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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2 / 2)

晓彤把饭碗洗了,抬起头来,母亲还站在房门口望着她,眼睛是深思而迷乱的。妈妈怎么了她洗了手,走上榻榻米,问:“妈妈,你在想什么”

“晓彤,到我屋里来,我有话和你说”

又来了又是老问题晓彤知道。用牙齿轻咬着嘴唇,她一语不发的跟着梦竹走进了屋里。梦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握着晓彤的手臂,让她坐在自己的对面,对她仔细的打量着。多美丽多可爱多纯洁和无邪的孩子那对眼睛,简直就是何慕天的她奇怪魏如峰会发现不到这个特点。好久一段时间后,她才慢悠悠的问:“晓彤,你真离不开如峰吗”

“妈妈”晓彤低低的,祈求的喊。

“唉”梦竹叹了口气:“那么,晓彤,妈妈答应你了,你可以和他来往。”“噢妈妈”晓彤倏的抬起头来,惊喜交集,而又大出意外。“妈妈真的”她不信任的转动着眼珠,怀疑的望着梦竹。“是的,真的。”梦竹轻声说。“以前我有许多误会,现在都想通了,那是一个好青年,有志气,也重感情。你可以跟他处得很好。我不反对你们了,晓彤,你可以不再烦恼了,是不是”“噢,妈妈噢妈妈噢,妈妈”晓彤喊着,一下子用手勾住了梦竹的脖子,而把满是泪痕的脸贴上了梦竹的脸,在梦竹的耳边乱七八糟的喊着:“妈妈,你真好妈妈,你真好你真好”“好了,”梦竹说:“现在,去好好的睡一觉吧明天起来,精精神神的去上课,你还要考大学呢现在,去吧”

晓彤放开了梦竹,对母亲又依依的望了一眼。然后,她把嘴唇凑向母亲的面颊,轻轻的吻了一下,低低的说:

“妈妈,你也不再烦恼了,好吗”

梦竹怔了怔,接着就凄然微笑了。

“是的,我也不该烦恼了,多年没有打开的结已经打开了,再烦什么呢只怕新的结要一重重的打上来,那么,就一辈子也解不清楚了。好了,晓彤,你去睡吧我要再好好的想一想。”“妈妈,”晓彤担心的望着母亲:“不要又想不通了”

梦竹笑了。“傻孩子”她怜爱的说:“去睡吧记得关窗子,天凉了。”

晓彤走进了屋里。梦竹眼望着那两扇纸门阖拢,就浑身倦怠的躺在床上。真的,该好好的想一想了,明远为什么还不回来和何慕天的一番长谈仍然在耳边激荡,过去的片片段段,分手后彼此的生活,晓彤和如峰的问题何慕天她曾耗费了二分之一的生命来恨他,多无稽当一段误会解开后,会发现往日的鲁莽和幼稚假若那天不盲目的信从了那个女人的话,今日又是何种局面她瞠视着天花板,疲乏压着她,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脑中的思想却如野马般奔驰着。

三点了,三点十分,三点二十黎明就将来到,明远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但愿他不会出事我要把一切和他谈谈阖上眼睛,她不能再继续思想,她必须休息一下。倦意向她包围、弥漫

当她醒来的时候,早已红日当窗,整个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几点了她翻身起床,身上盖着的棉被滑了下去,是谁为她盖的棉被明远呢还没回来吗她坐正身子,摇摇头,想把那份昏昏噩噩混混沌沌的睡意摇走。桌上的闹钟指着九点糟了竟忘了给孩子们做早餐扬着声音,她喊了声:“晓彤”没有回答。她再喊:“晓白”仍然没有回答,他们已经起来了上学去了站起身来,桌子上压着张小纸条,晓彤娟秀的字迹,清清爽爽的写着:

“好妈妈:早餐在纱罩子底下,稀饭是我烧的,底下烧焦了

煤球火灭了,所以我起了炭火。爸爸还没有回家。

我和晓白上学去了。祝妈妈

好睡

晓彤于清晨”

