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醉醺醺的年轻修女,亚历山大忽然笑了笑。
这个阿尔芙特修女,对唐·巴维来说当然是个价值连城的筹码,但是在他这里其实并没有多少价值。
不过如果利用的好,也未必没有用。
至少他让杰姆斯费尽力气的把这个女人劫走,可不只是为了让唐·巴维走投无路。
“你们看好她,也许很快就有用处了。”亚历山大看了眼已经被搬到房角的那三具尸体,接着发出一声轻叹,带着谢尔走出了房子。
亚历山大顺着街道向前走着,秋天午后的阳光依旧热烘烘的,不过他却丝毫不在乎。
马丁·路德,那个开启了一个时代的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这想想都让人觉得滑稽,可亚历山大现在并没有多想这个。
他琢磨的是格里撒罗怎么会出现在那个房子里,而他和死掉的马丁·路德又是什么关系。
虽然并不怎么相信马丁·路德也是犹大会的人,可如果仔细想想后来历史上发生的那些事,亚历山大也不禁觉得并非不可能了。
不论是否的确是由他造成,马丁路德作为16世纪基督世界大分裂的起因人物都是毋庸置疑的,即便这个起因早已经埋下了种子,可是毕竟是由他为这颗分裂种子的破土而出掘下了第一铲土。
想到这个的亚历山大忽然心中掠过个莫名念头,尽管这念头只是稍纵即逝,可他却似乎抓住了一个解决始终困扰他的难题的钥匙。
亚历山大匆匆赶回了甘特宫,那个念头在他心中时隐时现让他一时间把握不住其中的脉络和关键,直到见到教皇时,他才终于隐隐的理清了其中的头绪。
“陛下,我有事情对您说。”
“我也有事情正要对你说,”教皇看上去显得有些兴奋,他搓着双手走过去,站到亚历山大面前打量着他,然后教皇伸出双手用力抱了抱女婿的两臂“你做的不错,那个唐·胡里奥曼多主动来向我们递出橄榄枝了。”
“是吗?”
“是的,他显然对于斐迪南对我的资助很在意,所以他已经主动提出愿意为我在瓦伦西亚的别墅提供一笔很丰厚的资金。”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陛下,”亚历山大笑了起来,他当初让教皇的财务官故意造成修建别墅的资金来自斐迪南的假象为的就是如今这个结果,当然他的目的不是为了帮老丈人敲诈一笔贿赂,而是为了让托雷多的贵族们意识到亚历山大六世的重要。
而现在一个新的计划正在他的心底里慢慢酝酿,这让他觉得教皇似乎表现的还不够重要。
“这正是我要和您说的,有些事情我想让您知道,这其中可能牵连到很多让您觉得难以接受的事实,不过我相信您一定能够明白这对咱们来说有多么重要。”
亚历山大的话让教皇不禁愣愣的看着他,不过也只是那么短短的一会,亚历山大六世就伸手示意女婿陪着自己慢慢的向院子里走去:“好吧告诉我,你除了是恩里克四世的私生子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秘密,放心吧,即便你告诉我你和苏丹是亲兄弟我也不会感到意外的,所以说吧,是什么?”
托雷多城里的一栋房子里发现了几具已经死了多时的尸体,其中令人意外的是俨然有首席元老唐·胡里奥曼多的秘书格里撒罗。
这让首席元老大为震怒,在严令必须抓到凶手的同时,他又不禁为格里撒罗为什么会死在那栋房子里猜忌重重。
而让首席元老更为意外的,是在另外两人中那个年轻的尸体身上搜出了一本似乎刚刚写成不久的手稿。
这些手稿虽然和他身上带的其他文件不论是字迹语言都完全不同,可其中的内容,却是让看到的人全都因为意外和震惊不禁目瞪口呆。
“1.当主基督耶稣说‘人当为自己罪行忏悔赎罪’时,是指当一生为之忏悔。”
“2.此之忏悔并非来自忏悔礼,即并非由牧师予以主持之仪式。”
“3.宽恕罪行之权力只能来自主,而非人,所以以教皇为代表之教会及其神父无权予以宽恕……”
一条条,一段段,随着看到那份手稿里罗列出的内容,凡是见到了其中内容的人都不禁瞠目结舌,甚至因为恐惧而胆战心惊。
即便是王室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可教会在伊比利亚多年来形成的影响依旧深远而巨大,这也是为什么斐迪南依旧要利用亚历山大六世的布道制造对胡安娜执政的怀疑,以便为确立自己未来卡斯蒂利亚摄政的合法性创造声势。
可是现在,一篇洋洋洒洒的论纲式质问却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看着上面那一条条足以能够直接质问到教士们灵魂深处的诘问,所有看到这手稿上内容的人都不由从心底里感到说不出的恐惧。
这样一篇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文章却和首席元老的秘书牵扯上了关系,哪怕只是想一想,已经足以在托雷多引起滔天巨浪般的轩然大波。
唐·胡里奥曼多看到那份手稿内容的时候也被真正的吓到了,他甚至听到托雷多大主教因为愤怒和彷徨手中的法杖在地面上敲出鼓点般颤抖的声响。
那份手稿就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每个人的手中传送,所有人都恨不得尽快把这个可怕的东西送到别人手里。
而当人们惶惶不安的时候,教皇的出现让这个尴尬,甚至有些可怕的一幕变得更加强烈。
亚历山大六是从一个有些颤抖的辅助主教手中结果那一沓稿纸,他眯起眼睛把稿纸放到很近的地方仔细看着,同时嘴唇微动默念着上面的内容。
所有人,甚至包括首席元老都默不作声,神情紧张的望着教皇脸上的神色,只是他们没有看到意料中的愤怒,相反,教皇似乎对这份手稿里的内容颇有兴趣。
“看看这段,”教皇对陪在他旁边的亚历山大说“‘教皇不能赦免任何罪债,而只能宣布并肯定罪债已经得了上帝的赦免。那留下归他审判的,他当然可以赦免。他若越过此雷池,罪债便仍然存在’,我说你们谁能告诉我他这个是什么意思?”
