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所要做的事情,比弄潮难多了!
杜元铣话音刚落,又有人站了出来:“杜先生乃是显得难得雅士,这番话我是赞同的,若是今日废了殉葬,明日是不是要废了牺牲?后日是不是连兽肉都不能吃了?”
武庚神色更是难看。
只因这人说的牺牲,与后世的牺牲虽是一个概念,但侧重点又有不同。
凡人祭祀先祖,往往要摆上牺牲,一般来说只会摆牛羊肉,但民间也有杀人之后将人的五脏摆上去的传统。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有些人会偷偷地把祭祀先祖的东西煮了吃掉。
“这老头挺眼熟的啊,是谁?!”
冯习低声道:“上大夫胶鬲!”
哦,武庚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上次他处理人贩事件的时候,被人扔臭鸡蛋气晕过去那个老不死吗?
没想到又蹦跶出来了。
既然有人打了前站,后面的人胆子自然肥了。
“殉葬乃是祖礼,商容身为丞相,却在陛下刚刚继位之时撺掇陛下改祖礼,明显是居心不良,请陛下斩之……”
“如今世道,每个人死了都有殉葬,骤然废除,怕是要引发大乱。”
“商容,你身为丞相,却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难道你自己就没有要死的一天吗?你死后要归于何处,难道要与那些泥土一般的奴人一起,归尘归土吗?”
……
群情激奋,宛如烈火煮鱼,汤汁沸腾,
别说是首当其冲的商容了,就连武庚也感到了颤栗,他内心中的志向虽然没有改变,心中却有了一丝退意。
商容冷哼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平静地望着面前这群群情激奋的王公大臣。
他的身躯佝偻着,却给人一种充满力量的感觉,
犹如强弓被拉得犹如满月,一放手就能石破天惊一般。
“我知道我死后要去哪里,我也知道你们死后要去哪里……”商容伸出手来,手指连点,将所有他面前的人都指到了,然后道:“你们死后,身体发黑,发臭,腐烂,你们的血肉会化作浓水,身体里会长出蛆虫,然后蛆虫会继续吃掉你们的所有血肉……无论你把自己埋得有多深都没用,你总会被蛆给吃完,最后只剩下一堆没用的骨头,跟那些与你一起殉葬的人一起,化作泥土……
在我看来,你们与奴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死后终究要化作尘土而已。”
呕!
商容这话太恶心了,关键他还说得这么形象,让他心情都变得恶劣了。
但也正因为是这样,所有人的气势都被一下子压住了。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被压住,杜元铣的气势就很旺盛,他上前一步,几乎与商容贴在了一起,道:“丞相,按你的说法,你死后也不过是归尘归土而已,反正你都要死,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商容丝毫没有被打击到,而是慷慨激昂地道:“死后之事无法把握,正如我无法反抗岁月的变迁,但我想做的伟业,终究要在我活着的时候做完,做好……至于我死后,自然是归于大地,归于厚土娘娘的怀抱……而你们……就连死去的时候,都要制造如此之多的杀孽,将自己的陵墓搞得乌烟瘴气,怨气冲天,只怕会获罪于后土娘娘……
你们真以为自己能获得死后的荣宠吗?”
不愧是四朝元老,武庚差点就站起来为他鼓掌了。
而且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感染力极强,立即就有人帮他说话了。
“先帝曾言,人皆有向善之心,见其生不忍见其死,见其笑不忍见其哭……吾一向深为感怀,今听丞相一席话,胜读百年书,请丞相收我一拜。”
陆陆续续有许多官员朝着商容行礼,好好的朝会差点没变成商容的个人表演秀。
眼看双方战况焦灼,不分胜负,而且商容似乎还依靠着自己的人格魅力和三寸不烂之舌,陆陆续续占了一丝上风,杜元铣有些急眼了。
“真是礼乐崩坏,礼乐崩坏,人的生死怎么能高于礼制呢……微子启,你曾主持过一段时间的内服祭祀,应当深知礼制的重要性……你来说说,商丞相的奏章有没有道理……”
微子启露出?了狗一般的表情!
他当然是反对商容的政见的,在他看来王族之所以是王族,贵人之所以是贵人,就是因为他们无论活着还是死了,都有超出规格的待遇。
要不然贵人与贱人又有什么区别?!
但人活在世上,首先要把阳间的事情处理好了,然后再去考虑阴间的事情。
他现在受制于武庚,哪里能说畅所欲言呢。
所以他苦笑道:“监正大人,商丞相如今六十有四,这咄咄逼人的作态,就是你的礼制吗?”
“你!”杜元铣差点没气死。
微子启则暗暗侥幸,他的话题其实转换得很生硬,辛亏大伙儿沉浸在对立中,没有发现他在浑水摸鱼。
杜元铣不甘若此,当下跪在了武庚的面前,道:“商容妖艳惑君,罪不容赦,请陛下斩之……”
武庚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正面回应,
反而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黄飞虎:“泰山神……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