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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绮席晤青衫多情待舞 蓬门访碧玉解语怜花(1 / 1)

却说家树走到外坛门口,忽然有个妇人叫他,等那妇人走近前来时,却 不认识她。那妇人见家树停住了脚步,就料定他是樊先生不会错了。走到身 边,对家树笑道:“樊先生!刚才唱大鼓的那个姑娘,就是我的闺女。我谢 谢你。”家树看那妇女,约摸有四十多岁年纪,见人一笑,脸上略现一点皱 纹。家树道:“哦!你是那姑娘的母亲,找我还有什么话说吗?”妇人道: “难得有你先生这样好的人,我想打听打听先生在哪个衙门里?”家树低了 头,将手在身上一拂,然后对那妇人笑道:“我这浑身上下,有哪一处像是 在衙门里的?告诉你,我是一个学生。”那妇人笑道:“我瞧就像是一位少 爷,我们家就住在水车胡同三号,樊少爷没事,可以到我们家去坐坐。我姓 沈,你到那儿找姓沈的就没错。”说到这里,那个唱大鼓的姑娘也走过来了。 那妇人道:“姑娘!怎么不唱了?”姑娘道:“二叔说,有了这位先生给的 那样多钱,今天不干了。他要喝酒去。”说着这话,就站在那妇人身后,反 过手去,拿了自己的辫梢到前面来,只是把手去抚弄。家树先见她唱大鼓的 那种神气,就觉不错,现在又见她含情脉脉,不带点些儿轻狂,风尘中有这 样的人物,却是不可多得。因笑道:“原来你们都是一家人,倒很省事,你 们为什么不上落子馆去唱?”那妇人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为了穷啊!你 瞧,我们姑娘穿这样一身衣服,怎样能到落子馆去?再说她二叔,又没个人 缘儿,也找不着什么人帮助。要像你这样的好人,一天遇得着一个,我们就 够嚼谷的了,还敢望别的吗?樊少爷!你府上在哪儿,我们能去请安吗?” 家树告诉了她地点,笑道:“那是我们亲戚家里。”一面说着话,一面就走 出了外坛门。家树因路上来往人多,不便和她母女说话,雇车先回去了。

到家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候了。用了一点茶水,他表兄陶伯和,就请他 到饭厅里吃饭。陶伯和有一个五岁的小姐,一个三岁的少爷,另有保姆带着, 夫妇两个,连同家树,席上只有三个座位,家树上坐,他夫妇俩横头坐。陶 太太一面吃饭,一面看着家树笑道:“这一晌子,表弟喜欢一人独游,很有 趣吗?”家树道:“您二位都忙,我不好意思常要你们陪伴着,只好独游了。” 伯和道:“今天在什么地方来?”家树道:“听戏。”陶太太望了他微笑, 耳朵上坠的两片翡翠秋叶,打着脸上,摇摆不定,微微的摇了一摇头道:“不 对吧。”说时,把手上拿着吃饭的牙筷头,反着在家树脸上轻戳了一下,笑 道:“脸都晒得这样红,戏院子里,不会有这样厉害的太阳吧。”伯和笑道: “据刘福说,你和天桥一个练把式的老头认识,那老头有一个姑娘。”家树 笑道:“那是笑话了,难道我为了他有一个姑娘,才去和他交朋友不成?” 陶太太道:“表弟倒真是平民化,不过这种走江湖的人,可是不能惹他们。 你要交女朋友,……”说到这里将筷子头指了一指自己的鼻尖,笑道:“我 有的是,……可以和你介绍啊!”家树道:“表嫂说了这话好几次了,但是 始终不曾和我介绍一个。”陶太太道:“你在家里,我怎样给你介绍呢?必 定要你跟着我到北京饭店去,我才能给你介绍。”家树道:“我又不会跳舞, 到了饭厅里,只管看人跳舞,自己坐在一边发呆,那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陶太太笑道:“去一次两次,那是没有意思的。但是去得多了,认识了女朋 友之后,你就觉得有意思了。无论如何,总比到天桥去坐在那又臊又臭的小 茶馆里强的多。”家树道:“表嫂总疑心我到天桥去有什么意思,其实我不 过去了两三回,要说他们练的那种把式,不能用走江湖的眼光看他们,实在 有些本领。”伯和笑道:“不要提了,反正是过去的事,他们江湖派也好, 不是江湖派也好,他已远走高飞,和他辩论些什么?”家树听了这话,忽然 疑惑起来。关寿峰远走高飞,他何以知道?自己本想追问一句,一来这样追 问,未免太关切了,二来怕是刘福报告的。这时刘福正站在旁边,伺候吃饭, 追问出来,恐怕给刘福加罪,因此也就默然不说了。平常吃过了晚饭,陶太 太就要开始去忙着修饰的,因为上北京饭店跳舞,或者到真光、平安两电影 院去看电影,都是这时候开始了。因此陶太太一放下筷子,就进上房内室去 了。家树道:“表嫂忙着换衣服去了,这样子又要去跳舞。”伯和道:“今 晚上我们一块儿去,好不好?”家树道:“我不去,我没有西服。”伯和道: “何必要西服,穿漂亮一点的衣服就行了。”说到这里,笑了一笑。又道: “只要身上的衣服,穿得没有一点皱纹,头发梳得光光滑滑的,一样的可以 博得女友的欢心。”家树笑道:“这样子说,不是女为悦己者容,倒是士为 悦己者容了。”伯和道:“我们为悦己者容,你要知道,别人为讨我们的欢 心,更要修饰啊。你不信,到跳舞场里去看看那些奇装异服的女子,她为着 什么?还不是为了自己照镜子吗?”家树笑道:“你这话要少说,让表嫂听 见了,就是一场交涉。”伯和道:“这话也不算侮辱啊。女子好修饰,也并 不是一定有引诱男子的观念,不过是一点虚荣之心,以为自己好看,可以让 人羡慕,可以让人称赞。所以外国人男子对女子可以当面称许她美丽的。你 表嫂在跳舞场里,若是有人称许她美丽,我不但不妒嫉,还要很喜欢的;然 而她未必有这个资格。”两人说着话,也一面走着,踱到上房的客厅里来。 只见中间圆桌上,放了一只四方的玻璃盒子,玻璃棱角上,都用五色印花绸 来滚好,盒子里面,也是红绸铺的底。家树道:“这是谁送给表兄一个银盾? 盒子倒精致,银盾呢?”伯和口里衔了半截雪茄,用嘴唇将雪茄掀动着,笑 了一笑道:“你仔细看,这不是装银盾的盒子呀!”家树道:“果然不是, 这盒子大而不高,而且盒托太矮,这是装什么用的呢?莫不是盛玉器的?” 伯和笑道:“越猜越远。暂且不说,过一会子,你就明白了。”家树笑道: “我倒要看一个究竟,这玻璃盒子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不多大一会儿工 夫,陶太太出来了。她穿了一件银灰色绸子的长衫,只好齐平膝盖,顺长衫 的四周边沿,都镶了桃色的宽辫,辫子中间,有挑着蓝色的细花,和亮晶晶 的水钻,她光了一截脖子,挂着一副珠圈,在索净中自然显出富丽来。家树 还未曾开口,陶太太先笑道:“表弟!我这件衣服新作的,好不好?”家树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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