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最新记录,她的眼神染上蒙蒙的灰:“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记他的坏脾气……”
这段婚姻呀,能撑过一年吗?
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秘书暗暗揉眼,眼前的“奇景”,任凭他怎么揉,也挥之不去。
他家老板……在发呆耶。
手拿建筑进度报告,眼神却空空洞洞,焦距根本不在资料上。
他默默拿出手机,想把这画面拍摄下来,跟秘书室的姐姐们分享……
“做什么?”
秘书对焦的动作太醒目,被大老板捉包,空洞的眼神,瞬间杀气腾腾,向他扫来。
“我在看简讯。”秘书说谎不打草稿,无辜一笑,假装啥事都没发生。
大老板重新埋首文件中,恢复放空的目光。
“老板,今天……谁买了鲔鱼口味的早餐给你?”
秘书会语带试探的有此一问,当然是因为……他也曾是“鲔鱼”底下的苦主啊。
他这位老板,动过怒的次数少之又少,最多只是用冰冷死鱼眼瞪人。真要惹得他拍桌大骂,还没那么容易,独独仅有一种状况。
偏偏,他就遇上了……
只为了某一天,透早赶行程,身为贴心秘书,自然不忘为老板准备早餐。
健康、营养、美味,夹满新鲜生菜的十二寸潜艇堡,最能饱足男人的胃。再配上黑啡咖,一日活力,从此开始!
他恭恭敬敬送上,却换来大老板冷冷眯眼,面目很狰狞的说:“明天,你不用再来上班!”
潜艇堡,鲔鱼口味,满满三大球抹开,搭配洋葱、酸黄瓜、翠绿生菜,连同那句炒鱿鱼,一起砸向他。
虽然,没散得满地都是,长条状的潜艇堡,还是在马路上滚了好几圈。
“不准浪费食物,你吃掉。”大老板有个怪癖,不许员工暴殄天物。
好巧不巧,老板话才说完,一台机车刹车不及,“噗叽”一声,正正压过潜艇堡……
秘书最后含着泪,把死状甚惨的潜艇堡尸,一口一口,吃个精光。
就为了一个鲭鱼潘挺堡呀呀呀——秘书心里狂哮。
从此之后,他刻骨铭心知道,老板对鲔鱼有不共戴天之仇!
会让老板面露愠色,八成和鲔鱼沾上边。
“如果‘鲔鱼’是您的罩门,您还是把话说在前头,先声明‘我不敢吃鲔鱼’,我想不会有哪个笨蛋,再把鲔鱼送到您面前……”讨你的骂。
末四字,纯属背地抱怨,哪敢明目张胆说出口?
“我不是不敢吃鲔鱼,我讨厌鲔鱼罐。”田圻炎没好气的纠正。
所有鲔鱼罐制品,他都讨厌。
“是,那您就直说‘我讨厌鲔鱼罐’,免得人家好心买回来,还莫名被您骂,您自己也臭脸……嗯,食欲不振一整天。”
那个“人家”,他这个可怜小秘书,绝绝对对有包括!
他真搞不懂,老板上辈子是遭鲔鱼罐噎死了,还是割喉了?对鲔鱼罐,竟能仇恨到这种地步?
“毕竟,人家不是您肚子内的蛔虫……我不是说您肚里有蛔虫……”举错例句,糟糕。
又被死鱼眼狠狠一瞪。
秘书真难为,苦命,谁教他领人一份死薪水……
“话不说清楚,谁猜得出来您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无辜遭白眼,是会让人伤心的……如果,对方兴高采烈地送上来,您这一大盆冰水,可是泼得不留情面呀……”
秘书抱走文件,踏出办公室前,嘀咕了好几句,音量完全不收敛。
一张被冰水狠泼,笑容僵滞的脸蛋,明亮的光彩,像按掉开关的灯,一瞬间黯淡,跃入田圻炎的脑海。
他吓到她了。
她是那么开心,炫耀她早起的成果,笑容好甜、好美……
她愿意亲手为他做早餐,他明明是又惊又喜,清楚她这举动,多多少少掺杂了对这段婚姻,想尽一份努力……
“亲口告诉她吗?”田圻炎自语着,眉越紧绷。
可是,若说出口了,势必被追问原因——
为什么这么排斥鲔鱼罐?
