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腿已经完全丧失了行走的力气。我是手脚并用,一步一步向前爬行。
就如同十八年前我娘那样,一步一步从县城爬进了上西村。
我万分落魄的在地面上攀爬,像一个潦倒的乞丐。
不时的有人在我的身旁路过,他们冷漠的看着我,然后用手掩住鼻子,用嫌弃的眼神打量我一番,快速的从我身边穿过。
这县城之中,和我想象的却不大一样,这里仿佛比上西村更加少了一点人情味儿。
县城里的百姓,和我们上西村的村民真的是天壤之别。他们衣着光鲜,大多数都穿着灰蓝色的衣服和裤子。
我眼见着,有的男人们,脚上蹬着的鞋子竟然是皮料的。
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知道,皮子原来可以用做鞋子的材料。不过那种东西裹在双脚之上,也不知道会不会透气。我想,这玩意终归是没有布鞋舒服。
县城里的人,变着花样的弄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现在,我真的是饿的要死。我的肚子干瘪到,只用一支手掌便可以掐的过来。
我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双手,隔着肚皮摸出我的肠子和胃,在身体里盘旋的形状。
我的肠子已经完全排空,薄的就像什么都没有装的空布口袋。
唉!此时此地,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讨来一些吃食。
就在我郁闷愁苦之际,突的,我的耳朵里传来一声熟悉的鸣叫。
那是驴子的叫声,对于这种牲口,我甚至比对我爹都要熟悉。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就在我的正前方不到五米的位置,有一个穿着棉白色对襟儿小衫儿的壮汉子,牵着一个驴拉板车,停在了一间房市的门口。
那房市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有好些个男女从其中进进出出。
屋顶上的烟筒里向外喷着滚滚的白烟,打老远便能闻到,那屋子里散发出来的浓浓的辣子味儿。
这大红的味道喷香刺鼻,香味顺着我的鼻腔直接传到大脑,馋的我不停的吞了几口口水。
房市的门口拐角处放了两个特大号的黄木桶,离得太远,我也看不清桶里装的是什么!
我只是见着,那个壮汉子将两个木桶吃力的抬到自己的驴拉滑板车上,然后转身走到街角里去,蹲在路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烟袋锅子,惬意的嘬着。
我拼尽全身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朝那间房市趴了过去。
我匍匐在地上,侧着头,顺着门缝往那屋子里面偷瞧。
哎呦!这可真的是个好去处,里面支应了十几张木头方桌,周围摆着木凳子。
好些人坐在桌子旁,大口大口的吃着鱼肉小菜,还时不时的饮上两口小酒。
这群食客边吃饭边吧唧嘴,馋的我的汗揦子,顺着嘴角都流到了脖子上。
忽的,就在我的身侧,那驴子突然间又鸣叫了一声。
我这才注意到了这辆驴拉板车,那板车上整齐排列了好多个大木桶。木桶里面装着的,竟然是食物。
这么多的木桶嘞!一个一个装的满满,里面汤汤水水,上面漂着一大层厚厚的红色浮油。
有的木桶里还有肉眼可见的绿菜叶子和骨头渣。不过,这木桶中的食物味道并不大好闻,全部散发着浓浓的酸臭味。
这县城里的人可真是糟蹋东西,好好的粮食,咋就能把它给放酸了呢?
此刻,我也管不得这么多。我整个人已经饿的神智不大清晰。不如让我先饱餐一顿,等以后有机会,再还这个壮汉子一顿饭!
我的双手扒着驴拉板车的边缘,然后奋力地将自己的整个身体支撑起来。
我艰难地屈着右腿,爬到了那个板车上。我看着这么些装满食物的木桶,我的眼睛里已经浸满了喜悦的泪花。
我把双手插进木桶中,从里面捞着食物,就往自己的嗓子眼儿里灌。
这食物的味道可有些不大敢恭维,又酸又臭,吃起来有些像人类的呕吐物。
可是现在的我哪里还敢挑三拣四?能够吃到呕吐物,我已然很满足。我只恨自己的两只手掌太小,一次抓不出来太多的菜食。
于是,我直接努力的探起头,将整个脑袋全部埋进了木桶之中。
我把嘴巴扩大到了身体的极限,大口大口的吞咽着这些‘烩菜’。
里面的种类还真是丰富嘞!有菜叶子,有米饭粒,我甚至还叼到了一块儿饱满的鱼头。
就在此时,有过往的路人看到了我的行为。他扯着嗓子,稀奇的吆喝了一声。
“哎呦!大家快过来看呀!这里有个人在吃泔水嘞。”
这一吆喝把很多过路客都吸引了过来。
驴拉板车的主人,自然也听到了旁人的讨论。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自己驴子的身边。
见着我,正埋着头,不遗余力的趴在木桶里大快朵颐。
这壮汉子气急了,伸出他那一双粗大的肉手,大步上前,掐住我的后脖子。如同掐着鸡崽子一般,粗暴将我从驴车上拽下来。
这汉子力气大的很,可以徒手将我拎起。
他钳制着我的脖子,我甚至都不能呼吸。汉子大手一甩,我直接像一个货物一般,在地上渐渐滚了两圈儿。
此时,我的脸上,头发上满满都是食物的油汤。
那火辣辣的红油顺着我的脸颊,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像是雨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