梦竹放下了纸条,软绵绵的在书桌前坐下。晓彤那善解人意的孩子她衡量不出自己能对她有多喜爱多险她差一点剥夺了这孩子的终身幸福和快乐用手揉揉额角,脑子里仍然昏昏然,猛然间,她跳了起来,明远呢他从没有通宵不回家过像是回答她心中的疑问,门口一阵汽车喇叭响,接着,有人在重重的打着门。明远出事了她的心脏向地底沉下去。迅速的跑下榻榻米,奔向大门口,她心惊肉跳的打开大门。门外,王孝城正吃力的把烂醉如泥的杨明远从一辆计程车里拖出来。梦竹放下了心,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哦他在你那儿”她说,开大了房门,让王孝城把杨明远弄上榻榻米。经过了一番吃力的连拖带拉,王孝城和梦竹总算把明远放上了床。明远酒气醺人,鼾声大作,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呓语和莫名其妙的咒骂。梦竹拉了一床棉被给他盖上,奇怪的望着王孝城说:“他怎么会喝成这样子”

王孝城摊了摊手。“他半夜一点钟跑到我那儿,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在我家发了半天酒疯,说了许许多多醉话,又哭又唱,闹了好久,快天亮的时候又大吐一场,才睡着了。我怕你不放心,所以还是把他送回来。”

梦竹点点头,请王孝城坐下,想倒茶,看看温水瓶里已经滴水俱无,只得作罢。王孝城凝视着梦竹说:

“你别忙着招呼我,梦竹,我们还是谈谈的好。”

梦竹在书桌前的椅子里坐了下来,一时间,觉得万绪千头,问题重重,所有的事情都纠缠混乱成了一团。不禁用手抹了抹脸,叹了口气说:“唉,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他以前滴酒不沾,现在动不动就喝成这副样子唉,有问题,从不肯好好解决,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她用手抵住额角,痛苦的摇着头。

“梦竹,”王孝城沉吟的说:“你已经知道何慕天和魏如峰的关系了,是吗”梦竹把手从额上放下来,坦白的望着王孝城,毫不掩饰的说:“昨天晚上,我已见过了何慕天。”

“是吗”王孝城微微的吃了一惊,他困惑的看着梦竹,后者的神情那么奇怪,没有激动,没有怨恨,没有愤懑。所有的,是一份淡淡的无奈,和深深的哀愁。这份无奈和哀愁染在她的眉梢眼角上,竟使她焕发出一种奇异的美丽。王孝城有些迷惘了。“你们谈过了”他问。

“谈了很久很久。”梦竹轻轻的说:“关于如峰和晓彤,也获得了一个初步的结论反正,他们现在也不可能结婚,晓彤还要考大学,我想,先让他们继续交往下去,至于晓彤的身世”她看了床上的明远一眼,用更低的声音说:“我们都认为保密比揭穿好得多。只怕明远”她咽住了,呆呆的望着床上的明远。“梦竹,”王孝城恳切的说:“我想,你和何慕天一定谈得很多很多,关于你们以往那一段,我也在前几天和何慕天的一次长谈里,才完全了解真相。造化弄人,有的时候,许多事都无法自己安排,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梦竹,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假若你不嫌我问得太坦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今后,你打算怎么办”“今后”梦竹愣愣的问。

“是的,今后。你看,以前你和何慕天那一段误会我想,应该叫误会吧到现在,总算解除了。你和明远,据我看来,婚姻的基础并不稳固。是不是禁得起目前这个巨浪,似乎大有问题,你自己到底有什么决意没有梦竹,或者我问得太率直了但是,说真的,我非常非常的关心你们。”

“我了解,”梦竹低声说:“我完全了解你的意思。”她用一对哀愁无限的眼光望着王孝城。“孝城,以前沙坪坝的那些朋友们,现在风流云散,知道我们以前那一段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了。我想,你了解得比谁都清楚”她顿了顿,再望向明远:“跟着明远,我什么苦都吃过了,什么罪都受过了,明远为了我,也不能说不是牺牲了许多东西将近二十年的夫妻,共过患难,共过艰苦,到底不比寻常。虽然,我也承认,对于明远,我从没有一分狂热的爱情,或者我根本没有爱过他。但,我们一起把晓彤带大,把一个破破烂烂的家庭维持着,还有一个共同的儿子。这份关系,并不是简简单单可以分割的,我对他的感情,也早变成一种单纯的、责任性的、习惯性的感情。我不知道你懂不懂”

