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侍卫见自家主子出来了,正要禀报,不料一愣神之间,那人一下子冲了过来直接跪倒在陈闼的身前,口中大声呼道:“殿下啊,出大事了,你可要救我啊。”
“这不是刘太守吗,你这是?”这刘太守叫刘奉,为涪陵郡守,陈闼见过两次,为人精明,人称“两把扇”,善于政务,善于揣摩,当时他听了还觉得有趣,如今却是换了个人似的,衣服凌乱,哪有往日的端庄。
“殿下啊,周国突袭我郡,已经有一个村庄遭到屠戮,眼看就要打到城下了。”
“什么?!”陈闼自己掌控情报刺探,要真有大股敌情,他安能不知?
“给我找李升来!”发生了这种事李升居然不知情或者知情不报,陈闼哪能不气。
“殿下,下官找过李校尉了,他不在啊,说是接相国使者去了。那一校人马无法调动,如今是周都尉组织郡兵抵抗,要是……我郡危矣!”
“对方多少人马,确定是周国军马吗?”看云瑶还如此淡定,陈闼暗叹一声惭愧,如今最要紧的是查清敌情,派兵增援才是。
“这个,这个,下官接到急报就赶紧过来了,不曾……”
“糊涂!”
这涪陵郡打下来没多久,刘奉上任的时间当然也不会长了,遇到这种事难免惊慌,现在又被陈闼当头一喝,冷汗一直冒了出来。
“还不起来,我又没兵,如何去救?”陈闼自己刚才也是气昏了,这李升虽说是他的属下,但仅限于赤乌内部,李升领的一校人马可不是他的呢,他哪里调得了。
“下官该死,只是相国说,一旦有突发事情,就来找殿下……”刘奉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他也是刚刚想到陈闼没有兵马可调。
“这,这,唉。”陈闼不知道陈朔给这刘奉保证过什么,居然让人家过来找他,他能怎么着,总不能叫四十个侍卫过去吧。
看陈闼还在那边犹豫的样子,刘奉急得汗流满面,再次壮起了胆,“殿下,您快想想办法吧,相国既然如此吩咐,定有深意,再迟恐有生变啊。”
“咯咯,刘太守这话说得倒是不笨。”云瑶依然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这让陈闼心里一亮,这恐怕有鬼,难不成相国暗地有交待过什么他不知道的?
“带刘太守先去休息。”陈闼不待刘太守再说什么,暗示侍卫强行把刘奉带去大堂休息,待闹哄哄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后,他转过头去,冷冷地说道:“看仙子胸有成竹,定然已有妙计了吧。如今军民陷入兵灾之中,望仙子赐教。”
云瑶本是高傲之人,听到这冷冰冰的话语,脸上立即敛去了笑容,心道,我又不是你手下,又不欠你人情,搞得这兵灾是她发的一般,当下转过脸去,淡淡地说道:“贫道方外之人,哪懂得世间纷争,殿下抬举了。”
陈闼听了心里那个气啊,这兵祸岂是小事,她还如此儿女作态,罢了,他伸手唤来侍卫,通知所有侍卫紧急集合,武装待命,到此时,云瑶哪里不知道陈闼要做什么,她偷偷看了一眼陈闼,见他棱角分明的面孔上更显坚毅,心里不由地一突,这才想起她师傅走前的教诲,说别把陈闼当小毛孩看待,首先他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非常有主见,性格极其坚毅之人,大事上千万不要去抵触。还说她是绝顶聪明,但过于外露,不懂内敛,让她时刻自省呢。如今看陈闼那样,显然是她自己表现过头了。她正思量间,所有的侍卫已经集结完毕,就连欧昱张耀也都叫了回来。
“去,叫上刘太守,即刻出发。”陈闼自己也换了一身铠甲,拿了赤虎刀,连同白虎也带上了。
陈闼跨上他那匹棕色大马,带头飞奔而去了,云瑶根本来不及上前解释,,狠狠地跺了跺脚,赶紧叫来侍从,也牵了一匹马从后面追了上去。
刘奉一员文官,往日坐牛车居多,哪骑过如此雄壮的大马,他死死地趴在马上,尽管如此,人还是感觉随时要掉下来一般,不过,想到涪陵或许有救了,他还是死命咬住牙齿挺住,尽管臂部已经疼得不行。
