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在最前面的教皇军士兵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击中了,很多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如暴风骤雨般迎面而来的弹雨撕成了碎片,大片的血水和被弹丸扯开的身体中挤出的各种颜色的内脏搅合在一起向四下横飞。
几个被子弹射断了腿倒在地上的的士兵,甚至不是疼痛和失血过多夺去了生命,而是被不停倒下来压在他们身上的尸体活活闷死的。
马车上那些可怕的武器随着操作者扳动机簧单调的转动着,一一排排的火枪在射击后如风车般向下滚动而去,接下来新的一排火枪已经向上卷起,随着阵阵“咯哒咯哒”的机扣齿轮的咬合声,那些冰冷恐怖的武器不停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直到把最后镶进一个个木槽的一批燧石全部打着,冒起呛人的气味。
这时候的马车已经完全被硝烟包围了,以至在远处只能看到几个很大的烟团在山坡上向上卷起阵阵烟雾,那如地狱雷鸣般的枪声也已经终于沉寂下去,唯一留下的,是一片片逐渐响起来的凄厉的惨叫声。
在罗卡迪帕斯山的山坡上的,是几片已经分不清人和人,人和马,或是干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混在在一起的血肉泥潭。
凯撒呆呆的看着前面,他知道自己猜测对了,而且他也的确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是这一切却晚了那么短短的一瞬!
而这短短一瞬延误换来的代价,就是教皇军在这瞬间付出了近百条人命。
“撤退。”凯撒终于开口了,他微微有些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只是盯着远处阵地上那几片令人几乎崩溃的猩红色的“泥潭”。
“大人,我们要撤退吗?”一个军官小声问着,凯撒的样子看上去让人担心,而他这时候下达的命令也让军官们感到不安,那个军官鼓足勇气说“可是这时候撤退那不勒斯人也许会展开追击的,那样我们的军队可能会崩溃。”
“不,他们不会追击我们的,”凯撒向更远处的山坡上看了看,看着那不勒斯营地的方向,他的嘴角颤抖了一下,不过却意外的又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我知道那个女人要干什么,她是不会只满足与击败我的。”
军官们忧心忡忡的相互对视,虽然感到担心,但是在凯撒催促下只好纷纷下令教皇军向后撤退。
出乎这些军官意料的是,那不勒斯军队果然没有追击。
而在罗卡迪帕斯山上,箬莎手里摆弄着她的手套,看着下面正逐渐向后退去的教皇军,脸上则露出了一丝遗憾的神情。
“没有想到凯撒这次居然变聪明了,”她无奈的微微摇头,然后有些可惜向那些马车看去“下一次想要再引诱他上钩就不那么容易了。”
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箬莎甚至不用回头也猜到了来人是谁。
“陛下,为什么我们不继续发动追击?”
一个因为愤怒甚至有些无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箬莎慢慢转过身,望向正怒气冲冲的等着她回答的塔兰托的霍森伯爵的儿子埃利奥特。
“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教皇军就有可能彻底崩溃,甚至我们也许有机会抓住凯撒,”艾利奥特不满的说“可是您居然下令禁止追击,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箬莎回头看了眼已经撤下山坡,正在远处平原上缓缓集结的教皇军,然后她又转回头看着埃利奥特“那么你认为击溃了教皇的军队之后呢,我们该怎么办?”
埃利奥特愣了下,然后他的脸色就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吗,”箬莎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容“因为你不知道该怎么处分教皇,难道你想要废除他重新拥立一位新教皇?如果那样我想也许你的父亲霍森伯爵会比任何人都更早的宣布你为异端的。”
埃利奥特默不作声的听着箬莎的讽刺,不过这次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反唇相讥,因为他发现自己刚刚真的做了一件愚蠢至极的事。
反法神圣同盟的建立是为了与野心勃勃的法王路易十二抗衡,不论凯撒如何利用教皇儿子的身份为了实现他自己的野心挑起站端,神圣同盟的敌人都不会是教皇。
可是如果现在彻底击败了凯撒,那么神圣同盟就要面临一个十分微妙甚至有些尴尬的局面,那就是该如何处置在背后支持凯撒的亚历山大六世?
