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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1 / 2)

第34章

杨明远在书桌上留下了那封长信,就走下了玄关,穿出了大门,置身于阳光灿烂的大街上了。四面环顾了一下,阳光和煦的普照着,汽车和行人在街上来来往往的穿梭。天蓝得透明,几片白云悠悠的在天空飘浮,是个美好的,秋日的下午他在巷口站了几秒钟,就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漫无目的的走去。走吧走到何处他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在这条人生的长途上,已经走得太长久,太疲倦了。

一条条的街道,一条条的巷子,纵的、横的、热闹的、冷清的真正的台北市,似乎辽阔无边。一直这样不断的走着,浑浑噩噩的,一步挨一步,这就是他杨明远。他对自己苦笑,望着太阳沉落,望着暮色的来临,望着霓虹灯在夜色中骄傲的闪耀。到何处去他不知道。但他那么疲倦,他觉得自己渴望休息。人,可能失掉很多东西而照样生存,但是,失去了自己怎么办呢到什么地方去找寻

“先生,坐吗”一个声音吓了他一跳,然后,他看到路边的一张藤椅子,诱惑的放在他面前。噢真的,他应该坐一坐,他是那么累了。不经思索的,他坐了下去。于是,他看到他面前有张桌子,桌子背后坐着个戴眼镜的瘦老头,穿着件破破烂烂的灰布褂子。瘦老头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片,对他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咳了一声嗽,清清嗓子说:

“先生,好运呀两眼有光,额头饱满,要发财,多福多寿”噢原来是个看相的他纵声大笑了起来,要发财多福多寿从椅子上站起身,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了指看相的,他说:“你知道福与寿在哪儿你知道人生无福也无寿吗最起码,这两样与我无缘”他瞪着那个看相的:“看样子,与你也无缘”瘦老头推推眼镜片,目瞪口呆。旁观的一些人笑了起来。杨明远摔摔袖子,掉转身自顾自的走开,他听到人群中有人在说:“是个疯子不知道是从那个疯人院里跑出来的”

他摸了摸几天没有刮胡子的下巴,是吗自己像个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疯子吗好吧,疯子就疯子,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不疯呢问题就在于自己不是疯子,真做了疯子,也就没有烦恼了但他还有着清醒的头脑和思想,知道自己做过了些什么,把梦竹留给了何慕天,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他做得多漂亮,多干脆与其拥有梦竹空空的躯壳,何不索性悄然而退悄然而退他脑中陡的一震,是的,他退开了,退到哪儿去这世界上还有他立足的地方吗失去了梦竹,也就等于失去了全世界,天下还找得出比他更大方的人,甘愿把自己的世界让给别人吗

经过了厦门街,来到了淡水河堤,沿着堤走了一段,水面点点波光,月影抱着金色的尾巴在水里摇摇晃晃,倒有几分嘉陵江的味儿嘉陵江多少年前的事了小粉蝶儿,南北社,“逝水流年,人生促促,痴情空惹闲愁”何慕天的词多少年前了那时候,他得不到的,现在他仍然得不到是的,何慕天永远比他强

不知不觉的,他发现自己停在王孝城家的门口了。好吧,这唯一旧日的朋友,也该再见一面,按了门铃,他等待着。门开了,王孝城惊异的接待着他。

“我不久坐,”他神志清醒的说:“我马上就要走”

“你还要到哪里去”王孝城问,暗暗的审视着他:“没有再喝醉吧”“没有一种酒能让人醉,除非人自愿用痛苦醉自己”明远喃喃的念着以前一位作家的句子:“没有一种酒能让人糊涂,除非人自愿糊涂一个真正糊涂的人,就是一个真正清楚明白的人”他苦笑:“但愿有一天,我能做一个真正糊涂的人那么也比较容易找到该走的方向人生,你常常不知道怎么样做是对怎么样做是错”

“真的,明远,”王孝城关怀的望着他,递给他一杯茶:“你们的事怎样了”“我们的事”“你和梦竹。”“梦竹”明远似笑非笑的牵动了一下嘴角:“已经解决了。”“解决”王孝城不解的问:“怎么解决的”

明远耸了耸肩。“不属于我的,永远不属于我”他说,抬起眼睛来看看王孝城:“孝城,一个最贫穷的人,应该做些什么事我是指各方面的贫穷,包括感情、知识、钱财各方面”

“嗯”王孝城困惑的望着杨明远,一时间不大能了解他的意思。“我告诉你,”杨明远不等王孝城答复,已经自己接了下去。“对于一个最贫穷的人,一个真真正正最贫穷的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找一个没有人的山洞,缩在里面别出来”“明远,”王孝城打断了他:“你怎么了打哑谜还是说呓语”“呓语”明远笑了:“孝城,你可曾知道,我们都说了一辈子的呓语吗好,”他站起身来:“我不耽误你,我也该走了。”“你现在到哪里去回家吗”

“回家”明远怔了怔,又笑了。“对了,回家,回到我来的地方去。”王孝城不放心的望着杨明远,这人是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大对劲。他跟着他到大门口,犹豫的问:

“梦竹怎样孩子们都好吗”

