上下每一分需求。
啊,他一定很有经验,一定跟不少女人上过床……
她好不甘心,当女性深处传来一波波痉挛时,她恨恨地咬上他肩头的肌肉,好想、好想撕裂他。
那夜,她弃守城池,屈就于他的征服,在这场婚姻的交锋里,从此她便注定是输家……
第二章
那夜过后,婉如开始想认真经营婚姻。
虽然这段婚姻的基础不是因为爱,虽然他娶她的理由有点傲慢,她嫁给他的原因略嫌任性,但她仍觉得,这婚姻有可能成功美满。
只要她愿意学著爱他,他也愿意回应,他们是可以做一对幸福夫妻。
她如此相信,开始学著做一个好妻子,她细心地料理家务,报名烹饪班,学做新菜。
他工作忙,没时间置装,衣柜里清一色是衬衫跟西装,于是她努力看服装杂志,描绘出适合他的风格,替他添购衣物配件,做整体造型。
每天早上,她会在床上整整齐齐地摆好他当天的服饰,让他可以直接拿起来就穿,无须考虑。
晚上,她会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回家吃晚餐,然后为他准备一席丰盛菜色。
怕他营养不均衡,她每天削一盒水果让他带去公司,上班前盯他吃维他命。
有时上完烹饪课后,她甚至会亲自将热腾腾的料理成果拎去公司给他品尝,如果他不在,便分给其他同事。
对他,她自认很用心。
但他,似乎并不怎么认同,那夜过后,他不仅没跟她更亲近,反而更疏远了。
他依然忙著工作,依然接了一个又一个的案子,就算回到家,也只是关在书房里研究案情,很少理会她这个妻子,有时候她送宵夜进去给他,还会发现他用一种很阴晴不定的眼神瞪她,好像她做了什么令他意想不到的错事。
他甚至不再与她同床,以怕半夜吵醒她当借口,睡在客房里。
为什么他态度会如此冷淡?难道他并不想好好经营婚姻吗?难道他结婚的理由真如他先前所说,只是为了有人能帮他持家?
婉如很挫折,是否她做得还不够多?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你还没睡?”深夜,荆泰诚拖著疲惫的步履回家,见她还坐在客厅看杂志,讶异地扬眉。
“我在等你。”她放下杂志,起身迎向他。“你这几天都回来得很晚,又一大早就出门,工作那么忙吗?”
“不是跟你说累了就先去睡,不用等我吗?”他没回答她的问题。
她蹙眉。“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所以才坚持等他回来,难道他不懂吗?
但他显然不懂。“最近有个跨国官司,很麻烦,过两天我得出差到美国一趟。”
“你要出差?”她讶异。“去多久?”
“不一定,两、三个礼拜吧。”
“那么久!”她惊呼。
他瞥她一眼。“怎么?怕一个人在家无聊吗?”
“是很无聊啊!”她挽住他臂膀。“你不知道吗?晚上一个人在家,真的有点可怕耶!”
他凝视她浅浅匀上粉晕的脸蛋,眼色一下亮,一下又黯沈,变化万千,很复杂。
片刻,他下颔一凛,不著痕迹地甩开她的手。“你可以回娘家,或找你那些好姐妹过来陪你,再不然帮杂志多写几篇文章,打发时间。”
这什么意思?他以为她是真的怕寂寞吗?她只是尝试向他撒娇啊!
但他一点也感受不到。
婉如咬住唇,看丈夫高大又冷傲的背影,他又走进书房里了——为什么当她想靠近他的时候,他总是躲得远远的?
她在客厅里发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从深沉到微蒙蒙亮,书房灯终夜亮著,他一直没走出来。
到凌晨五点多,他总算一面揉著酸痛的肩颈,一面走出书房,见她煮好一锅稀饭和几道小菜,正坐在餐桌前等他,他脸色大变。
“这么早你在做什么?你一个晚上没睡觉吗?”他问话的口气像在法庭上质询。
“对,我没睡。”她直视他。“你不也一夜没睡吗?”
“我是为了工作。”他皱眉。
“我在百~万\小!说。”她指指摊在面前的一本侦探小说。
他懊恼地瞪她。“苏婉如,你这算是对我的抗议吗?”
“如果是,又怎样呢?”她高傲地抬起下颔。
“我早在结婚前就跟你说过了,我会以工作为重!”
“我知道,你说得很清楚。”
“既然这样,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尽管以工作为重,可是我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庭!”她呐喊出心声。“就算你工作多忙都没关系,我不要求你陪我,我只要求我们之间多一点互动、多一点交流,就算不像情人,至少也是朋友,这样难道不行吗?你的工作真的忙到每天连拨几分钟跟我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你不能跟我分享一些生活上的喜怒哀乐吗?你非要整天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可吗?”
