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潮湿的牢房里,莫迪洛坐在靠墙的一角逼着眼睛。
西西里的气候对坐牢的人不算友好,在这么个不大而且不怎么透气的地方,中人欲呕的味道和闷热难耐的气息让人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
莫迪洛神态平静,他身上的衣服也依旧是那么干净,显然被送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受什么罪,不过即便这样这间半地下的地牢依旧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一阵不大的脚步声传来,随着牢门打开,一个男人由卫兵陪伴着走了进来。
这个人穿着一件绿色的外袍,快到脚踝的袍子底摆上绣满了各式各样的十字架。
这人的头发很长,不过打理的倒是不错,全部头发像个圆圆的锅盖似的扣在头顶,长长的刘海把额头都盖住了。
“尊贵的……”
“弗洛门萨总督,”莫迪洛没等卫兵唱名就打断了他,这其实是个不太礼貌的举动,不过伯爵似乎并不在意,他看着站在门口的人面含微笑的说“您是来看您的囚徒的吗?”
被伯爵称为弗洛门萨总督的男人沉默的看着莫迪洛,他似乎还有些不相信自己居然真抓住了这个人,所以他走近过去几步,就着头顶窗户投入的亮光仔细看着到这个如今已经身陷囹圄的那不勒斯贵族。
“莫迪洛伯爵,我得承认当他们告诉我您大驾光临的时候,我是有些怀疑的,”这位总督好像在确认了对方的确是自己想的那个人之后,才慢悠悠的开口“我们知道您曾经做了很多不利于阿拉贡的事情,这其中就有您曾经秘密参与了在阿拉贡试图推翻国王的兄弟会,还有您曾经怂恿您的外甥,那个贡布雷一手策划了4年前的染血之夜的惨案,这些指控都会在法庭上对您进行公开的审判。”
莫迪洛认真的听着,他想要知道这些人究竟都知道了多少关于自己的事情,或者说他想要知道自己还有多少秘密没有被人发现。
“伯爵,您知道为什么国王没有再派宫相,而是派遣一个总督来西西里吗?”弗洛门萨总督望着不动声色的莫迪洛“很显然国王认为西西里已经不足以让他过于关注,如今国王的全部精力都投入了因为您的原因挑起的那场在阿拉贡发生的另一场战争,整个阿拉贡都在到处逮捕异端女巫,至于在卡斯蒂利亚,女王为了证明自己的王国是得到了基督祝福的地方,她甚至亲自主持过几场很重大的宗教审判,而由这些审判判决的人数已经有很多了,这些都是因为您和您的那些异端兄弟会才造成的,所以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虽然你的身份高贵可我还是会对你使用必要手段的。”
“你们为什么不认为这是加缪里在故意用谎言为自己开脱?”
莫迪洛没有被弗洛门萨总督的话吓住,他站起来拍打着了下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走向总督,这引起了卫兵的警惕,不过看到伯爵做出放心的手势,总督抬手阻止了用手里的长矛虚晃着对着他的卫兵。
伯爵来到距总督很近的地方打量着这个看上去个头不高的阿拉贡人说到:“总督我不认为你之前说的那些是对的,斐迪南派你来恰恰说明了他对西西里的重视,因为做为阿拉贡的国王他不可能到西西里亲自坐镇,而一个宫相显然无法完全代替他管理这座大岛,所以他干脆任命一位能够全权统治这里一切的总督,这样他才能放心的把西西里的一切都交给个他信任的人,然后他才可以没有顾忌的去做他想做的事情,譬如吞并那不勒斯。”
弗洛门萨总督始终居高临下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松动,他有些意外的看着莫迪洛,过了一会他忽然向伸手挥挥手示意卫兵和随从都出去,等到牢门关上,总督才用低沉而又急促的腔调问:“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怎么知道国王要吞并那不勒斯,告诉我在阿拉贡和西西里是不是还有你的同党?”
