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王重伤畏寒,四角便都固定着塔式的小暖炉,将这不大的空间熏烤得又香又暖。宇文玄逸便卸了貂裘,清清爽爽的坐在榻上,好整以暇的将她望着。
苏锦翎的目光只瞄着那早已堵得严严实实的窗口,讷讷道:“宫人不经主子允许是不得随意出宫的……”
月前一个浣衣局的宫女听闻母亲病重,却因得罪了管事的姑姑不予准假,便趁夜出宫,结果当场被抓了回来,乱棍打死,就连当夜当值的侍卫和内监都领了重罚。
她已不止一次的领略到宫规的残酷,仅是听闻就已经胆战心惊了,若是……
坐在对面的宇文玄逸轻声一笑:“本王是不会让你有什么事的,否则……那些欠下的债要怎么偿还呢?”
苏锦翎暗自叹气,仅是还个利息就让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若真要一本正经的还债,还不知……
“咕隆……”
车子好像轧上了什么东西猛的往上一跳。
她一个坐不稳就要掉下位子,却是一只手扶住她,来不及道谢,车身一歪,又好像陷到了一个坑里,她再一晃,却已是陷入一个怀抱,温柔有力,带着清寒的杜若之香。
她没法怀疑宇文玄逸是借机轻薄自己,因为那车厢就像遭遇了电击,不停的颤抖摇晃,若是宇文玄逸放了她,难不保她就要在这车厢里滚来滚去。
混乱间,那清寒的气息带着一丝温软擦过鬓间,擦过耳际,擦过唇边……
“王爷,咱们是滚下山了吗?”她偎在他怀里,抓紧他的衣襟惊叫。
耳边却传来他的轻笑。
车外的福禄寿喜捂着嘴乐得猴子似的,一个劲指挥车夫专往石头上轧,往坑里跑。
通往熙亲王府的路有三条,他特意拣了这条又绕远又崎岖的小路。
车内的情形可想而知,只担心王爷能不能趁此良机把好事做成。唉,自家王爷好像不是那样的人。于是便开始祈祷这份摩擦碰撞能让那个不开化的苏锦翎迸出点火花来,否则王爷实在太可怜了!
“福禄寿喜,你这是走的什么路?”
车厢内传来怒斥。
唉,王爷怎么也这么死板了?小的可全是为了您啊!
“回王爷的话,小的原本走的是康庄大道,可也不知怎么,前面忽然出现了许多石头和土坑……”
“换一条路……”
“王爷,这已走了大半,退回去恐怕……”
“那就尽量小心着点……”
“好咧——”
福禄寿喜口里答应得好好的,却惊见前面出现锅一样的巨坑,立即喜形于色比划着让车夫轧过去……
“轰隆……”
车子猛的一震,那悬于头顶的六瓣莲花灯颤了颤,忽然碎裂,琉璃碎片并着烛火对着苏锦翎就砸下来……
宇文玄逸身子一低,将她牢牢护在怀里,于是那火苗捎着碎片光闪闪的落在了他的背上……
苏锦翎眼睁睁的看着他背上腾起火焰,惊得大叫起来,忙去拍打……
“你疯了!”
宇文玄逸急忙捉住她的手,那上面已然烫起了水泡。
“快点,着了……”
苏锦翎挣脱他,抓起位子上的锦垫压住火势。
外面已经听到动静,连忙扯开了车门。
冷风灌入,苏锦翎急忙挡在他前面:“快关上,王爷受不得风!”
车门瞬间关上了,可是在门扇这一开一合之际,苏锦翎忽然发现宇文玄逸的背上似乎浮着诡异的图案,那图案高低不平,倒像是刻上去的……
“王爷,你……”
人忽然被他抱入怀中,抱得紧紧的,几欲窒息。
过了好久,苏锦翎才听到喑哑的一句:“谢谢你……”
“谢什么啊?”苏锦翎艰难的喘了口气:“若不是王爷,现在着火的就是奴婢了……”
禁锢在身上的臂轻微作响,听得苏锦翎都有些害怕了。车里现在一片黑暗,万一……他为什么要突然抱住她?害怕了吗?千军万马都等闲过了,怎么可能……
还好宇文玄逸放开了她,小心拾起她的手:“痛吗?”
“现在略微有点……”
衣褶窸窣片刻,苏锦翎闻道一股熟悉的幽香,是冰雪优昙的气味。
“奴婢自己……”
宇文玄逸却不肯放手。
漆黑中,一点幽凉轻轻的晕染在她的手上。
“王爷也受伤了吧,奴婢为王爷……”
“不必了……”宇文玄逸靠坐在位子上。
苏锦翎略一踌躇,想到他伤的是背部,而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狭小空间中让她给一个男人涂药也的确是件暧昧的事,便不再多话。
然而对于宇文玄逸而言,他的背部早已是伤痕累累,根本就感觉不到痛楚了,倒是他的心,只反复回味着方才的惊险……他没想到,她竟是能不顾一切的救他……
角落的暖炉滋滋的吐着暖融的白檀之香,丝丝的沁入心底,又于唇角漫开笑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