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植保小说>其他类型>聚散两依依> 第4节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4节(1 / 2)

第4节

天气由微暖转为燠热好像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当花园里的茉莉花蓦然盛开,当玫瑰花笑得更加灿烂,当那小尼尼已长大到长毛垂地盼云知道夏天又来了。奇怪,人类生老病死,每天都有不同的变化,而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却永远这样固定的、毫无间断的转移过去。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带着尼尼,盼云在花园中浇着花草,整理着盆景。不知从何时开始,钟家这份整理花园的工作就落在盼云身上了。这样也好,她多多少少有些事可做。每天清晨和黄昏,她都会在花园中耗一阵子,或者,这是奶奶和文牧有意给她安排的吧,让她多看一些“生机”,少想一些儿“死亡”。可是,他们却不明白,她每天看花开,也在每天看花谢呵。

浇完了花,她到水龙头边洗干净手。抬头下意识的看看天空,太阳正在沉落,晚霞在天空燃烧着,一片的嫣红如醉,一片的绚烂耀眼。黄昏,黄昏也是属于情人们的。“早也看彩霞满天,晚也看彩霞满天”,这是一支歌,看彩霞的绝不是一个人。如果改成“早也独自迎彩霞,晚也独自送彩霞”,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她慢慢的走进客厅。整个大客厅空荡荡的,奶奶在楼上。翠薇可慧的母亲出去购物未归。文牧还没下班,可慧已经放暑假了,却难得有在家的日子。这小姑娘最近忙得很,似乎正在玩一种几何学上的游戏,不知道是三角四角还是五角,反正她整天往外跑,而家中的电话铃整日响个不停,十个有九个在找她。唉,可慧,青春的宠儿。她也有过那份灿烂的日子,不是吗只是,短暂得像黑夜天空中划过去的流星,一闪而逝。她在空落落的客厅里迷惘回顾,钢琴盖开着,那些黑键白键整齐的排列,上面已经有淡淡的灰尘了。这又是可慧干的事。她最近忽然对音乐大感兴趣,买回一支吉他,弹不出任何曲子。又缠着盼云,要她教她弹钢琴,弹不了几支练习曲,她就叫着:“不不不我要弹歌,小婶,你教我弹歌,像那支每当春风吹过,树叶儿在枝头绿呀绿”

她怔着。是流行歌曲吗她从没听过。而可慧已瞪圆了大眼睛,惊诧得就像她是外星人一般。

“什么这支歌你都不知道我们同学人人会唱”

是的,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岂止一支歌她低叹一声,走到琴边。找了一块布,她开始细心的擦拭键盘,琴键发出一些清脆的轻响。某些熟悉的往日从心底悄悄滑过,那些学琴的日子,那些沉迷于音乐的日子,以至于那些为“某一个人”演奏的日子士为知己者死,琴为知音者弹哪她身不由己的在钢琴前面坐了下来。如果文樵去后,还有什么东西是她不忍完全抛弃的,那就是音乐了。她抚摸着琴键,不成调的,单音符的弹奏着。然后,有支曲子的主调从她脑中闪过,她下意识的跟着那主调弹奏着一个一个的单音慢慢的,慢慢的,她陷入了某种虚无状态,抬起了另一只手,她让一串琳琳琅琅的音符如水般从她指尖滑落出来,她开始弹奏,行云流水般的弹奏,那琴声如微风的低语,如森林的簌簌,如河流的轻湍,如细雨的敲击带着某种缠绵的感情滑落出来,滑落出来。这是一支歌不是钢琴练习曲。一支不为人知的歌,盼云还记得在法国南部那小山城的餐馆中,一位半盲的老琴师如何一再为她和文樵弹这支曲子,他用生疏的英文,告诉文樵,这是他为亡妻而谱的,盼云当时就用笔记下了它的主调,后来还试着为它谱上中文歌词:

“细数窗前的雨滴,细数门前的落叶,

晚风化为一句一句的低语:

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倾听海浪的呼吸,倾听杜鹃的轻啼,

晨风化为一句一句的低语:

魂也依依,梦也依依。”

这支歌只谱了一半,幸福的日子里谱不全凄幽的句子,或者,当时听这支歌已经成为后日之谶,世界上有几个才度完蜜月就成寡妇的新娘她咬着嘴唇,一任那琴声从自己手底流泻出来。她反复的弹着,不厌其烦的弹着。心底只重复着那两个句子:“聚也依依,散也依依,魂也依依,梦也依依。”

她不知道自己重复到第几遍。躺在她脚下的小尼尼有一阵骚动,她没有理睬,仍然弹着。然后,她被那种怆然别绪给捉住了,她弹错了一个音,又弹错了一个音。她停了下来,废然长叹。一阵清脆的鼓掌声,可慧的声音嚷了起来:

“好呀小婶你一定要教我这支曲子”

这小姑娘何时回来的怎么悄悄进来,连声音都没有或者,是她弹得太忘形了。她慢慢的从琴键上抬起头,漫不经心的回过身子,她还陷在自己的琴韵中,陷在那份“聚也依依,散也依依,魂也依依,梦也依依”的缠绵情致里。她望着可慧,几乎不太注意。但是,可慧身旁有个陌生的大男孩忽然开了口:“当你重复弹第二遍的时候,高八度音试试看”