她求的这些,很过分吗?她只希望他们之间能像一般夫妻一样,不行吗?
“如果不是因为是你主动对我提出结婚的要求,我会以为你很讨厌我,你好像根本不想看到我,巴不得离我远远的——”
“不是那样!”他驳斥。
“那是怎样?”
他不回答,面色铁青。
“你说话啊!你哑了吗?”她呛他。
他阴郁地抿唇,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他脸部肌肉微拧,似在挣扎或犹豫著什么,但很快地,他便恢复一贯的冷静自持。
她几乎有股冲动想握拳敲他冰块般的脸,看能不能敲出一道裂缝。
“我不跟你吵,我累了。”最后,他只淡淡地撂下这句话,回房收拾行李。“这两天我会待在公司,然后直接飞美国。”
她不敢相信地瞪著他背影,不敢相信他就这样将她抛在家里,他真的把她当成管家或是女佣?
她好气,也马上收拾行李离开。他去出差,她便去旅行,他去两、三个礼拜,她偏要玩上一个月。
等她在东欧玩了一圈回来后,他已经坐在家里等她,眼神像北极寒冰一样,冻到足以将人逼落地狱。
“你去哪里了?”他质问。
“旅行。”
“去哪儿旅行?”
“东欧。”
“为什么不说一声?也不开手机?你知不知道你爸跟我有多担心?”
“我已经跟爸爸报备过了,说我要出门旅行。”
“可你没说要去这么久!而且连一通电话也不打回来。”
“你在乎吗?”她冷冷地睨他。“反正你喜欢互不干涉的婚姻,不是吗?那又何必在乎我去旅行多久?”
“苏、婉、如!”他咬牙切齿。
她胜利地望他。她终于击溃他的冷静了吗?终于可以逼出他的内心话?
但她高兴得太早,很快地,他便调适好情绪。“以后如果要出远门,要事先告诉我一声。”
就这样?她愣在原地。一场合该惊天动地的争吵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她真的好气好气,隔天就去琴行选了一台钢琴送回家来,大刺刺地摆在客厅。
婚前,他曾警告过她,琴声会令他神经紧张,希望她不要在家里弹琴,当时她虽然觉得这怪癖不可思议,还是同意了。
但现在,她决定不计一切代价激怒他。
果然,他回到家,见到这台天外飞来的钢琴,脸色立即沉下,她还刻意在他面前弹琴,雪上加霜。
他怒上心头,砰地一声甩上门,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她以为自己赢了,但一个月后,当他开始夜不归营,她才惊觉自己输了,而且输得彻底——
“亲爱的,最近怎么都不回家?是不是你老婆让你压力很大?”女性娇柔的嗓音拂过耳畔。
荆泰诚皱眉,面前笑盈盈的娇颜,看来很刺眼。
她是费爱莎,他的大学同学,也是同一间事务所的女律师,聪明干练,行事作风跟他很接近,两人一直在公事上合作愉快。
“不要那样叫我。”他阴沈地警告。
“怎样叫你?‘亲爱的”吗?“费爱莎嫣然一笑,藕臂勾住他颈子。”你的确是我亲爱的没错啊,人家都说我们是最佳拍档耶!“
“那是工作!”他反驳,甩开她缠人的手。
“私事也一样啊。”她腻声道。“你说,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就连你那个亲亲老婆,都不知道其实你有段阴暗的过去吧?”
“shut up!”他要她闭嘴,口气很严厉。
她不以为意,只是调皮地眨眨眼。“好可怕喔,恶魔律师发威了,嘘,我还是不说话好了。”
懒得理她!
荆泰诚瞪她一眼,迳自抓来文件,检视上头用萤光笔特别画出的重点。
“这件侵权官司,你打算怎么打?”费爱莎回复正经。
“还能怎么打?”他冷哼。“当然是打到他们无法还手。”
“哇喔~~”费爱莎故意打个冷颤。“大鲸鱼要践踏小虾米了呢!”
他不吭声。
“这件官司如果赢了,那些大老板应该会更爱你了吧?从此荆大律师的名号,就在业界响当当了。”
“你不必那么讽刺。”他冷冽地撇唇。“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善类,你也不是。”
“所以说我们才是天生一对嘛!”费爱莎再度勾住他颈子,脸颊亲匿地在他鬓边磨蹭。“你跟我啊,都是大坏蛋——”
他是坏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客户肯付钱,他完全可以昧著良心帮助他们欺负弱势。
由他经手的案子,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胜率,因为他手段够狠,够无情,业界才会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