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粗略一扫,也没在意,知事僧上来引着她去上香,被她随意拒绝。
她不信神灵不信佛,来寺庙本来就是为了看人,何必多此一举
为将者若信神灵,便会有心障,又如何能挥刀杀敌
知事僧也不勉强,带她安置下来,就由着她自行安排,今天来上香的香客不是很多,但也有官宦世家的公子小姐,家世来历都非同一般人家,还得好好安排。
司徒画衣看着知事僧匆匆离去的背影,默默松口气,无聊地出门闲逛。她脚程飞快,不多时已逛遍禅院。
禅房后面有片小树林,绕过禅房就能看到。不知是什么种,每棵树都又高又粗壮,树后藏个人绰绰有余。司徒画衣一眼扫过,心说这里还真是幽会的最佳地点。她摇头笑笑,不再靠近。
寺庙里别有一番清幽,拱桥如月流水清澈,桥边红药迎风招展,不时有檐下飞燕从水上掠过,黑色尾翼剪破平静的水面,层层涟漪悠然泛向远方,枝头的花吐出嫩黄的蕊,不时有眼波灵动的鸟儿飞到院子里梳羽掠翅,和花朵相看不语。
此刻已是午正,两人都觉得回家去吃午饭太麻烦,况且下山的路途也不短,回家不是一时半会儿。而寺里的斋饭也极有名气,不如干脆留下吃斋饭。厨房里已在匆匆准备。
寺中佛音阵阵,祝诵声声,听入耳中单调却平静,听久后确实有种让人内心平和的力量,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何有那么多人喜欢到寺庙里来散心许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少香客进进出出,跪在佛像前,神态庄严虔诚地许愿,檀香味在鼻尖若有若无飘荡。司徒画衣站在主殿外的檐下,双手抱臂远远看着树下挂香囊祈愿的人群,唇角绽开一抹笑。
她不喜欢佛寺,却喜欢人间烟火的温暖和谐,或许,心里有牵挂有寄托,带着美好的愿望度过每一天,日子也会变得充实快乐许多。
以前不觉得,现在,终于有些明白其中深意。
看了片刻,她带着满意的笑转过身。
慕忘去找住持还愿,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打发时间,天下寺庙大同小异,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好看的。干脆悄悄尾随着慕忘,想听听慕忘和那个一把白胡子的住持在说些什么。
在禅房附近选了个便于隐藏的好地点,她小心地挑了个位置,不用凝神就听到了飘进耳朵里的对话声。
“玄悲大师,二十年之约,晚辈来迟了。”慕忘对着住持作揖,目光清浅如水色琉璃。
“慕施主多礼,二十年已过,又何来晚到之说”玄悲以佛礼回敬,微微一笑:“慕施主如今风华正茂,不知令堂是否还健在”
“家母已于十年前仙逝,这二十年多谢大师的庇佑,我才能苟延残喘至今。”慕忘神情淡然,不辨悲喜。
“善哉善哉,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更何况令尊光风霁月,的确令人敬佩。如今天下太平,政治清明,不知慕施主是否愿意再现令尊之风”
慕忘摇摇头,笑意里竟然有几分苦涩:“我慕氏一族,已经流过太多鲜血,权力之争,实在不是慕忘的生平抱负。大师不必再劝,慕忘自知无颜面对慕家列祖列宗,百年之后也不会将尸骨葬于祖坟。”
“慕施主如此大彻大悟,倒是老衲多言,慕施主保重。”
玄悲并不挽留,微微施礼,眼神里有释然之意。
当他看到这个青年的时候,就知道他不会像他的父亲那样,游龙被囚一生辛苦。他是山间之岚,谁都留不住他的脚步。
窗棂外偷听的司徒画衣微微垂眸稳住呼吸以免露馅,却掩不住心头汹涌的惊讶浪潮。她决计想不到慕忘竟是这样的身世,她知晓他姓慕,却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这个姓氏下面的血与泪怎能一语道尽而这个人,他又承受过多少
慕擎天,先帝末年名臣,官拜左相,族人众多,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可谓满门显赫,却因佑玄初年涉及皇位之争,被今上清算,逐出朝堂,慕氏一族从此式微。
而没落的世家子,有时地位比普通人还不如。毕竟,不是谁都可以承受这巨大的反差和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不是谁都能放得下那所谓的世家颜面,甘于平凡安乐的生活做个普通人,更不是谁都能在这样的家门巨变后还不曾愤世嫉俗怨天尤人,保持平和温暖的心境,善待自己,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清扬婉兮,如琢如磨。
慕忘,真的是个很好很难得的人。
“思思姑娘。”
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司徒画衣忙隐匿身形,装作一副迷路的迷惘神情,看到那身白衣时展颜一笑,明媚灿烂,羞谢满山繁花。
“慕忘,我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这里,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轻轻叫一声我的名字,我就会翻山越岭地来到你的身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