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好是过完这座桥以后,再碰上什么人才好。
那些赶早到镇上买煤,买石灰,买大粪的人一般都起的特别的早。
买煤到煤矿要争档,排队,要挑选到耐燃的好煤。
买石灰的也要赶早排上队,开上票,然后耐心等待货。人要是太多的话,得争,得抢,抢不到,争不到就得白白消耗一天两天。
而买镇上人屁股底下那点儿屎那点儿尿,也得赶在人家吃早饭之前去挨家挨户地找。总不能在人家正要吃早饭的时候,你去屎呀尿呀地询问,甚至要动手去搅人家的粪坑,捣人家的尿桶,臭人家一屋子而方便了自己吧?那样的话,别说是买不到那些金屎银尿,一定讨不到一副好脸面,说不定还会被人家骂出门来。一但有了这良好的印象,下回就别再想上门了。
若是不肯花本钱,去掏公共厕所里头的野屎野尿的话,这个时候才上路,只怕早赶不上趟了。
庄稼地里面就需要这么些污秽东西。
土地真是了不起,尽拣这么些臭的脏的吃,却心甘情愿向你源源不断贡献出来金谷银米香菜油。
这其实也是农人的造化,所以,他们从来没有认为镇上人屁股底下的那泡尿那坨屎是什么臭物,相反还认定那是一些天赐的圣物。
别说去白掏公共厕所,白捡金屎银尿,当然是占了大便宜。就是用自己口袋里头那么几张浸着汗,散血腥味的角角票,顶多也是块块钱,出个金价,买下人家镇上人屁股底下那些黄货,白货,黑货,也像是占上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买粪时,一边搅着人家家里头的粪坑、尿桶,一边还乐和得像寺庙里头的光头胖和尚。他们去搅屎缸、尿桶时,从来都不会捂住鼻子,那样是对屎公公和尿婆婆的不恭不敬,也是对佛祖或者王母娘娘的不恭不敬。
见到屎尿捂着鼻子走算是反常,并不是人的脑子有什么不对。真有那么个一回两回,大集休时,必定会相互揭。
几朝几代的赤贫农民几个有自己的田种?有银子白玉的米饭可以吃?男人不被抓壮丁民夫?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讨米逃荒?
屎尿肥田,是香的,这个概念像铁钉扎进了农人的脑壳里头。
钉进骨头里面的铁钉钢针,谁也不会忘记,不动大的手术,还真取不下来。
失去过国家,或者当过忘国奴的人,必定会坚定不移地爱国。挨饿、受冻、逃难,亲身经历战乱和灾害,亲眼看到自己的亲人活活饿死的人,一定最害怕饥荒,最珍惜口粮,会把每一颗粒到口的粮食当成珍宝。
这才是做人的基本道德,做人不能背离起码的人道。如果爷爷是个饿死鬼,孙子就敢糟塌到口的粮食,不遭受天打五雷轰的报应才怪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