“报大人,前面有一骑兵,说是李校尉亲兵,有事报以大人。”
“速速叫来。”一听是李升的亲兵,陈闼心里不禁期待了几分。
“参见殿下。我家校尉大人让卑下禀报殿下,说那敌军不过五百骑兵,不足为虑,请殿下宽心,不必前往,待战事一了,他再来负荆请罪。”
“哈哈,好你个李升。走,前头带路。”一听到李升赶过去,不单陈闼,所有人都暗松了一口气。云瑶从后面过来,正好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阵不舒服,暗恨自己在陈闼需要的时候,却卖弄自己才智,帮不上忙,如今就是想帮,估计陈闼也不领情了,她可是有负恩师重托啊,看众人远去,她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31章 激战
陈闼一众出了城门,往西北方向而去。陈闼几次回头,见这四十五个侍卫已经初显威势,单看这手控马的技术,不急不缓,错落有致,就可见一斑了,想到待会要过去与正规军厮杀,心里难免一阵激动,双腿一夹,马速又提了几分。
“殿下,请您往那土堆上观战,卑下前去禀报校尉大人。”这李升的亲兵倒是个妙人,以为陈闼是来助威的。
“你这厮,俺主公是来割贼子的鸟头的,啰嗦个啥,只管前头带路。”
那亲兵一看是后头一个黑汉发话,待想再劝,却见张耀那硕大的双锤晃了晃,脑袋一缩,再也不敢说什么,赶紧前头带路。
陈闼嘴巴咧了咧,还是忍住了笑,战争的阴霾又去了几分,只是当他真正进入这战争之地时,还是忍不住一阵反胃,他是杀过人,但大部分是被迫反击的,而且场面哪有现在这么惨烈。
村口拴了一头死牛,牛角上挂了一个婴儿,肠子流了一地,旁边躺了一下无头妇人,不远处又是一个断肢的中年男性死尸,再往前走是几具烧焦的身躯,树干上吊了大大小小的尸身,村里到处冒着黑烟,完全一副人间地狱的模样。
刘奉第一个受不了,从马上直接滚了下来,手上全部都是粘乎乎的血迹,一通大吐之后,就是一阵大嚎:“作孽啊,这天杀的贼子啊,呜呜……”
陈闼的心全部被这场面纠成一团,他无心去理会刘奉的哭泣,眼睛变得赤红,这让他想起了王氏母女的惨状,忍不住大声嘶吼了起来,那声音带着内力,直通云霄。
张耀也忍无可忍,大声吼叫了起来。
一通发泄之后,陈闼带着沙哑的声音命令道:“欧昱,你带领青队,搜查看看村里是否有活口,注意保护刘太守。走。”
那亲兵当时并未进入战场,如今见是这等情况,虽然肚子里一直翻滚,但必竟他是杀过人见过血的,硬是忍住,见陈闼发令,他哪敢怠慢,知道军情紧急,搞不好,那该死的贼子在屠戮第二个第三个村子也说不定,希望自家大人能够制止的住。
欧昱张耀及之前的赤甲五人从齐熙郡来涪陵郡之前多番经历杀阵,倒还好,那四十个侍卫却是一个个表情冷峻,并无其他表情或不适,这让陈闼高看了几分。
出了村子的另一头,发现是一条较宽的土路,路边断断续续有发现郡兵的尸体,但并未发现敌军的尸体,说明郡兵与敌军在此遭遇,敌军战力高出郡兵许多。
陈闼一阵愤怒,但并不缺冷静,他暗暗观察了起来,假如对方有五百骑兵,这么小的路他们如何奔驰,如何作战,果然在前面一片庄稼地,被马踏的都分不出是哪种作物,地上一堆堆的马粪已经证明,那村子被屠之前,他们是把马留在了此处。
陈闼继续往前走,越宽阔的地方,地上的尸体越多,但仔细一辩,发现还是以郡兵的服饰居多。再走一段路,路边渐渐有发现受伤的郡兵留下,陈闼着人一问话,得知那周都尉之前领了五百郡兵抵抗,因占着地利,不利骑兵作战,因此牺牲的不是很快,否则这五百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问到李校尉,他们说是一个时辰前刚刚追过去了。
“殿下,我家校尉大人估计是打到周国去了。”
“怎么?”
见陈闼不解,这亲兵解释道:“如今还未见到我家校尉大人,想必是追过去了,只是前面再过去就是周国境内了。”
“这李升怎么……”陈闼刚想骂他糊涂,只是转即一想,他自己都能想到,李升百战之将,安能不知,莫非有什么隐情?
