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卡洛斯很小。
作为一座主业收税,副业守土的军事要塞,这里在辟土时就没有考虑过容纳庄园的可能。
城里的三支军队各自为政,司令官邸、湖畔港务局和水门指挥所就是三位军事主官的住所,某种角度来说,相当于是官兵同住。
洛林在别墅般的湖畔港务局附楼受到了马拉的热情接待。
“鲁尔,我亲爱的鲁尔.塞比利安,三天时间了无音讯,我还以为你像个懦夫一样,在改变命运的机会面前逃走了。”
洛林带着笑迎上去,躬身,抚胸。
“哪怕我再愚钝,这会也该猜道城里唯一的旅馆是驻防舰队的资产了。新加的斯……您的叔叔曾在地中海舰队服役?”
“每一位驻防舰队的提督都出身于地中海舰队……”马拉脸上掩示不住的尴尬,“鲁尔,很高兴你作出了正确的决定。”
“就像您说的,我的家族不容我拒绝一位实权军官的友谊,那是我们的缺陷,希望能在我手上得到弥补。”
“是的,缺陷,你很聪明。”马拉走上来,瞥了眼洛林身后的莱夫和巴托,“让你勇敢的护卫们在楼下等着,我在书房备了酒,我们可以慢慢聊。”
这是很合理的要求,谁知洛林却无奈地耸了耸肩。
“少校先生,护卫们是父亲的人。自从在新奥尔良和那个走私犯子打了一架之后,父亲就不许他们离开我左右。”
“你在戒备?”
“真的是父亲的要求,为此他特意挑选了两个死心眼。”
马拉定定地看着洛林,看了许久。
“愿跟着就跟着吧。我的书房虽说不大,站两个人的位置总是有的。”
……
不算和谐的开场过后,洛林三人跟着马拉五人进了书房。
这位少校一如既往地展现着他的愚蠢,看到洛林带着护卫,哪怕是临时抽调夜勤值星,也要在场面上占住不知所谓的可笑上风。
小小的书房一时挤进8个人,两个警卫站门边,两个警卫站窗边,各自像站岗一样持着长枪。
莱夫和巴托视若不见,交叉着手站在洛林身后,脑袋高昂,目不斜视。
洛林自然是有座的。
他和马拉对坐在沙发,中间放着酒,谁也没有举杯的意思。
沉默,沉默,沉默了十余分钟,马拉终于失去了耐性。
“亲爱的鲁尔,人的一生总会遇到抉择,一旦决定了就别再犹豫,犹豫只会显得愚笨。”
“您误会了,少校先生。我并不是犹豫,只是在权衡。”
“哦?权衡?”
“是。”洛林抬起头,“有些事情需要权衡,比如退路,比如保障。当然,所有的一切都基于成功,我明白自己的价值,假如失败,我只是个可耻的叛国者。”
“很高兴能听到这样睿智的发言。”马拉露出由衷的笑容,“那么你在权衡什么?我或许可以帮点什么。”
“您当然可以帮我。”洛林直起身,“事实上如果轰要点燃民军营里的那座火药库,您是唯一可以帮我的人。”
笑容还残留在脸上,马拉的表情猛地一抽:“你准备炸军营里的那座军火库?”
“当然!既然您想通过事故表现出民军的懈怠和蠢笨,事故当然要越大越好。”
马拉狠狠咽了口唾沫:“但那可是上百人的伤亡,里面还存着一个营的军火……”
“区区民兵而已,招募起来容易得很。”洛林干脆地把三天前的原话丢回去,“而且少校先生,您错估了轻重缓急。”
“我?错估?”
洛林长身站起来,围着圈一直走到马拉身后,摁着他的肩,目视着窗外的要塞夜景。
这扇窗是向东的,洛林可以轻易分辨出教堂高耸的钟楼,它的剪影像剑一样直插向天上,明月缀在它的身后,看起来又大又亮。
洛林拍了拍马拉的肩。
“少校先生,这座要塞里有两座军火库。主库在军营中心,爆炸的结果是死人,失枪;副库建在两面城墙的接缝,爆炸的结果很可能是大面程的城墙垮塌。”
“哪个结果对圣卡洛斯的伤害更大?很显然,后者。”
“军营是民兵的军营。他们住在那,死多少人,丢多少枪都是民兵的事,哪怕要塞司令发生更替,也是民兵的事,不会变成圣卡洛斯的事。”
“而城墙垮塌就不同了。圣卡洛斯的核心威胁一直都是雨林的土著和猛兽,城墙在,城就安全,若是城墙倒了……”
马拉咬着牙:“在没有城墙的要塞里抵御兽潮和野蛮人,哪怕勉力渡过,下一任司令也会背上无能的骂名!”
“就是这样。”
洛林扶着马拉的肩,微笑着低语,那声音不急不徐,诱惑着,撩拨着人心底层的邪恶。
“少校先生,孰轻孰重,孰缓孰急。为了保全更多的性命,有时候必须牺牲少部分人,这是只有正直和仁慈的绅士才懂得的善举。”
“这是……善举?”
“您将实现自己的目的,也将维护住要塞的安全,继续保持城中的人民。如果这不是善举,还有什么是善举呢?”
“这是……善举!”马拉坚定地捏紧拳头,面目狰狞,状若恶鬼,“鲁尔,你说得对,我险些忘了,每个生命在上帝眼中都有同样的贵重!”
“我们是上帝选派到人间的贵族,是信使,是福音!我们不能,也不该为了几个不自爱的低贱民兵就让全城百姓步入危险的境地。这是对无辜者的不负责,更是对主的不负责!”
“我们……”
洛林听着他慷慨激昂的发言,突然看到对面的钟楼亮起星火一般的微光。
危机感瞬间溢满全身,他想也不想就把马拉拽倒在地,粗鲁的,连人带他身下的沙发一同翻倒!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