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脚下,一座新坟前,多有强卒环立。
李潼神情肃穆的站在坟前,太监杨绪则手捧祭文,语调低沉的念诵着,秋风拂过山岗,自有一股浓浓的悲凉。
司苑徐氏是以五品内命妇之礼下葬,司宫台负责此事,又有诸多宫人捐物示哀,因此这坟地的规模不小,在新坟摞旧坟的北邙山山岭之间都颇为醒目。
徐氏遇害的缘由与经过,李潼已经听王妃详细讲述一番,心情自然是难免愤怒。
徐氏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伊始、第一批接触到的时人,虽然认识最初并不算太友好,可之后徐氏给他提供的帮助却不小。对于这样的旧人,李潼心里始终存有一份感激乃至于愧疚。
所以在仁智院休养两天后,李潼便出宫、亲来凭吊其人。
对于徐氏的死,王妃自有一股浓浓的自责,只道殿下离都之前,她曾信誓旦旦的保证绝不让人轻折殿下羽翼,结果却眼睁睁看着徐氏横死于自己眼前。
对此李潼也只是安慰王妃大可不必如此,真要追溯原因,他该为徐氏之死负上大半责任。而且王妃在事后的应对,老实说就算李潼当时在都中,也未必能做得那么好,甚至还有可能让事态不合时宜的更加激化。
往者已矣,生人仍要继续。只是看到坟茔一侧所修筑的草庐唯有几名年老的宫人,李潼脸色不免变得颇为难看。
杨绪心思敏锐,诵读完祭文后眼见殿下视线所指,心中便有了然,入前低语道:“听说徐司苑夫家因遭牢狱之劫,有宗人罹患恶疾,俱已退回乡中休养。”
徐氏与其夫家是个什么关系,李潼自然清楚,本来已经不睦,遭此波及之后,不免是要在人事上更加了断。但别人心事如何,他懒得理会,徐氏之所以身死,半因牵挂儿女。
“即刻着人入乡,将徐司苑儿女引来居庐服丧。”
杨绪听到这话,神情便有几分为难,低声道:“司宫台日前已经做事,但却没有回应。”
李潼闻言后冷笑一声,抬手召来一名府员吩咐道:“入乡寻徐司苑夫族,告诉他们,司苑是我故人,性命换来的一份生机不可平白窃享。想要分惠安生,就要懂的做事!”
祭拜完徐氏之后,一行人往皇宫方向策马行去,途中桓彦范又入前禀告道:“得知殿下行程,府内诸众近日都聚王府等候殿下垂教,殿下是否回府一遭?”
李潼闻言后便摇了摇头,长史李敬一的行为让他颇为失望,但眼下并不是问责于此的好时机。虚势也是一种势,只凭意气便痛快清算,对他的声势也是一种伤害。
如今他府中人众,大体可以分作三类,一类是他自己主动拣选招揽的故人,诸如桓彦范之类。
这些人微时相随,忠诚度自然更高,但缺点就是资望浅薄,与李潼眼下所具有的声势颇不匹配,很难通过正常的手段在时局中加以重任。
毕竟李潼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五六年的时间,再加上初期困在禁中那大半年与三年守丧的空窗期,也很难将这些故人带契到中坚时位。
另一类就是入嗣孝敬、爵封代王之后,投入到王府中的那一批。这些人主要出身江南,在傍上代王之前,也多是时局中的边缘人物。
这些人优点是听话,毕竟如果没有了代王的庇护,他们在风高浪急的时局中想要守得一份安稳也难。缺点同样明显,那就是太过保守。这一点从王方庆身上体现尤其明显,尽管已经身具高位,但却不敢有太过激进的图谋。
第三类那就是势大之后投靠过来的时流了,这些人便很难再作一个准确的归纳,既有李敬一那类心怀大图之人,也有许多落拓经年、渴于上位的失意者。
这类人如果要找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趋炎附势,有同甘之心、未必有共苦之念。凑过来的目的主要是沾光,但却并没有什么付出的觉悟。
当然这类人也有存在的价值,那就是表现活跃,善于造势从势。代王如今的声势,起码有一半是这些人给宣扬炒热起来。毕竟代王的声势越高,他们所能分享到的惠利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