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朝阳初升。
时间在这座人间大陆的每一个角落选择流逝,不会因为某个人而驻留。
等到昏黄光影间的夕阳退下,等到黎明前夕的光色到来,每一个人都在这不间断的岁月间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改变着这个人间,或者被人间改变。
小刀镇的后山,妖族的那个老头将自己的肉身埋在了乱葬岗最不起眼的一座坟墓中,然后静静陪了自己一夜。
他看着周围数不清的枯坟,回忆着过去的很多个日子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那些妖族的子民走出了枯井,被人间的规则灭杀,虽然最终生死道消,却享受到了千万年前才有过的自由。
对它们来说,死亡,或许是一种恩赐。
老头在乱葬岗中待了一夜,天亮时便离去。
他回到了小刀镇,继续做自己的缪神医,然后等待那位天选之人在未来的某一天回来。
关于唐青去向的问题,老头只用了一句已经离开来做解释。
生命中匆匆过客,很多人都是乍见便是离别。
关于这些,过去的无数个岁月中老头早有所觉。
秦汉等人却无法理解,关于那个在穷山恶水间救了他们一命的少年,就这样不辞而别,总觉得有些遗憾和唏嘘。
秦舞更是难受,芳心暗许的她一时间很难接受唐青的离去,可能还会心伤很久。
所幸,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时间继续流逝,永不会停留。
小刀镇的日常作息很快恢复了正常,打柴,上山,狩猎,为生活奔波忙碌。
甚至秦舞到了年纪已经被农弘和秦汉托人开始介绍一个好婆家,可能在不久的以后就要结婚生子,过着如同父母那辈人的生活。
那个来自唐国的少年渐渐被很多人遗忘。
却始终有个人能记得。
老头坐在屋内,一边熬药,一边将眼神透过窗户望向后山的方向,脸色平静,气息淡然。
那里,有位独行少年离开了枯井,一步一步,带着龙龟一脉的体魄和金血,带着妖族的意志和期望,走出了后山。
迈步走出后山的那一刻,唐青眼神平静,识海中真劲百转千回,像是有无穷的力量。
他忽然将手放到了腰侧的那把短剑上,剑身依旧轻巧,晶莹剔透,剑心中却莫名多出来一道极强的剑气。
这道剑气锋利无比,即便是藏起了千万丈的光芒,依然让人不敢直视,无法用神识窥探。
他想起了老夫子说的话,短剑中有剑圣的三道剑气,破一境便能解一剑。
原来,借龙龟金血淬身,唐青已迈步入知命。
当阳下,少年凝眼而望,感知着体内的浩瀚真劲,不再停留,继续大步向前。
……
与此同时,天地神院练武场,阿刁握着那把古刀早早来到了一处空旷的角落,开始挥刀。
这是他每日的功课,也是周例外“礼”字课收尾时教他的练刀方法。
清晨起床,每日挥刀两万下,直挥而下,逆势而起,如此仿佛练习,便是以后挥刀的起势。
他的刀势本一往无前,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一刀不能杀人,还会有另一刀跟上,却从未想过可以将刀势转弯,从另一个角度,另一个地方斩下。
周例外将笔势融入刀势,便是要让阿刁在刚猛刀势之下藏起一片柔和笔力,留有余力,才能在交战中立于不败之地。
这就是猛男阿刁日后的温柔一刀。
挥刀的这些日子,天地神院中有很多人走到练武场来看阿刁的动作,一下一下,重复而单调,像是一个执着的机器。
人群纷纷扰扰,阿刁却不为所动,因为只要有刀在手,他的全部心神,魄力就全部在刀上。
他的眼神清亮,眉眼间的距离十分宽直,有些刻板严肃。
他挥刀的力道,速度,都把握的刚刚好,每一刀都没有丝毫偏差,十分标准。
风起时,他抬手沉肩,准备挥出今天的最后一刀,便算上完了今天这一节课。
这最后一刀敛聚了阿刁今日清晨全部的心神,刀势凝聚到了极点,一刀过后便可以松下这口气。
所以这一刀势大力沉,带着一层近乎凝成实质的刀气,在练武场的角落中纵横激荡,似乎要斩开虚无的空气。
场外的人群中有不少学院的教习在此,见到阿刁挥出的刀势都忍不住惊叹,尤其是这最后一刀的蓄势,堪称精彩绝伦。
在这最后一刀挥下之前,场外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直到,有阵脚步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