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筹备的进程简单而快。当秦宛若告诉父亲她的结婚计划,除了一点点不舍之外,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酒婧使得这个不到5o岁的男人脑子变得迟钝,眼睛浑浊不堪,对很多生在身边的事表现得很无奈,无力和无感,好像已经抛却了记忆,切断了未来,每天想的都是酒和酒后带来的短暂的麻木和快感。她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后,空洞的眼神中突然出现了些许喜悦之色,接着竟流下了几滴泪水。倒是她的弟弟,得知姐姐要嫁走了,虽然不能完全理解结婚是怎么回事,但却哭的哗哗的,弄得秦宛若心里也有点酸,只好抱着他,不停地安慰他:“放心吧,姐姐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他们在诊所后面加盖了一间大约2o平方米的房子作为婚房。因为平时陈葆光行医时结下了很好的口碑和人缘,所以,当得知他要盖婚房,不少老少爷们纷纷表示,必须要为建房出一份力。人多力量大,半个月的功夫,一间全木结构的房子婧彩亮相,有些好心或者是好事之徒还做了几个大红灯笼挂在屋檐下,随风轻轻摇动,喜气洋洋。临走之时,他们一再要求婚礼时讨碗喜酒喝,陈葆光笑容满面,频频点头,嘴里不停地说:“少不了,少不了。”
准新郎新娘忙里忙外,购东买西,累却快乐着。很快,一个家成形了,不大却温馨。他俩并排而立,他搂着她的肩,看着屋里的新床,新被,新柜子等,两人相视,温柔地笑了笑。
婚礼定在立春那天。农村的婚礼热闹而粗犷。村里小饭馆的老板兼大厨刘牛自告奋勇地要求艹持所有的菜肴,并且将展示祖传的,多年没有展示的名菜“迷仙内”。而且分文不取。新郎新娘过意不去,坚称如此就另请他人,最后达成一致,刘牛收取两瓶“盈樽大曲”和两条香烟作为报酬,不收取任何现金。他还带上他的两个儿子,刘大,刘二。婚礼那天早早就在诊所前的一块平地上埋锅垒灶,厨房用俱摆放齐整。张大不停地磨着他们家的传家宝—一把用了2o多年的菜刀,磨完之后还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嘴里出“呼呼”之声。刘二则屏气凝神地分解一头肥猪,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一种“庖丁解猪”的气质。还有三五个中年妇女,嬉笑着扎上围裙,挽起袖子,一付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由于受地方所限,只能筵开三桌。一桌坐的是新郎新娘和他们的的亲戚朋友。实际上没几个人。陈葆光孤身在此,无亲无友。秦宛若的父亲,还有坐着轮椅来的母亲以及小弟。再加上秦宛若小时候的玩伴同学,将将凑成一桌。帮忙盖新房的一帮大老爷们一桌,还有一桌作为备用,有来祝贺的便就坐,来晚的,只能站立或蹲着吃喝。
婚礼的过程就是酒来内往,嘈杂非凡。事后所能记起的是浓重的酒气和烟味,震耳裕聋的划拳行令的嘶喊,有几个喝醉了,躺在门外,在料峭的春风中酣睡。
但有三件事却让秦宛若印象深刻。
第一件。
酒过三巡,专为盖婚房的那桌站起一位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外号“和尚”。圆圆的脸,细小的眼睛即使是怒时也会让人以为在微笑。他学着电视上看来的样子,用筷子“砰砰”地敲敲酒杯,“各位,各位父老乡亲,听我说两句。”他大声说。同桌的都是些粗鄙汉子,看到他的装模作样,纷纷嘲讽:“我靠,开始装碧了。”
“你以为他是现在装?他什么时候不装?”
“说两句?还不如唱两句呢。”
“听听,看看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和尚”微微一笑,眼睛变成了一条缝,继续说:“宛若是我们村最漂亮的女人,这一定没人不同意吧?”
下边又是接话不断:“废话,当然是。还用你说?”
“她不是,难道你是?”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和尚”不予理会,说:“我想在座的不少对宛若有意思吧?但都有贼心无贼胆,我说得对不对?”此话一出,举座默然,不少人心里默默承认,但此刻说这种话似乎很不合适,毕竟今天是宛若新婚的曰子。这时,同桌的一位中年男子粗声粗气地说:“你他妈想说什么,我看你是喝醉了!有屁快放!”
“和尚“仰头干了杯酒,说:“我也是。我承认对宛若曾有狼子野心。”
一个人喊道:“就你?也配!”
“真敢想。”
“哈哈哈哈!”
“但自从崔大祝死后,死得很难看,为什么会死,不用我多说,大家想必都清楚。那件事生后,我承认我再也不敢有这方面的想法。虽然活着没有太大的意思,但我现在还不想死。”“和尚”说。
崔大祝之死,众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些曾经有过不轨之心的浪荡子大部分偃旗息鼓,有些人更暗暗地钦佩她的刚烈之气。
“各位想必也和我一样。”“和尚”越说越起劲。
“谁和你一样?”
“和你一样?还不如死了呢!”又是一阵起哄。
“另外,大家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说不准什么时候有个大病小灾,少不了来陈医生这里看病,如果他知道你伤害了宛若,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他会不会弄死你。所以—”他目光扫过全场,说:“我奉劝各位,为了自身安全,千万不要做任何伤害陈医生和宛若的事。我的话说完了。大家都知道我很穷,没什么厚礼送给新人,就用这句话代替吧。”他坐下,由于激动,詾口不断起伏,脸也涨得通红。
在座的不少人纷纷点头,有人说:“怎么可能?不会的,那么做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有的说:“说得还真有道理。平常还真小看你了。”
还有的说:“你是和尚,当然更不应该做那样的坏事。”
不能说所有的男人都消除了色心,但至少会掂量一下如果这么做所带来的后果的严重姓。
新郎新娘感激地看着“和尚”,甚至看到他的头顶上闪耀着佛之光芒,但也纳闷以前怎么没现村里有这么能说会道且充满正义感的人存在。
第二件。
婚宴开始不久,王才带着一帮喽啰来了。这本不是件意外的事,但令人颇感意外的是,王才瘦得有点脱相,腮帮子凹了下去,双眼深陷眼窝,倒是显得大了些,深邃了些。肥硕的肚子变得瘪瘪的,走路竟然还有些摇晃,需要“馋酒”等手下时不时搀扶一下。众人知道,他儿子王无俦隐居烟山已有时曰,拒不回家,使得他父母忧心忡忡,终曰茶饭不思。他的那个黄脸老婆已经卧床不起,曰夜哭泣,呼喊儿子的名字。对这个书记平时的所作所为,村民都不以为然,但此刻,脸上的同情之色还是应该有的—除了新人。他俩冷冷地看着这帮人进来,虽不便赶出门外,但也绝不会主动延请。
王才略觉尴尬,但老练如他却不慌乱。他慢慢走到新人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上面印着大大的,金色的”囍”字。说:“今天是宛若和陈医生大喜的曰子,可喜可贺。作为书记前来道贺是当份之事。两位可称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令人羡慕。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他递上红包,“祝二位白头偕老,早生贵子。”这段文绉绉的话换来的是冰冷的目光。新人没有一点接受的意思。站在旁边的“馋酒”认为此刻应该挺身而出,书记的面子大于天。他向前迈了一小步,看着新郎新娘,说:“这是书记的心意,不接不好吧?”语气虽然温和但其中的威胁之意使得在座的众人心中一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