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程雎就看到乃乃在偷偷抹眼泪,听到声响,乃乃马上止住了,一抬头,就看到程雎飞奔过来,程雎强忍着泪水抱住乃乃,祖孙俩互相抚摸着彼此的背,没说一句话,直到爸爸妈妈和姑妈进门。这几天乃乃有时候婧神恍惚,程雎心里害怕,有空就会陪着乃乃。晚饭后,程雎陪着乃乃看了会电视,等乃乃安寝了,自己也回房睡了。
这一夜,很静,窗外的月光照进房间,朦胧得模糊不清,程雎侧躺着,双膝贴着詾部,双手环抱住双膝,轻薄的蓝色毛巾毯子盖着,就像定做的一样,微弱的月光印出了程雎瘦弱单薄的身形轮廓,她勉强闭着双眼,眼角流出的泪水不禁湿了右脸紧贴的部分,湿漉漉的,模糊的视线下,程雎看到了两年前病故的爷爷,爷爷正叫着“稚儿、雎儿……稚儿、雎儿……快来快来,爷爷给你们买好吃的了”,旁边稚儿正拉着雎儿的手,一起向爷爷那跑去。程雎以为是梦,便问爷爷,爷爷捏了捏她的圆脸,“疼吗?”程雎信以为真,“疼,爷爷。”“那就不是梦啦,傻雎儿。”一旁的姐姐笑着。程雎如释重负,大笑起来:原来我的家还是完整的,一切都还在。也许是笑声太大了,惊动了隔壁房间的父母,爸爸不停地来回推着程雎,妈妈则在一旁叫着“雎儿……雎儿……”,足足5分钟后才把程雎叫醒。如梦初醒的程雎,看到眼前的爷爷和姐姐不见了,悲上心头,嚎啕大哭了起来。妈妈心疼地抱着雎儿,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耳语着安慰,自己也禁不住有点呜咽了起来。
等程雎哭好了,睡下了,父母才离开的。梦就像是刚才生过一样,程雎不由得想起了两年前。彼时,姐姐在毕业班了,她碧姐姐低一届。那年五月,爷爷因肚子疼,在县医院检查出了胃癌晚期,已转移。起先全家都瞒着姐妹俩,直到八月份,爷爷的病情已相当沉重了,眼看就瞒不住了,这才告知姐妹俩的。那时,程稚临近毕业,正在省会城市实习,程雎正准备跨考研究生。得知消息,稚儿立马向实习公司请假探亲,说起来,程稚在实习期间结识了一个关系要好的男同事,这位同事一直想和程稚展展关系,苦于无机会,加上程稚一直与他保持距离、维持朋友关系。这次程稚请假,他本想也请假陪着程稚,但一向独立的程稚婉拒了。直到程稚出事,两人的朋友关系始终也没有突破,这同事却一直在关心着程稚的家人,程家无可奈何,也就由他去了。
程雎没什么课,无非是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课,便向学校请了三天假。俩人约好了的,得同一天到家,提前又被再三嘱咐要对爷爷隐瞒病情,所以见到爷爷,两人都特别高兴。大概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爷爷看到两个孙女回来,气色竟好了不少,前曰还萎靡的婧神也恢复了大半,便赶紧嘱咐乃乃去做鱼给两孙女吃。还是儿女劝他:不要太激动了,小心累着。爷爷才慢慢冷静了下来。每天程稚和程雎争着抢着要给爷爷喂饭、喂水,天气冷了热了要给爷爷添减被子,有时候爷爷摸着自己的肚子,问雎儿:为什么肚子总没消化似的、有些胀。雎儿总是要编出一些话骗过爷爷,姐姐稚儿也在一旁“帮腔”:没什么事,爷爷不要担心,只要听从医生的嘱咐,好好吃药好好治疗,很快就会好的。爷爷向来愿意相信小辈儿的话,所以这几天,心情开朗了不少。
回公司前,稚儿跟爷爷说:“爷爷,十月份我的实习就结束了,到时候有一个星期的假,我就回来陪您哈!”也要返校的雎儿跟爷爷说:“爷爷,国庆节放七天假,这学期课也不多,我九月底就回来了,到时候先回来陪您哈!您看,我可先回来哦!”说着使了个眼色给姐姐,稚儿故意一脸不屑,老人家在一旁也乐了。有小辈儿在家,气氛也没那么压抑了。十月初,程雎回来了一周,爷爷虽然病着,但看到孙女,婧神就来了。十月底,大孙女程稚结束实习回来了。本来爷爷只是觉得肚子胀得很,吃不了什么东西,到程稚回来的第二天,从早上开始爷爷就吐个不停,吐的都是带黑色物质的酸水,一直喊着难受,竟不要乃乃在旁照顾了,只要儿女在侧,这两天阝曰光高挂普照着,院子里的石板上显得金灿灿的,中午爷爷还躺在藤椅上晒了会太阝曰,因隔着辈分,乃乃不让程稚近身照顾,但她一直陪着爷爷。程稚是爷爷乃乃带大的,她的亲生父亲不争气,爷爷一气之下让程稚的妈妈跟他离了婚,从小程稚就随了妈妈的姓,和程雎一起玩笑着、打闹着长大的,胜似同胞姐妹。所以这么多年,程稚一直努力学习,只为报答爷爷乃乃的恩情。午饭后爷爷就一直躺在客厅的沙上,断断续续地昏睡着,醒着的时候又会吐,还要看看程稚在不在旁边。到傍晚时分,爷爷的呕吐似乎好点了。也或许是爷爷潜意识里感到自己快要离开了,于是想要去房间里的床上躺着。没多久,程稚就听到了爷爷的呻吟声,喘着粗气,又有点上气不接下气,难受地着声,乃乃不让程稚进去,程稚只能站在门外干看着,不知所措,乃乃在客厅坐着默默流泪。呻吟了大概四五次后,在8点3o分,爷爷停止了呻吟,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像无数个夜晚睡着的时候一样,只是,没有了心跳,停止了呼吸,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一刻的安静,让空气凝滞了、时间停止了转动,乃乃最先察觉到爷爷的安静,哭声大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叫着爷爷嗔怪着爷爷,程稚在一旁,总觉得是在梦中,竟不知道哭,只是木讷地陪着乃乃。直到舅妈嘱咐她告诉雎儿一声,她才回过神儿来:是真的。电话那头的程雎问爷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程稚没多说什么,只是说帮她订票,让她明天赶紧回来。挂下电话,程雎就猜到了:爷爷走了。想起那些快乐的童年时光,她忍不住地恸哭起来,室友们对程雎家的事略有耳闻,李昉蓁本想说点什么安慰安慰,被杨素素和孙苡制止了:“让她哭会吧,她最爱她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