那不是可以轻快说出“我讨厌腥味”,或是“我在里头吃到过鱼刺,差点刺伤喉咙”……如此简单的理由。
他不想让她知道。
知道……他最想遗忘、不堪回首的记忆。
田圻炎耙梳着发。
她今早的表情,受伤,无措,反应不及……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反应不该那么大,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冷静地等她重新弄一份,不就好了吗?”
说来多容易,但他从没有一次做到。
“果然那些事,像梦魇,还在纠缠我,让我每一次听到,都会失去控制……”十指深陷黑发之中,力道和他说话的语气,一样沉重。
他担心,她会因此收回在这婚姻里,愿意付出的努力。
当他易怒的态度,伤害了她之后……
第5章(1)
傅冠雅是这么容易受伤的女人?
并不是。
她看似一颗软柿子,实际上,是个硬芭乐。
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对于别人的要求,鲜少拒绝,懒得争辩,好像逆来顺受,就算约会被放鸽子,她也能保持好心情,去吃一顿白食。
可一旦踩中了她的坚持,她也绝不让步。
娘亲大人曾说,她这女儿个性温驯如牛,但是执拗起来,脾气同样不输一头牛。
这辈子,唯一一次不坚持,就是和田圻炎结婚。
或许,她无法否认,对他,她是有一些些……莫名心动的,否则,不管谁来劝,她不点头,谁也逼不成她。
这是她婚后某日,自己胡思乱想时,才惊吓发现的结论。
我是吗?有被虐倾向吗?!
一个只在电视上看过的男人,连放我几次鸟,我还会有“心动”的感觉?——她当时弹坐起来,瞪向枕边熟睡的男人,百般难以置信,满腹os……
是因为长相吗?
不对,若要看长相,夏繁木比他好看太多,田忻炎五官太严肃,不笑的脸,水泥板一样,又硬又冷,又不和蔼,又不可亲……
当时,她趴在那男人身边,把他从眉到眼、从眼到嘴,看了一遍、两遍。
现在,她也正为了同一人男人,刚打完一场仗——一场和菜刀、砧板、锅子的仗。
“区区几块鲔鱼三明治,就想打倒我?!我傅冠雅的干劲,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平时她只是没机会做,一旦下定决心,米虫也能成大厨!
傅冠雅连围裙都忘了脱,抱着热呼呼的便当,跳上计程车,直奔田圻炎的公司。
“不想不生气,越想越火大……明明没道理的人是他,乱发脾气的人也是他,可怎么觉得,他的眼神好奇怪,像——”
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害她的心,揪紧了一下下。
脑袋像烧起来一样,热烘烘的,她赌着气,非得找出他喜欢的食物。
于是,吃掉一盘三明治后,她突然火力全开,立即展开行动。
炸猪排、三杯鸡、亲子井、红烧带鱼、芹菜炒花枝、蚝油杏鲍菇、酱烧豆腐……她所有拿手的料理,全在一个上午里火速完成。
全部装起来,直接用掉四个便当盒。
她不信他能有多挑食!
快递便当到达,还保持烫手的温度。
但最大的失策,是她对田圻炎的工作环境,缺乏充足的认识。
她爸爸的建材公司,算算不过十个人,有访客来,不过大声喊一句“某某某外”,就能顺利解决。
可是,此时的傅冠雅,被挡在大厅的服务台前,不得其门而入。
她听老爸提过,田圻炎是盖房子卖的,卖到这种派头,也有点太……
宽敞的一楼大厅,水晶墙面上,美轮美奂的楼房建筑照,满满数十幅,巨大而特。
有些拍摄于夜灿之中,楼间的灯光,散发温暖光晕。
有些拍摄于红枫之间,清雅温馨,彷佛童话世界的城堡。
有些倒映在清澄湖泊上,虚实之间,几乎没有界线。
而大厅中央,等比例缩小的建筑模型,街道和树木,行人和车子,栩栩如生,如一个小人国。
“公司有一位田圻炎先生吗?”傅冠雅来到服务台前,客气询问。
“有的。”没有田圻炎,就没有公司,那是顶头大老板的尊名。
“我是他太太,可以告诉我,他办公室在几楼吗?”傅冠雅笑容好可爱。
“总裁的……夫人?”
