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马车,车帘还是如先前,半丝动静也无。他摇头,打消所有念头,招手,“起驾!”
车队前行,很快就过了送君亭。
兰倾旖始终没回头。
长长的送嫁队伍走了近一个时辰,眼见最后一辆车辇和后面的私军和御林军跟护着过去,苍摩挥手。
迎亲的车队自发跟到送嫁车队后。
这是长公主早已吩咐的命令,所有人都没异议。
在所有迎亲的黎国人看来,这不是给云国的颜面,而是给赫连若水的颜面。
她值得这种待遇。
如她这样的女子,无论身处何方,都是值得人们尊重崇敬的。
看着步行相送十里有余仍舍不得停步的云国百姓,他们觉得特别兴奋激动特别有自豪感。
能娶回这样的皇妃,他们黎国的确是三生有幸。云国居然舍弃她,真是蠢到家了。
队伍一路很是安静。
车轮转动声平静到近乎单调,兰倾旖躺倒在锦绣被褥中,看着车顶发呆。日色光影打在她脸上,映出她涣散的目光,充满对前途的未知和茫然。
入目处全是红色,她烦躁地闭上眼。
心情复杂莫名,苦恼、担忧、难过、不安、欣喜、紧张、不舍、期待……万般心绪如冗杂的丝线紧紧裹成找不到线头的凌乱线团。
脑中思绪翻涌,翻得她眼花缭乱心头火起,恼恨地坐起身,掀开车帘。
入眼处晋阳王锦衣华服,座下是通体幽黑的骏马,马脖子上系着红绸,他胸前也系有红绸。
四目相对,兰倾旖神色僵硬。
“公主此去万里,心神不宁是正常的。”晋阳王温和地劝导。“公主若实在难受,不妨先睡一觉再说。”
兰倾旖点头,“也好。”
自然是睡不着的。翻来覆去折腾许久也没睡意,她索性坐起身发呆。
玉珑和玉琼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主子。
闻人楚楚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帘外。“皇嫂。你看看外面,百姓们都在为你送行。”
兰倾旖一怔,心说燕都送行的百姓怎么还跟在车后这都走出四五十里了,再这么跟下去,他们的身体怎么受得住
“让他们赶紧回家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么跟下去,他们会累垮的。”她抓紧被褥,心里热热的。
“不是燕都百姓!”闻人楚楚语气沉凝,带着隐秘的骄傲,沉沉闷雷般响在她耳畔,“是这个县城的百姓。”
嗯兰倾旖愕然睁大眼睛,猛的拨开帘子。
“恭送公主!愿公主长宁永安!”
此起彼伏的祝福声在耳边回响,路边黑压压的跪满百姓兵丁。
她双唇颤抖,眼中热泪滚动,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片她深爱并为之奋斗的山河万民,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感动和眼泪都没有今天多。
极目远眺,红绸铺地,一路延伸,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整条官道,从燕都出发,通往黎国的官道,全部铺满红绸。
绵延的红仿佛永无止境,从脚下延伸到天涯。红得傲然,红得入眼入心,红得仿佛要将人心烧灼将血液烧沸,红得要烫入心底,红得举世无双山河失色。
那样深厚的祝福与爱戴,承载着万千百姓的心血,以最直接最恭敬的方式,虔诚地捧到她面前。
她何德何能,修过多少福气,才配有这样的尊荣
千人万人,世间熙攘,这份心意,足以让天地动容。
队伍一路震撼无声。
在这样汹涌如潮的民意前,任何语言都成为苍白单调,被那样的力量所震撼,再伶俐的人都变得沉默。他们只默默地见证这一切,感受这一切。
送嫁新娘不能随意下车,所以兰倾旖一日三餐都是在车中使用。车队除开夜间休息,一直都在不停赶路。
车队经过的城镇万人空巷,无数百姓自发自动地送行祝福。
“恭送公主,愿公主长宁永安!”
“恭送公主,愿公主长宁永安!”
“恭送公主,愿公主长宁永安!”
……
震天动地的祝福声不断在耳边响起,所有人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黄土垫地,清水洒道,燃竹设案,备酒送花。
更有红绸铺路,天下锦红。
见过太多此类盛景,队伍里的人都不再惊讶,心情却越发肃穆虔诚。
充满朝圣的庄严神圣。
这样的盛景,是有再多权势财富也换不来的百年难遇的天下奇观,是世间最真挚最虔诚最无私的大爱,是最重要最难得也最能震撼人心的民心所向。
而他们何其有幸,能亲眼目睹这世间最震撼人心最与有荣焉的历史性一幕。
得见一人,天下倾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