莫迪洛摇了摇头没有再理会这位总督,他回身坐回到自己原来坐的墙角,仰着头看着低头盯着的阿拉贡人。
“伯爵你应该知道我是在帮你,”总督依旧用很低的声音说“听好了我见过那些审讯异端时候使用的刑具,那些东西会让你痛不欲生,很多人都因为承受不住那样的痛苦说了很多可怕的东西,有些人甚至明知道说谎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罪责可还是因为受不痛苦胡说八道,伯爵你觉得自己受得了整个身体被拉扯得长出一截的痛苦吗,所有的关节都被拉得脱臼,身体每寸的皮肤都好像要被扯断似的,还是受得了用烧红的字母在你身上烙印出一个大写的m,就在这儿,”总督说着慢慢伸出手,小心的用食指在莫迪洛胸前轻轻点了下,然后他的手指向上缓缓移动,最后停留在莫迪洛没有多少皱纹的额头上“或者烙在这,一个代表着邪恶的m,我想即便你最后获得了自由,如果被烙上这么个印记,也足以能让你身败名裂了,何况你真的认为你还有机会获得自由吗?”
莫迪洛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个人,他之前倒是听说这位刚来不久的西西里总督是斐迪南身边的红人,而且还是那种被斐迪南颇为信任而不是纯粹靠血统或是溜须拍马窃得高位的小丑,现在看来这个人似乎的确和前面那几任宫相很不一样。
事实上在阿拉贡宫廷里,对于西西里宫相这个职务,人们一直抱着某种复杂的心情。
一方面能够成为一国宫相代替国王统治地中海上最大的岛屿,这本身就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更何况凡是卸任的宫相几乎各个都赚得满盆满钵让人羡慕不已。而另一方面,西西里宫相这个职务却又是明显被变相流放的代名词,凡是在阿拉贡宫廷里失宠的人才会被远远打发到西西里去面对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
而弗洛门萨显然不属于那种失宠的倒霉蛋,相反他在国王面前备受信任,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次斐迪南才派他来到西西里,而且破天荒的,弗洛门萨的职务不再是代替国王统治西西里的宫相,而是拥有着更大权力,甚至就是如同副王一般的全权总督。
“总督,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莫迪洛终于开口,他好像放弃了似的肩头微微一塌,可随即又立刻挺起胸来似是试图保持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
“我想要知道你的同伴还有谁,我们知道很多人因为害怕受到刑罚就说个不停,这其中或许有些的确是无辜的,但是怎么分辩真伪是我们的事,上帝不会远望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而你只要说出你知道的一切就可以了。”
或者是即便不知道,可只要说出来就可以了?
莫迪洛注意到弗洛门萨看着他的目光很专注,这让他多少能感觉到对方急于想要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的急切心情。
“你想要我说什么?”伯爵有一次这么问。
“说出你与你的那些兄弟会之间的联系,我们知道有人并不满意国王与卡斯蒂利亚的联合,这在卡斯蒂利亚也是一样,而你曾经担任过驻卡斯蒂利亚大使,现在告诉我伯爵你在卡斯蒂利亚的那段日子里都做过什么人,认识了哪些人,还有都经常和谁聚会来往?”
看着弗洛门萨稍显急切的神色,莫迪洛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明白了这位总督话里的意思,虽然这听上去似乎有点荒诞,不过伯爵忽然感觉或许自己如今虽然深陷牢狱,但未必就已经走到了绝境。
“我会告诉你的,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伯爵向总督看了一眼,同时心底里已经开始琢磨这位斐迪南的亲信,或者干脆说是斐迪南二世自己究竟想要知道什么了。
莫迪洛伯爵陷落西西里的消息一时间还没有被传出去,所以远在比利谢利的亚历山大和箬莎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们亲爱的舅舅正面临着不知道什么样的将来。
虽然土地不多,可比利谢利如今也正忙着面临收成的季节,而且随着秋季到来,通往南方的关卡也变得繁忙起来。
摄政女王,虽然那不勒斯宫廷如今已经变成了个流亡政府,不过箬莎依旧坚持要尽量体现出应有的气度,所以女王带领着她的大臣们开始在比利谢利进行一年一度的秋季巡视,尽管这块领地小得完全用不上携带的那些野营工具就能一天逛完,可她还是象征性的让人在野外搭建起了过夜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