服务台小姐面露惊讶。确实知道总裁新婚,但她们这种等级的小员工,没受邀的资格,当然没看过新任夫人。
总裁……这两个字真是泛滥呀!
傅冠雅在心里,默默说:
以后,我自己开手作小铺,总裁、总务、总管、总机……全是我的头衔。
我也要试试被叫“总裁”的滋味。
总机兼招待小姐,将傅冠雅打量过一遍。
从头……廉价的塑胶鲨鱼夹,率性豪迈地夹起一头长发,几绺顽皮发丝垂落下来,在她脑后弹跳。
到脚——一身t恤、牛仔裤,围着卡通图案的围裙,活脱脱是个早餐店的工读妹妹。
再配上年轻稚嫩的五官,清纯学生样……
总裁的妻子?像吗?
扫视完毕,总机小姐皮笑肉不笑,妆容完美无瑕,维持一贯礼貌的开口问:
“请问有预约吗?秘书室没有特别吩咐,今日总裁会有访客哦。”
老鸟有交代,穿夹脚拖的阿伯,超有可能是土财主,所以不能以貌取人。
不过,老鸟没说过,妹妹打扮的小女生,上门说她是“总裁夫人”时,该要如何招待。
“我是来送便当的。”傅冠雅把手里的提袋递高。
“如果您真的是总裁夫人,可以麻烦您拨通手机给总裁,再请总裁派秘书室传达,我这边才能放行哦。”言下之意,对她的身分很有疑虑。
“对,手机……”好主意!傅冠雅东摸西摸,几个口袋都是空的。
呀,她煮饭时,把手机摆餐桌上了。
他的手机号码,她只记得“〇九……”,后头一片乱码,真糟糕。
傅冠雅抓抓腮帮子,朝总机小姐窘笑:“我没带出门,你可以帮我打通电话上去,就说是‘傅冠雅’打的……”
“不方便耶,真的不好意思。”
开玩笑!一听也知道一定是诈骗集团呀!这种闲杂电话要是拨上秘书室,她这小总机工作,哪保得住?
傅冠雅碰了个软钉子,不好再为难小姐,只能踱出大门,走向造景水池旁,等待中午放饭时间,看能不能读到田圻炎。
大老板也是要吃饭的嘛。
“大公司的门禁,未免太森严了……便当会冷掉的。”傅冠雅低声说。
开始有职员6续走出来,傅冠雅好认真的把一张张的脸孔瞧清楚,不想错过田圻炎。
来来去去的人群,没有一个是他。
“田圻炎很高,应该很好辨识……还没看到和他差不多高的人。”
田圻炎要是一站出来,鹤立鸡群,想忽视都难。
那么大一只嘛!
“……这么晚了,还不出来吃午饭?”
她等了又等,看了又等。
早先离开公司的职员,已经吃饱了再回来,这使傅冠雅忍不住急了。
他不会是一工作起来,就忘了饿的工作狂吧?这样会把胃搞坏的。
又一批员工回来,这一次,傅冠雅混进他们之间,正好当中有两个壮硕男人,将娇小的她完完全全挡住。
成功踏进电梯!
电梯门一关,她几乎要痛快大喊一声“yes”!
另一个问题,马上随之而来。
呃……田圻炎在哪一楼?
她对他的认识,真是少得很可怜呀!