王孝城无言的点了点头。“所以,”梦竹继续说:“以大前提论,一个风雨飘摇中建立起来的家庭,决不能轻易让它破碎。以情感论,我对明远有一份负疚,更有一份感恩,抛开明远,不是我所能做到的。再以孩子来说,假若家庭破碎了,真相大白了,对他们是太大的打击所以,无论怎样,我总是愿意维持下去只怕明远的脾气你不知道,他常常是那样的那样的不近人情。我简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王孝城眼光里的梦竹,跟着她的叙述,变得越来越美丽。怎样的一个女性他曾以为,假若她和何慕天的误会一旦解除,百分之八十她会回到何慕天的身边去。有以往那么强烈的感情为基础,有何慕天现在身分地位的引诱,再加上明远对她的一份精神折磨在在都可以迫使她转向何慕天但,她却有如此强的意志力一个意志力强而又感情丰富的人,应该是世界上痛苦最多的人

“我很知道明远那一套。”王孝城说,深深的注视着梦竹。“可是,梦竹,我也很了解明远,他爱你,他非常非常爱你。”

梦竹微微的震动了一下,抬起眼睛来,微带询问意味的望着王孝城。“昨夜,”王孝城继续说:“明远喝得大醉来我家,他说了许许多多疯话,但,也是他内心深处的话,他说你从没有爱过他。”梦竹又震动了一下。“酒后见真情,梦竹,明远虽然有许多缺点,但他爱你是我深知的。现在,他很痛苦,他嫉妒,不安,而又恐惧。他嫉妒何慕天,恐惧失去你,何况,他还有一份强烈的自卑感,因为他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他又有一份遭时不遇的感触,觉得自己是个被埋没的天才。这种种种种,就造成了他混乱的心理状况,和挑剔苛求的毛病。不过,梦竹”他更深的注视着她:“我想一切都会慢慢好转,只要你有决心挽救这个婚姻的逆潮。”梦竹沉默的深思着。王孝城站起身来。“我要回去了,家里还有学生等着要上课。不管怎样,梦竹,我很佩服你。”梦竹抬起眼睛来。“你是我生平遇到的最让人倾服的女性,”王孝城低沉的说:“难怪有那么多人会喜欢你,也难怪你要遭受比别人多的痛苦和折磨,因为你太不平凡。”他深吸了口气:“好,梦竹,再见。有什么事找我好了。祝你能把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梦竹一语不发的把王孝城送到大门口,计程车还在门外等着。站在大门口,梦竹才轻轻的说了一句:

“谢谢你,孝城。”“别谢我,”王孝城笑笑,咬了咬嘴唇:“总之,愿你幸福,梦竹。”梦竹的睫毛闪了闪,眼眶一阵发热。目送王孝城的汽车开远了,她才返身走回房间。上了榻榻米,停在明远的床前面,她愣愣的望着明远瘦削的脸庞,和那多日未刮胡子的下巴。“愿你幸福”幸福在哪儿幸福真能属于她吗从小到现在,她何曾抓住过幸福

“梦竹我们离婚”

床上的明远突然清晰的吐出一句爆炸性的话,梦竹大吃一惊,对明远仔细的看过去。他正翻了一个身,嘴里喃喃的又不知在说些什么,一条口涎从嘴角流出来,沾在胡须上面。这显然是句呓语,梦竹摸着一把椅子,像个软骨动物似的滑坐了下去。那不过是一句呓语但是,却仍然有着震动人心的力量“我们离婚”怎样的一句话将近二十年的夫妻关系已完全动摇。“我们离婚”这是明远的愿望,是吗何慕天的脸在嘉陵江水中浮现,在台北小屋的榻榻米上浮现,在明远的脸上浮现昨夜,他也曾说过和王孝城类似的一句话:“我不敢再梦想得到你,只期望弥补一些过失,贡献一点力量让你幸福无论你要我怎么做,我都将遵从”

“让你幸福”“让你幸福”她瞪视着明远嘴边流下的口涎。幸福,幸福,幸福在哪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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