难道真的如箬莎所说废掉教皇?
想想都知道这不可能。
毕竟当初法国人制造出的所谓三教皇并存的局面,是梵蒂冈绝对不想再看到的。
但是如果依旧任由亚历山大六世坐在那个宝座上,那么就等于承认了他对路易十二的支持是正确的,那么神圣同盟的存在就变得毫无意义,甚至有顷刻间分崩离析的危险。
“可是难道我们就任由凯撒回去之后重新整顿他的军队,要知道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粮食让我们能从容不迫的和他继续耗下去。”
埃利奥特恼火的用手里的马鞭抽打着面前高高的浓密荒草。
“不,我们不用担心这个,”箬莎转过身看着山坡下的教皇军“他们会自己来找我们,而且我保证这个时间不会很久。”
埃利奥特不解的看着箬莎,然后他有些意外的发现箬莎的目光虽然盯着山下,可埃利奥特敢打赌,她脸上的神色却完全是另外一幅样子。
那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得意,或者干脆说是甜蜜的事情时的表情。
这一刻的那不勒斯摄政女王,更像个正在回忆什么甜蜜过去的少女。
教皇军与那不勒斯军队的第一次战斗,就这么突然间的结束了。
虽然遭到了重大伤亡,可凯撒在敌前撤退却偏偏胜利的冒险举动却让他获得了士兵们的尊重和依赖。
只是当他回到梵蒂冈,走进亚历山大六世的房间后,凯撒脸上一直挂着的充满自信的笑容瞬间不见。
看着等待他的父亲和私人秘书诺梅洛,凯撒说出一句在旁人面前绝不会说的话:“我们可能会输掉这场战争。”
“怎么可能?”亚历山大六世虽然意外却没有显出慌乱,他只是对凯撒的判断觉得难以置信“我知道你打了个败仗,不过这没有什么,很快我们就可以有新的军队了,你做的不错,那个箬莎·科森察想要的是逼迫我们选择中立或是支持神圣联盟,而绝不是直接和梵蒂冈为敌,既然这样我们其实已经处于不败的地步了不是吗?”
亚历山大六世的话并没有让凯撒稍稍放心,他开始向教皇讲述他在战场上看到的一切,当说到那不勒斯那令人惊诧的全新军队和那些简直就是在制造大屠杀的可怕武器时,凯撒在羡慕的同时更多的是畏惧。
“我现在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敢于把大部分军队派往比萨了,因为只要她有那样一支部队已经足够了,而我们现在的军队根本无法和他们对抗,所以我们必须建立一支和那不勒斯人一样的军队才能和他们对抗。”
“那可是不容易,你知道那需要很多的钱,”亚历山大六世看着凯撒闪烁的目光轻轻蹩起了额头,他知道凯撒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他却一时间无法下决心“不,不行,那太冒险了,你知道那些拉迪亚金币是用来做为教廷发行货币的储备和信用的。”
“我们只需要动用其中的一小部分,等到打赢战争我们就可以拥有一切,而这一小部分可以让我们赢得战争。”凯撒急切的说“我们必须尽快组织起军队,父亲您也知道如果我们不能取得足够的战果,即便是在路易面前也会失去价值的。”
凯撒的话让亚历山大六世的心骤然动了,他的目光向一旁始终沉默的诺梅洛看去,只是不等私人秘书开口,他已经微微摆手拦了下来:“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的确,只要打赢了战争我们就可以得到一切。”
听着教皇下定决心的话,诺梅洛将要出口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1501年5月初,那不勒斯与教皇军在罗马郊外的罗卡迪帕斯山之战暂时落下帷幕。
与此同时,在比萨,法军向比萨城展开了激烈的进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犹太人风尘仆仆的走进了位于格罗斯堡的福格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