“可有地图?”
“殿下,那地图是随军作战携带的,不过,卑职对陈周两国边界的一些地形倒也略知一二。”
“说。”
“自古以来,蜀地地形复杂……”
“这我知道,哪来那么多废话。我问你,陈周两国边界可有开阔地?”
“这倒没有,多以山相隔。”
这山多就易于埋伏,看来李升此行不妙啊。
陈闼略一思虑,还是决定去看看,马鞭一挥,继续前行,众人随后。
行了约莫一刻钟,前头传来激烈的厮杀声,陈闼快马前行,发现前方两山之间有一片不大的开阔地,两队人马正厮杀的激烈,本来略嫌拥挤,随着躺下的人增多,站着的人也就越来越小,但这只是暂时,敌方马上又从后方增援一支三百人左右的人马加入战场。
眼看李升这方人马越来越少,陈闼心中着急,再三衡量之后,还是决定派他的侍卫队出战,希望正如欧昱所说的威力强大。
“下马,列阵,冲杀!”陈闼一声令下,二十四人立即排成两队冲入战场,“杀!”陈闼拔出赤虎刀也冲进战场,那九人居然无一人阻止,张耀自己则是挥着双锤,像个小孩一样高兴杀入敌阵。
李升一看有人增援,压力渐小,只是发现陈闼也下了战场,心中惊慌,好几次险象环生,只好稳了心神,再无旁顾。
这里的地势对陈闼带来的三十几人来说,无疑是量身定做的战场一般,那两队二十四人组成的鸳鸯战阵充当左右二军,像一台收割机一样,长短兵器完美的结合,既能保护自己的战友,又能时时刻刻收割敌军的生命,让从未见过如此战阵的敌军无何奈何,那要命的是,中间那一人一虎,就像一阵旋风,只要一粘即死,尤其让他们胆寒的是那使双锤之人,每一次双锤一碰,总有一片白里透红的液体激射而出。
打战最怕的是有力使不出来,就像这狭小的战场一般,但更可怕的是将士产生怯意,不战自退。
陈闼这方就像三台搅拌机一样,让对方完整地进来,而是出去一堆碎肉,一排尸体,这种看似无法战胜的作战方式让敌军步步退后,终于在一声巨大的虎啸之下,溃逃而去。
待陈闼与李升合兵一处时,李升发现自己这边只剩三四百人了,还个个带伤,要不是陈闼及时前来,那他自己也难逃埋骨他乡之厄运了,那周都尉满脸血迹,身边没见一个郡兵,不知道是把郡兵留在哪里,还是全部牺牲了。
陈闼命张耀也清点了一下人头,发现少了四个,估计是牺牲了,其中一个还是从大坪村跟他一起出来的弟兄,这不禁让他黯然神伤,命侍卫把四人尸体找了出来,背到马上,带回去进行统一埋葬。
至于李升带的一校人马,因死亡人数较多,又是在敌国境内,不好清理战场,只好令士卒把所有尸体堆在那两山的中间,找来一些柴火,就地火葬了。
看着这堆熊熊燃烧着上千个英魂的烈火,陈闼不免感慨连连,心道,不管前生是敌是友,愿你们就此化去,再无恩怨。想到此,他跃身五丈,在山壁上用刀写下:马前革尸,英魂永在。
众人一见,俱纷纷低下头,为身边死去的兄弟默哀。随后,众人退回陈国境内,陈闼命刘太守收拾战场,尽快安抚人心,恢复生产,命李升招集兵丁严密布防,坚守城门,以防周国再次来犯,自己则回涪陵郡为他的四个侍卫安葬去了。至于如何向皇帝汇报此事,他让刘奉去操心,最多自己到时再署名连奏就是。;
第32章 将军
云瑶自从那日陈闼满身血迹回来后,一直郁郁寡欢,心中老是愧疚的很。师傅对她恩同再造,他的话她一直敬若神明。她很清楚,师傅留有一支军队是想让她在陈闼最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否则也不会把私章交给她,可她却没能做到,还差点让陈闼丢了性命。这几日,陈闼都不太待见她,她也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去惹人烦,再说,这种事情没解释比解释还更好。
“仙子。”
云瑶正想着心事,不料被这一声仙子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是她的心腹婢女朵朵,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进来怎么连个声响也没有,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仙子,奴婢叫了五声了……”
“有什么事不会回头说,没看见我正忙吗?”