“大概总不错吧”明远说。

“明远,”王孝城迟疑了一会儿,忍不住的说:“好好待梦竹,别太挑剔她,她是个难得的女性。”

杨明远看了王孝城一眼,眼色非常之奇怪。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浮了上来,嘴角尴尬的歪曲着。好半天,才说:

“唔,孝城,你放心。我不会再挑剔她了,永远不挑剔她了。”“对了,”王孝城比较释然的说:“许多问题,都会慢慢解决的,别弄拧了。一个结,总得慢慢去解,如果弄拧了,就越来越解不开了。是不是”

“不错,不错,”杨明远不住的点着头,“该解决的事总得解决。”王孝城又怔了一下,明远今晚说话怎么有点怪里怪气不过,他接着就释然了。本来,明远就是这种调调的。站在大门口,他看了看天,说:“给你叫辆车。”“不,”明远阻止了。“我想走走,刚刚我从淡水河堤走过,你觉不觉得淡水河有点嘉陵江的味道”

“淡水河”王孝城皱皱眉。“我一点也不觉得,淡水河和嘉陵江唯一相似的地方,是淡水河有水,嘉陵江也有水。”

“对了”杨明远似乎很高兴。“有这一点相似就很好了,很够了。你不能希望世界上有两样完全一样的东西。”他放开了脚步。“再见孝城。”

“等一等,”王孝城不安的喊:“你现在是回家还是到别的地方去最好别让梦竹在家里等得发愁,是不是”

“唔,”明远又笑了。“不会让她等,以后都不会让她等。”他忽然收起了笑,深深的注视王孝城说:“孝城,说一句实话,我常觉得,梦竹会让别人在她面前都变得渺小了,她任劳任怨,合情合理把一切好事都占了,使别人在她面前显得寒伧。”“这总不该是她的缺点吧”

“当然。”杨明远说:“我只是说明一句,我实在配不上她。当初南北社任何一个会员娶了她,都比我强。”

“你怎么能这样说明远”

“这是我心里的话,”杨明远低声说:“不过,我爱她,一种绝望的爱毫无办法的爱,我试过,但我无法不爱她。”他吸了口气:“好了,再见,孝城。”

“再见。”王孝城说着,仍旧站在门边,望着杨明远有些踉跄的步子,和那瘦长的、孤独的、在街灯照射下移开的身影。心底模模糊糊的有种近乎怜悯和同情的情绪,却又有更多的不安。一直等到杨明远的影子转过了街角,再也看不见了,他才回过身子,关上房门,不知所以的叹了口长气。

杨明远踏着夜色,一脚高一脚低的回到了淡水河边,沿着河堤,他茫茫然的踱着步子。是的,淡水河与嘉陵江唯一相似的地方,是淡水河有水,嘉陵江也有水。他走下了河堤,在岸边缓缓的走着,草深没胫,虫鸣唧唧,秋风在水面低唱。嘉陵江边的一夜,他救了梦竹,梦竹倒在他的怀里,哭着喊:

“请你让我死请你让我死请你让我死”

他还记得那小小的颤栗的身子,如何在他的胳膊中挣扎抽搐。死,死又是什么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用手托着下巴,瞪视着波光荡漾的河面。

“死,死又是什么”他轻轻的自问,又自己答了:“一种解脱,一种长时间的睡眠,一种混沌无知的境界。”“美吗”他再问。“应该是美的,最起码比人世美。无知就是美丽因为无忧无愁无憎无欲无求无烦恼。那时候,可以真正的休息了。”

“你确定另一个世界是混沌无知的吗”他再问。

“不,不能确定。”他自己答了。

“假若另一个世界比人世更纷杂,更苦恼,更充满了问题,那又怎么办”他纵声的笑了。“那么,你就永远别想逃避了人生最大的逃避就是从这个世界逃向另一个世界,假若逃到另一个世界却比这世界更纷扰,那不是过份的可悲了吗”他仰头向天,仍然在笑着,大声的说:“人类,该往何处去”

他的笑声和语句被风卷走了,干而涩的消失在水面。于是,他听到不远的地方,草丛中有着响动,大概是蛇吧他对草丛里望过去,不是。原来是一对青年男女,正在喁喁的诉说着情话。显然,他惊动了他们,他听到女的在问:

“那个人坐在那儿干什么”

“发神经吧,别理他”男的说。

发神经本来就是发神经整个世界都在发神经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岂独我在发神经,你们不是也有神经吗什么地方不好去要在这淡水河边的草丛里喂蚊子

“我猜,”女的说了:“他碰到了什么伤心事”

“你别爱管别人的闲事”男的说。“理他干嘛看着我”接着,是女的一阵轻笑,和低低的一句:“噢,你没刮胡子”

杨明远又纵声的笑了起来,多滑稽他们在草丛中研究有没有刮胡子,却骂他是发神经,真不知道谁有神经

“你听,他在笑。”女的说。

“你怎么对他那么有兴趣”男的说:“别理他。坐过来一点,唱一支歌给我听。”“唱什么”“随便。”女的唱了,轻轻的,低柔的,一字一字的:

“我走遍了茫茫的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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