她这个失职的太太。
楼层越高,电梯里人潮渐少,直到剩傅冠雅一个。
接下来的楼层,她全试按看看,门一开,她探头出去看看,寻找“疑似”总裁办公室的地方。
一路找到十三楼。
走廊的某一处,传来争吵声,让她停步,然后直接往那边移动。
不是她好奇心过剩,实在是其中某一道熟悉到不行的声音,传进她耳里。
“……夏繁木!”
果然是他!
那种说起话来,像轻笑的声音,非他莫属!
傅冠雅由敞开的门口,看见异常俊美的夏繁木。
他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男人。
一头黑色长发蓄留过肩,发丝既细又亮,随兴束绑,任它自由垂放背后,精瘦挺拔的身材,一袭西装,简单穿出品味。
五官分开看美,合起来看更美。
好像那对眉,就该搭配那双眼,而那管鼻、那张嘴,摆在别人脸上,也长不出这种美感。
他光是长腿交叠,坐在长沙发上,眯着眼,噙着笑,都媲美精致艺术品。
他,也发现她了。
“雅雅!”
夏繁木把她的小名,喊得像沾了糖一样。
他从沙发间起身,不顾左右旁人,笔直朝她走来。
如果,方才他的笑,是一抹晨曦,那么此时他的笑,就是最炙热的九月正午,又大又耀眼。
“你怎么会在这里?”傅冠雅问他。
“这才是我想问的……不,也不意外,毕竟你算是老板娘,来公司出巡出巡,很正常。”夏繁木瞅着她,微笑道。
写围裙、夹鲨鱼夹的老板娘,嗯……也算独特。
“雅雅,你怎么趁我出国,另嫁他人?”夏繁木神情好哀怨,活脱脱“弃夫”嘴脸:“而且,还嫁给那三把火的,唉。”
“三把火?”她马上反应过来。她老公的姓名中,加一加,不多不少,恰好三个火。
“没听说你和他交往呀,再传来消息,却是结完婚……你是被他逼婚?家里负债,欠他上亿元,用女儿来抵?”夏繁木猜测、假设。
“不是。”傅冠雅很想问:你也是言情小说爱好者?
不然,也能想出这种老哏?
“还是,你和三把火认识很久?”
“没有耶。”
“也对,你要是认识他很久的话,不可能不知道他……”夏繁木抿了嘴,盯着她看。
“嗯?,”干嘛突然不说了?
夏繁木把她垂下来的发丝,撩到她耳后,态度亲昵。
他靠得近一些,音量放小,带点惋惜的说:“你怎么会挑他嫁呢?嫁他,不如嫁我,比财富,我不输他呀;比优生学,我也好看多了吧?比温柔,我可是很有自信。”
“我爸嫌你太花心。”傅冠雅很直接,不想让夏繁木死得不明不白,不懂自己出局的原因。
闻言,夏繁木不狡辩,只是笑。
看来,他自己也很清楚。
“专情这一点,我倒是真的输他。”他自己边说,边点头。“他不轻易说爱,
一旦爱上了,全心全意。“
听到老公被夸,傅冠雅心里小小开心,并提醒自己,回家后,要把夏繁木这几句话,记入手机记事簿里。
“所以,我很惊讶,他竟然结婚了,娶的却不是他唯一爱的女人。”夏繁木牵起笑,淡淡的,仔细看着傅冠雅的表情。
黑亮的双眸里,有些恶意,有些试探。
果然,有人呆住了,小嘴张开开,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他故做惊讶,俊美的脸庞,扬起双眉,同样那般英挺:“你不知道吗?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友,相恋二十年以上,已经到了‘非卿莫娶’的地步。”
“呃,我第一次听到这种事……”她对田圻炎本来就不熟,他的过去情史,她完全不知道。
原来,他爱过一个女人,爱了二十年……
好长的一段日子。
“他的……青梅竹马呢?为什么他没有娶她?难道,她……过世了?”
因为真爱已死,才会随便娶谁都好?
谁都……无所谓?
是不是她傅冠雅,他都不在乎……
“人家活得?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