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除了营造开元初期相对清明的政治生态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贡献就是对这一根本问题的解决。当然也不能说是解决,因为这个矛盾是农耕政权始终存在的,只是在他们的任期内得到了极大程度的缓解,奠定了一个国力复兴的基础。
姚元崇与宋璟接连罢相后,大唐的政局中虽然仍然不乏名相,但在生产资源的分配上,力度远不如这两人大,甚至宋璟之所以被罢相,也在于对权贵阶级的利益触犯激发了众怒。
后继的宰相们,虽然也都不乏亮眼表现,但都没有超越姚、宋两人的社稷大计。
宇文融、裴耀卿等搂钱小能手一个个上台,甚至就连奸相李林甫都创设了长行旨这种节约行政开支、且多为后世效法的良策,但对国力的提升已经远远比不上姚宋二人。
而在安史之乱后,一代能臣刘晏的财政改革虽然卓有成效,但其重点在于区域资源的整合与调度,在物流方面加大力度。
至于唐德宗年间所推行的两税法,虽然是税法改革的里程碑式进步,但也意味着原本的统治技术已经不足维持,朝廷不得不在承认现有社会资源分配的前提下开拓财源,而且已经丧失了将社会资源重新分配的能力。
土、客矛盾,有一个核心的解决方案,那就是打土豪、分田地。但是这种**,不可轻用,因为关键一点在于,你的屁股坐在哪里。
李潼内心里,当然是愿意跟人民群众们站在一起,否则他对长安城中这些权贵们便不会是如此凶恶态度。可问题是,人民群众未必愿意跟他站在一起,或者说眼下的人民群众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来迎接这一变故。
最直接的一个现象就是,长安城中闹乱月余,这些乱民们甚至连权贵聚居的朱雀大街东部坊区都攻不下来,唯一攻破的一次还是长安城那十几家勋贵开门揖盗、准备祸水西引。
思想和组织建设都搞不上来,李潼也很无奈啊。
他现在还没达到举世无敌的高度,同样也需要继续吸纳与积攒力量,否则单凭他一个人想要进行这种程度的社会改革,绝对会被反击力冲的渣都不剩,那些民众们眼下还不具备保护和支持他的力量。
所以当宋璟提出要在乱民中招募一部分才力,李潼尽管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点头同意了。想要让人民们获得支持和保护他的力量,前期的扶植和投入少不了。万事开头难,总要走出第一步。
宋璟与姚元崇分别进言,所论述都是一个问题,但态度却有些针锋相对。倒也谈不上完全相左,只不过宋璟相对要更加激进一些,他是站在客民一方考虑问题。
至于姚元崇,则就相对考虑土民更多,略显保守,希望能够在维持旧有秩序的情况下,对土民稍作倾斜,而对客民稍作打压。
这两种态度,谈不上谁优谁劣,也不是路线之争,无非轻重有别。但是讲到更合时宜,无疑是姚元崇。毕竟无论是资历还是政治成熟度,包括在阵营中的成长度,姚元崇都要高于宋璟。
宋璟眼下所考虑的还仅仅只是解决土客问题,但是姚元崇所考虑的范围要更广,要让长安尽快恢复秩序、重新激发活力,要保证雍王殿下能够更进一步的影响和控制边疆的武力团体,乃至于未来回归神都,这都需要保证关中长期稳定拥有造血能力。
想要让关中尽快恢复平稳的发展,对于旧有秩序就不能破坏太多。
讲到这个问题,姚元崇一脸正色道:“关中虽有四拥之险,但已经不复天府之实。西、北俱为心腹之患,东出或有鼎器之争,此为暂守之境,绝非久拥之乡,于此耗力太深,则必得不偿失!”
李潼闻言后又是一阵默然,他倒并不奇怪姚元崇已经看破他的小心思,毕竟秃头上的虱子,爬的再快也是那样鲜明。
“土民、客民,俱为王民。如今互攻成仇,但客民终究势弱,我若不活之,则其众未必能活。所以眼下所求,便是能让这两者各有所得,各有安慰。”
李潼内心里,当然也更加认可姚元崇,土民无论赋税还是兵源,都是较之客民更稳定的群体。
但他既然支持了宋璟,当然不会朝令夕改,想了想之后,他又对姚元崇说道:“堂中谈论,总是言虚,不如同出巡营,暂观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