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如今,往事如烟,山河依旧,便是帝王霸业,也尽皆黄土。
人,都已经换了。
皇兄的野心,她不想阻止,也无力阻止。她只能尽自己的力量,多留住父皇哪怕一刻。
“朕想见你皇兄,你去传他过來。”闻人炯闭着眼,听着风吹的声音,淡淡开口。
他气色虽衰弱,却仍不堕雍容威严的帝王风范,让人不敢违背。
闻人楚楚垂眸,咬了咬唇,起身往外走。“是。”
繁华落尽,长剑蒙尘,一切,尘归尘,土归土,终将有寂灭的一天。
行宫之外,长空冷雨,月白色衣袂如流水漫卷,沒有撑伞,沒有提灯,闻人岚峥孤身一人缓步而來。
远山淡去,不留痕迹。如那日城门前目送那少女远行时一样,干干净净。
除了自己的心,沒有什么会再记住那一切。
群山低伏,迎风送雨。
行宫门口的侍卫见到他,立刻恭敬地放行。
玉京因为帝王重病,已经全面戒严,这个新年,整个皇城都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氛。
暖阁里,火光熊熊,温暖如春。
闻人炯躺在软榻上,脸色苍白。
闻人岚峥上前给他拉好被角,面无表情,眼神却十分复杂。
从未如现在这般体会到生命的空茫,看气色就知道,他已经大限将至。
他看着闻人炯,目光怔怔。
他本以为自己该恨他,可看着他这个样子,却恨不起來,这半生血火步步算计,到得如今,也可以结束了。无论如何,这是他的亲生父亲,过往恩怨,他放下,给他一个安静的离开。
一念至此,他的表情温和下來,看向闻人炯的目光,也带了些许柔软意味。
“咳咳,你來得倒快。”闻人炯怔怔地看着他。
闻人岚峥摇头,“其实,从这里到玉京,也沒想象中那么远。”远的,只是人心。
闻人炯嘴角溢出一丝怪异的笑,“是啊,可是平日里,就是觉得远。”
闻人岚峥淡淡道:“真要说远,儿臣倒是觉得,从宁王府到城门口,才是真正的远。”
闻人炯怔了片刻,随即避开了这个话題。“岚峥!霍芷晴,你若是实在不喜欢她,就废了她吧!”
“废”闻人岚峥眼中露出淡淡的讥诮,唇角笑意转淡,“废了她干什么废了她,依旧有别人坐上这宁王正妃甚至皇后之位,那儿臣何必多这种事”反正不是他认定的那个人,娶谁都一样。在他眼里都一样。
“父皇,那晚儿臣就和您说了,若是想补偿父爱,给楚楚就够了。至于儿臣,就免了。”
十七岁之后,他对父亲就沒有了任何期待。这皇家森冷,人人最看重的都是自己的利益。沒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岚峥,你……你还在怪朕当年将你送到了系邙山”
“父皇。”闻人岚峥语气平淡坚决地打断他,面色沉静,眼神薄凉,“楚楚还在这里,别吓着她。有些事,小孩子听见了不好。”
闻人楚楚睁大了眼,看见闻人炯悔恨歉疚的脸,心中顿了顿,又呆呆地转头看闻人岚峥,见他神色漠然,目光平淡,沒有任何异常,心里突然剧烈地跳了跳。
皇兄到底在瞒自己什么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让他不愿让自己知道
她握紧了拳头,却发现自己掌心冰凉,已布满冷汗。
一只温热的手覆住了她娇小柔软的手。
闻人岚峥动作轻柔地扳开她的五指,看着她掌心的五个月牙形青紫印子,皱起了眉,“怎么这么不小心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爱惜自己”
双手捂在他修长的手中,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离皇兄,其实很远很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