狡猾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神色不安,面面相觑。
第一次,傲慢的托雷多贵族们在亚历山大六世面前低下了他们的头。
“还有这个,”亚历山大六世把手稿高高举起和额头同齐,然后用力的大声念着“如果有甚么人以得免除一切惩罚,那么只有最完全的人,即最少数的人,才能得以免除一切惩罚,所以大多数的人,难免是被这不分皂白和夸张的、免除惩罚的应许所欺骗。”
念到这里他停下来望向站在四周默不作声的人们。
教皇的眼神平和而并无怒意,但是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敢和他的目光相遇,所有的人都惶恐的低着头,即便是离的很远的卫兵们,也因为感染到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悄悄向远处退去。
“我要说,这是一篇让我不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评价的文章,从这种行文方式我们或许可以把它称为教义论纲,可是我要说,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可怕,也是最邪恶的文字,这里面的每一个词汇,都因为它的邪恶而变得生动,”亚历山大六世不慌不忙的对面前的人们开了口,他的语气并没有因为愤怒的显得比平时更高些,而是依旧平静祥和,就如同他刚到托雷多时候人们印象中那个被放逐的教皇一样,但是他说出的那些话中透出的极端愤怒和如同沾染着血腥般的冷酷却让所有人都不怀疑,接下来就会爆发一场可能席卷托雷多,进而会是卡斯蒂利亚的可怕风暴。
“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压力山大六世的目光掠过站在不远处一脸惶然的托雷多大主教,注意到主教大人望向唐·胡里奥曼多的眼神,他就好像有些意外的又看向首席元老“我想您能够告诉我。”
唐·胡里奥曼多脸色木然的迎着亚历山大六世像是纯粹只是询问的目光,他相信教皇应该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他却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逼迫自己承认这些可怕的东西与他死去的秘书有关,这让唐·胡里奥曼多觉得简直像是把自己的头主动的送到对方高高举起的屠刀之下。
“请原谅,那是些德文吗?”一直在旁边看着好戏的亚历山大终于开口了,他从教皇手中接过那份手稿翻动了几下,从其中拿出几张字迹不同的稿子看了看“很可惜我不懂这些文字,不过我相信的这应该是德文,那么说写这些东西的人是来自北方了?”
亚历山大的话让唐·胡里奥曼多好像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甚至是有些不礼貌的抢过那些手稿不停翻动,然后从其中拿出更多的德文稿件,同时嘴里也在不停的说:“对没错,这是德文,这些东西天知道都写的是些什么,快去找个看得懂的人来,我们要知道这些妖言惑众的异端都来自什么地方!”
懂得德文的人很快被叫来了,随着一篇篇稿件被翻译出来,人们终于知道,这些东西可能来自一个远在萨克森选侯国的奥斯丁修道会里的,叫做马丁·路德的修士手笔之后,所有人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被更大的疑团笼罩。
“尊敬的唐·胡里奥曼多,我相信你的虔诚和正义感,也相信你绝不会允许这种东西的存在,不过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特别是其中还牵扯到了一位选侯的国家,要知道那可是由皇帝统治的地方,而据我所知,似乎皇帝的儿子菲利普就在你们的手中,所以呀这件事……”
看着首席元老随着自己的话逐渐变得脸色发白的表情,正在满脸同情的表示理解的亚历山大六世发出了一声轻笑,然后在亚历山大的陪同下,穿过四周弯腰躬身的人们缓缓走去。
唐·胡里奥曼多神色彷徨的看着那对翁婿的背影,他这时候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汗水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流下。
而在前面,亚历山大正在低声赞许着老丈人的表演。
“您真是让我惊讶,”亚历山大小声说“不是您对他们的态度,而是您居然能写出那么好的一篇论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