朵朵嘴巴嘟了一下,心想你这几天都在发呆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想归想,正事她可没忘:“仙子,那李升今天真得过来负荆请罪了,那身上都血淋淋的,看着挺吓人。”
“你再去看看,回头帮我把殿下请来。”云瑶理所当然地又脱口而出,马上就发觉到不对,她不是他的怎么人,难道他堂堂一个殿下就让她这样使唤不成?想到往日的作法,这才知道,原来是她自个儿一直在使唤别人,当下又对婢女说道:“算了,你去打听打听,等李升一走你回来告诉我一声就行。”
对云瑶突然的转性,朵朵也感到不可思议,嘴上应了一声,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云瑶整整了发鬃,走到古筝旁边,手正要轻轻一拔,门就被人撞开了,正是朵朵,“仙子仙子,有钦使来了,说相国带了一句话,让你也去听呢。”
云瑶到前厅后,众人都已设好了香案,就等她了。
云瑶仙子可是皇帝亲封的,接旨可不用跪地,看着众人跪倒一片,云瑶心里自然而然地升起高高在上的感觉,这感觉一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诏书上一大堆文邹邹的东西,但最后的意思大家是知道的:李升用兵不力,导致损失惨重,免去校尉一职,刘奉一方太守,布防不力致使敌军入边,但念其初任,又及时搬兵挽救,功过相抵,不予追究,陈闼年少有成,英勇善断,以少胜多,扬了国威,特授鹰扬将军,领兵三千,驻守涪陵。
待众人起来后,那内侍太监乐呵呵地把诏书给了陈闼,“陛下看了奏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赞殿下您呢,如今外边都盛传,殿下是战神转世,人高八丈,使一把三丈长刀,那一刀下去敌军的几百个首级就像下雨一样飘了下去,都说所有皇子当中,殿下最英勇呢。”
陈闼起先当着笑话听,到后头不禁警惕了起来。
“这都是民间传言,不足信。不知大官如何称呼?”
“咱家严德,宫里都称咱家小德子呢。嘿嘿。”
陈闼听他一笑,毛都起来了,赶紧接着问道:“敢问大官,我祖父身体可安好?”
“殿下过虑了,相国乃国之柱臣,又是道业有成……”
陈闼没让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大碇金子暗暗塞到严德的手中,嘴上却说道:“大官一路劳顿,请书房用茶。”
严德低头看了一下,马上眉开眼笑,“殿下真乃至孝之人哪。”
二人进了书房后,严德沉吟了一下,方才慢悠悠地说道:“相国大人回京之后一直在闭关,直到陛下旨意出来后才让咱家去请示他老人家,咱家看他气色还成,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我带一封信与你,带一句话与云瑶仙子罢了。”
陈闼接了信,不免对云瑶的那句话好奇了起来,“不知是哪句话?”
严德轻轻地吹着茶水,待喝了一口水之后,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陈闼,就在陈闼的毛要再次竖起来的时候,他却吐了一句:“过会儿殿下不妨直接问云瑶仙子,咱们现在就过去告诉她。”也不等陈闼再问,他就走了出去。
陈闼以为严德要在当面告之,却是在云瑶的耳边上说了一句,完全听不清楚,只见云瑶脸色数变后才恢复了镇定。
“殿下,咱家急着回去复命,就此告辞。”
陈闼劝留无效,只好命人再拿了一些财帛与他,方回书房。
李升已换了一身衣裳,见陈闼面色不善,想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陈闼坐定后,把陈朔给他的信拿出来认真看了起来,也不知道看了几遍后,用火折子烧掉了。
“你原先说的缘由我可以信你。如今,你军中校尉一职虽被免去,但赤乌内部一职依然保留,而且”陈闼故意在这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今后涪陵、犍为、南朱提三郡一并交由你掌管,我希望荆州一带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尽收我的眼底,你能办到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升感觉到陈闼还是带了那日大战时的杀气,这让他又想起了那次酒宴的事,心里不禁发毛,警告自己不可再存二心,当下重重地跪倒在地,发誓道:“属下誓死效忠大人,保证完成大人所托,否则甘受十三条惩罚。”
“好。敌军入边你为何不报,还有入边之后你为何正巧去接相国的差使,这些我都不管。我只问你,你为何要带兵深入敌境?”
“这……”面对陈闼冷酷的目光,李升知道,如果不说的话,那可能自己就走不出这个房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