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在半月前便已嘱咐了颜协,叫他派人时刻注意监察御史高阳的府邸响动,所以这会儿问起,颜协很快便答道,“并无什么异常。”
李容与点点头,没有再问。
她要颜协盯着的这个高阳便是芸娘的仇人。
据芸娘说,当年高阳作为监察史曾下到过一个叫平安郡的地方,后因为当地县令无法支付高昂贡银,便将其一纸奏书弹劾到了朝里,告他横征暴敛,鱼肉百姓。
彼时正好是皇帝拟定的新法律设立之初。
新律要求严防地方官员贪污受贿,以及官员和地方豪绅官民勾结欺压百姓之事,所以这小县令的弹劾诏书一呈上,自然而然就被当成了出头鸟,不日便给斩首示众了。
其家族中的男子皆被流放敦煌,女子则尽数被没入掖庭为婢。
芸娘对李容与说了这个故事,不过却并没说自己同这县令的关系,只请她一定替自己杀了高阳。
即使她不说,李容与也大概能猜到,或许是因为芸娘不愿意以一个风尘女子的身份和县令一家扯上关系的缘故。
所以她也并没有多问,只是派颜协去查了这个故事的真伪,并监督高府动向。
高阳出身于河南高氏,是当地世家大族,所以在长安城中的府邸也是人丁兴旺,门庭若市。
拥有这样的身份和地位,想要刺杀高阳自然不能选在人多的地方动手,这她知晓。
但偏偏有人不知晓。
她记得前世就是这个时候,有一个名为秦榔儿的江湖游侠,伪装成小贩蹲守在高府外不远处,待高阳下朝回府时故意制造马匹混乱,当街便将高阳斩杀了。
高府家仆众多,加上长安城又是天子脚下,十步即有羽林军巡查。
这样严密的布防之下,杀了人的秦榔儿自然是躲不过,当即被生擒了,关进了刑部大牢。
再其后没几天,便传来秦榔儿畏罪自戕于狱中的消息。
从被捕到死亡,听说刑部甚至连卷宗都没来得及立。
说起这件事,按理说李容与当时身处东宫,这类坊间奇谈本并不该传到她耳朵里。
可怎奈她有一个极度向往江湖,做梦都想成为游侠的爹。
听说有这样一个游侠以身行刺,最后死于非命,当即便上了一纸奏书,认为其中必有冤屈,要为其平反。
他当时本就因芸娘的事情正处于风口浪尖,帝后见堂堂太子,居然来为一个杀了朝廷重臣的江湖游侠喊冤,气急之下,干脆打了他十板子,扔回东宫,让他闭门思过,整整一个月才给放出去。
知道这样一番经过,这一世李容与当然不会再让秦榔儿死。
不光是为了父亲,她还想知道,上一世秦榔儿刺杀高阳之事,到底是萧六安排的,能一箭双雕的计谋,还是一场渔翁得利的巧合。
而答案就看这一世还会不会出现秦榔儿这个人,以及他还是不是要刺杀高阳了。
思及此,李容与又嘱咐颜协道,“近几日再多增派些人手过去,尤其要注意年轻的、大概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人。如果听见有少年打听高御史去向行程的,一概抓回东宫来。”
“……”
颜协这一次没有快速应是,反而有些沉默。
年轻的,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颜协眼角跳了跳,思虑再三,还是委婉劝诫道,“郡主,养面首这件事,臣认为终有不妥。一来您年龄尚轻,二来,即便真要养,也该等郡主及笄以及出嫁之后再做考虑……”
颜协是颜氏家臣,因与李容与的母妃颜瑶年纪相仿,所以自小便作为保镖随侍左右。
也因此受了颜瑶的影响,对于世人眼中某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只当是稀疏平常。
可纵使如此,当他听见十三岁的小郡主从口中说出,要抓年轻男子回东宫来这种话时,多少还是有些心脏受不住。
而此时的李容与听过颜协这番言辞,也同样一愣。
继而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道,“颜叔您想太多了,我要找这个人,并非是要养他做面首。”
呃……不是做面首?
颜协面上一红。
李容与解释道,“这人名秦榔儿,是个江湖游侠。先前哥哥写信来说,秦榔儿是他的旧识,最近因为一些私人恩怨可能会去高府寻仇,便叫我帮忙注意一下。”
原来如此!
颜协明白过来,顿觉自己无礼,难掩脸上羞赧,急忙忙垂头拱手,“是臣失言了。”
李容与并不恼,又嘱咐几句,便叫他去了。
待颜协一走,宝珠才捂嘴嘻嘻笑道,“第一次看颜都尉脸红呢。”
李容与亦是微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离去的颜协又折了回来,严肃禀道,“郡主,谢玄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