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衣奇道:“曲子再难,也不至于唱不出来吧。”
薛青螺道:“五旦七调共三十五调,是我家不外传的乐艺,与大庸流行的二十八调本就不同,再加上先父谱出的调子里,有些宫调转折过于奇崛,有的就太过悠长了,实在不是常人力所能及的,除非是吐纳功夫练得极其精深,又同时精通乐理的人才唱得出来,但伶人是贱业,哪里找得到这样的人来唱曲呢?”
莲衣了然地点点头。
薛青螺又说:“先父谱这曲子本来就殚精竭虑,在那以后又心忧成疾,也英年早逝了。”
交谈间前方出现了一道山坳,薛青螺停下脚步。
“快到了,那山神便盘踞在先父的墓边,挟持我母女二人。”
莲衣看了薛青螺的身体一眼,“就算诛杀了那妖怪,我也只能将你二人超度。”
“法师大恩,我只有来世再报了。”薛青螺看着莲衣,恳求道:“稍后法师跟我过去,山神若发现端倪,知道我违逆了它的意思,恐怕会害了我母亲……到时候,我会拼死拖住它,只求法师能将我母亲揪出来,好歹也让她不至于被那妖魔再三凌辱,到头来魂魄还要被那妖魔吃了。”
莲衣望着薛青螺,点头道:“定不会辜负薛姑娘一片孝心。”
薛青螺再次道谢,三人便转过山坳,山腰的一片平地上有一座坟,封土外有石砌的护栏,再往东边十丈外有一间泥墙草盖的屋子,屋门口悬着一个黄皮灯笼,灯笼下坐着一个与薛青螺一样穿着折衰丧服的妇人。
正是戌时将过,她就像是等待女儿归来的一个寻常妇人。
“阿娘!”
薛青螺远远唤了一声,领着莲衣与李蝉走过去,那妇人在门口站起来,也不离开门口一步,招手道:“青螺,青螺?你带什么人过来了?”
说话间两方人就接近到十余步距离,妇人身后的房子里突然传出一声怪笑:“好,好,竟然带人来对付我了!”
一道蛇般的长影出现在妇人背后,妇人惊呼一声,逃出两步,已到了薛青螺面前,只差咫尺之距就要被薛青螺拉住手,却被蛇影在腰间卷了一圈,猛地往房中拉得倒飞回去,薛青螺大叫一声阿娘,一下扑上前。
莲衣见状一步跨出去,玲珑身躯上的缦衣霍然鼓涨,右手一探,抓住妇人的肩膀,手臂上缠绕的念珠灌注神通里发出灿然金光,金光照耀之下,妇人腰间卷着的那一条东西表面光滑黏腻,涎水滴淌,妖异可怖。
“抓住我!”
莲衣清叱一声,将妇人身体拉过来几寸,妇人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的,四肢并用地抱过来。
莲衣不疑有他,却有一道妖异的暗青色剑光从身后射来,咻一下,毫无征兆地洞穿了妇人的眉心!
“你!”
莲衣正要扭头怒视李蝉,却见妇人眉心被洞穿,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浑身连着腰间缠绕的舌头,都吃痛地齐齐一颤,妇人的身躯滑出丧服,与那长舌头一同回缩,丝毫没有骨头似的,皮肤黏腻光滑,虽长着头颅四肢,却像是一截舌尖!
一瞬间,舌头便缩进了屋子,那薛青螺也趁着刚才那一扑进去了,不见踪影。
吐出一道剑气的李蝉,前胸那道青金色的素灵生神纹黯淡下来,他提剑上前,目光锋锐地盯着漆黑的门洞。
“此乃变舌,擅以舌尖变化成受难之人引人上钩。”
迅速说完这句话,李蝉飞身追入漆黑门洞之中。
莲衣回过神来,曼妙的眉目间惊愕犹存,背后寒意也未褪去。
她没完全信薛青螺的话,但刚才形势危急间,却没想过那妇人竟然是妖魔的一截舌尖变化的,她是修行者,但只是初入集境,大菩提寺的法门也不修即身成佛,若被那长舌一卷,落入妖魔口中,便后事难料。
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莲衣脑海里浮现起刚才那一道妖异的青色剑光。
漆黑的门洞里,那位左道之士的背影已消失无踪。
左道之士,他真只是一个左道之士?大菩提寺的年少比丘尼心中喃喃,妖魔在前,他却如此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