她一惊,愕然的望着那男孩,浓眉,大眼,热切的眸子,热切的声音,热切的神情似曾相识,却记不起来了。可慧已轻快的跑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小婶,我跟你介绍,这就是高寒。我跟你提过几百遍的,记得吗高寒,”她望向高寒。“这是我的小婶婶她是音乐系的,大学没毕业,就嫁给我小叔哪”

高寒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女人。中分的长发,白皙的面颊,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缺乏血色的嘴唇,心不在焉的神情,还有那种好特别好特别的冷漠一种温柔的冷漠,飘逸的冷漠,与世无争的冷漠她似乎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件黑衬衫,黑裙子,黑腰带他打赌他见过她,只是忘了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这是一张不容易忘记的脸,这是一对不容易忘记的眼睛他努力搜寻着记忆。尼尼跑过来了,颈子上的铃儿响叮当,像阳光一闪,他叫了起来:

“马尔吉斯狗”同时,盼云注意到他脖子上那个“狮身人面”了。多久了尼尼都快半岁了呢时间滑得好快呀原来这就是高寒,这就是可慧嘴里梦里心里萦绕不停的高寒就是会唱歌会编曲而又学了最不艺术的医学院的高寒就是把徐大伟打入一片愁云惨雾中的高寒她望着他,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心不在焉的笑了笑,心不在焉的说:

“请坐。”她拍拍沙发。“可慧会招呼你。我不陪了。”她弯腰抱起地上的尼尼。“慢一点”高寒冲过来,站在钢琴前面。“我们见过,你忘了”他指指小狗。“没忘。”她淡淡的一摇头。“谢谢你把它让给我,瞧,养得不错吧”“很不错。”他伸手摸摸小狗,尼尼对他龇龇牙。“忘恩负义的东西,想凶我呢”可慧好奇的跑过来,望望高寒,再望盼云。

“怎么,你们认得呀”她诧异的问。

“等于不认得,”盼云又恢复了她的心不在焉。“一个偶然而已。”她转身又要往楼上走。“等一等。”高寒再度拦住了她。“你刚刚弹的那支曲子,叫什么名字”她侧着头想了想,神情黯淡。

“没有名字吧”她的神志飘向了久远以前的小山城,飘向了另一个世界。“没有名字。”

“你有没有试着用吉他弹这支曲子”

“吉他”她怔怔。“我不会弹吉他。”

“我保证,”高寒热烈的说:“用吉他弹出来会有另一种味道。可慧,你有吉他吗”

“有呀”可慧热心的叫,急于要显露一下高寒的技术。“我去拿”可慧飞奔上楼。盼云带着一种懒洋洋的倦怠,斜靠在钢琴边,用手指无意识的抚弄着尼尼的脑袋。她没有再看高寒,她的思想飘移在虚幻里。可慧跑回来了,把她的吉他递给高寒。高寒接过来,调了调音,拨了拨弦,瞪了可慧一眼,笑着骂:

“属青蛙的,你真懒,弦都生锈了”

可慧作了个可爱的鬼脸,伸伸舌头,也笑着顶回去:

“属狮子的,你少神勇,有吉他给你弹已经不错了”

高寒在沙发背上坐下来,拨了几个音,然后,他脸上那种嘻笑的神色消失了,变得郑重起来,变得严肃起来,那曲子的音浪琮琮的流泻盼云的注意力集中了,她惊奇的望向高寒,他居然已经记住了整条曲子只一会儿,她就忍不住放下了怀中的小狗,她坐回到钢琴边,对高寒微微点了点头。高寒会意的走到琴边,在一段间奏之后,盼云的钢琴声响了,高寒的吉他成了伴奏,他们行云流水般配合着,弹到一个地方,盼云的钢琴和不上去了,他们同时停了下来,高寒说:“这样,我们把主调改一下,有纸有笔吗”

可慧又飞奔着送上纸和笔。

高寒在纸上划着五线谱和小蝌蚪,写得快而流利,递给盼云看:“这样,你弹第一部的时候,我弹第二部,你弹这三小节的时候,我不弹,到下面一段,我弹的时候,你不弹。我们试试看。”他们又试了一遍,钢琴和着吉他,像一个美妙的、小型的演奏会。可慧听得悠然神往,心都醉了。她伏在钢琴上,含着笑,望着盼云那在琴键上飞掠过去的手指。那纤细,修长,而生动的手指。盼云忽然停住了,深思的望着琴键。高寒也停住了,深思的望着盼云。“第二段第三小节的问题。”高寒说。

盼云拿过纸和笔,改了几个音符,高寒伸头看着,一面用吉他试弹。盼云放下纸笔,又回到钢琴上,他们再一次从头弹起。多美妙的曲子多美妙的配合。琴声悠扬而缠绵,温柔而清脆,细致而凄怨,美丽而婉转在暮色中叮叮咚咚的响着,委委婉婉,如梦如歌。

一曲既终,他们同时停止演奏。彼此互望着,高寒的眼睛中幽幽的闪着光,盼云的面颊上微微有层红晕。可慧发疯般的鼓着掌,兴奋得满屋子乱跳:

“太好了太好了”她叫着,扑过去摇撼着高寒。“高寒,你一定要把这曲子记下来,编上套谱,让你们埃及人演奏一下看看这跟你们的校园歌曲不同,对不对这另有一番味道,对不对这也好美好美,对不对”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