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了一会后,亚历山大开口问着。
听到亚历山大的询问,马基雅弗利悬着的心先是激动的一紧,接着不由就剧烈跳动起来,他张嘴想说什么,可发现居然一时间发不出声音,在用力喘了口气后,他才激动的说:
“大人,如果您试图用强硬的手段统治弗洛伦萨,这对您来说是得不偿失的,因为这会让您成为太多人的敌人,可是您可以通过一场迫使弗洛伦萨主动向您靠拢的战争完成这个过程。”
亚历山大心思稍动,他的目光落在马基雅弗利光滑的额头上,心里这一刻不由闪过个古怪念头:是不是应该找机会砍下眼前这颗脑袋呢?
亚历山大知道,马基雅弗利说到他心里去了。
历史上的比萨就是因为受到当时试图统一罗马涅的凯撒的军事威胁,而被做为弗洛伦萨外交官的马基雅弗利趁机要挟,最终不得不屈服于弗洛伦萨。
马基雅弗利是个很会利用形势的人,这从很多人当时都并不看好弗洛伦萨处境的时候,他却依旧能够迫使比萨投降就可以看出这个人对形势把握的能力与机智。
现在虽然弗洛伦萨与比萨之间的形势完全逆转,但是马基雅弗利还是延续着历史的轨迹提出了如出一辙的建议。
这让亚历山大不由想,不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就砍掉这个人的脑袋,那本《君主论》又会有谁来完成。
“大人,请允许我向您直言,您现在完全不用把心思放在佛罗伦萨,因为这座城市已经归您所了,”马基雅弗利用这种在旁人听来近乎哗众取宠的话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您现在应该注意的其实是您的亲人。”
说到这里的马基雅弗利停顿下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亚历山大,他的样子看上去随意,可是内心里却无法平静。
马基雅弗利相信亚历山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正因为这样他才更清楚自己是在冒什么样的风险。
亚历山大的亲人很多,特别是因为女人的缘故,如果仔细算起来,他可以说有着一个很大的“家族”。
但是能被马基雅弗利认为应该注意,进而警惕的亲人,只有两家。
现在看来,应该让亚历山大警惕的只有波吉亚家。
凯撒在费拉拉的失败让亚历山大六世试图建立一个强大教皇国的梦想受到了重创,在马基雅弗利看来,这已经足以让教皇父子与亚历山大之间产生难以弥补的裂痕,至于到现在教皇还没有对蒙蒂纳动手,佛罗伦萨人认为那绝不是因为卢克雷齐娅母女的原因,只是由于伯爵方面展现出的力量让那对父子有所忌讳罢了。
在这一点上,马基雅弗利觉得那位准伯爵夫人表现的更值得赞赏和佩服,不论是对费拉拉的果断干预还是对博洛尼亚近乎冒险的占领,还有对托尼·德拉·罗维雷主教阴谋的果断反应,在马基雅弗利看来都是一场近乎完美的权力角逐的典范。
当在佛罗伦萨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马基雅弗利有种强烈的想要立刻赶赴蒙蒂纳的冲动,他认为以那位伯爵夫人表现出的智睿,她一定会愿意接受自己,而卢克雷齐娅现在看来显然并不是个很好的靠山。
只是更大的野心才让马基雅弗利放弃了这个冲动的想法,他知道要想在伯爵那里展示更大的价值就必须有足以能让别人重视自己的东西,而佛罗伦萨被他视为是个不错礼物。
“你知道自己是在暗示什么吗?”亚历山大看着马基雅弗利“凯撒是我的兄弟,而教皇是我的父亲。”
“可是这并不能掩饰他们对您的敌意,”马基雅弗利神态自若,可内心里却说不出紧张,他不知道亚历山大对他的话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毕竟他对卢克雷齐娅的宠爱是众所周知的,现在自己公然挑拨他与波吉亚父子的关系,马基雅弗利难免会暗暗担心“教皇与法国人的关系始终很密切,而凯撒娶的是路易的表妹,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你认为他们会威胁到我的领地?”
“事实上,这并不重要不是吗?”马基雅弗利耸了耸肩,露出一丝无所谓的神色。
亚历山大缓缓点头,他知道佛罗伦萨人说的不错,这真的不重要。
他想要统一托斯卡纳和罗马涅,这个统一的过程注定是充满了血与火。
而在这片土地上,梵蒂冈势必会因为其独特的地位成为他的公国里一个最大的隐患。
只是为了消除这个隐患,他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与教皇父子发生正面冲突了。
亚历山大再次认真打量着马基雅弗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能成为这个时代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的确有着旁人所无法比拟的能力与头脑。
梵蒂冈会成为他统一罗马涅-托斯卡纳的绊脚石,这个亚历山大早就知道,不过这个结论是从一个历史见证者的身份得出来的,因为亚历山大知道随后的许多年里梵蒂冈都会出现什么样的人物,更知道当老罗维雷在不久后如愿以偿坐上教皇宝座之后,是如何在意大利挑起纷纷战火,以至连年的四下征战让他获得了战神教皇这个称谓。
而马基雅弗利却只是通过对当下形势的分析就准确的意识到了他与梵蒂冈之间必将难以融合的巨大矛盾,甚至通过对佛罗伦萨地位的阐述,已经隐约暗示了一场战争的到来。
而这恰恰就是头天亚历山大想到的。
亚历山大看着马基雅弗利,在佛罗伦萨人心中暗暗忐忑时,他开口说到:“我的御前官如今正在伦巴第,而我身边恰好缺少一个能够在宫廷事务上处理问题的帮手,所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在我这里任职呢?”
马基雅弗利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虽然不是很明显,却又很巧妙的让亚历山大看到了他内心中是如何高兴,然后佛罗伦萨人如以往那样恭敬的向亚历山大躬身行礼,而这次他是以臣属而不是一个外交官的身份低下了头。
“我相信你会很好的完成你的工作。”
说到这亚历山大不禁古怪一笑,他想起了历史上马基雅弗利因为连换了几任主子以至晚年名声很臭,不过这个人的确是个难得的宫廷事务方面的人才,而亚历山大有信心自己将是他最后的君主。
“我在今天经历了一场对我来说也许关乎今后一生的重大变化,”在回到住所后,马基雅弗利习惯的拿出了他那个已经零零总总写了不少的手稿,把当天的事记录了下来“不过我发现当我提出教皇父子会是伯爵统一公国的隐患时,伯爵并没有显露出意外,这让我更加坚信了自己之前的判断,很显然播剧本人已经意识到了梵蒂冈的威胁,而且他也一定已经有了充分的计划。只是让人顾忌的是,教皇父子与伯爵的关系,已经因此可能牵扯到卢克雷齐娅夫人这件事,让我之前曾经怀疑伯爵是否会那么冷静的对待这件事,而今天的经历让我意识到,一个合格的统治者首先需要有的是一颗足够冷酷的心脏,这要比任何武器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