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很浅,半夜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
“啊——晓兰啊——我的晓兰啊——”
“老婆,孩子已经走了,你放开她吧。”
她像一个无情的旁观者,看着对面病床,一对中年夫妇在医生护士面前哭得不成人样。
她突然胸口一阵刺痛,不是生理上的疼痛,是心理在作痛。
那个爱笑,爱念书给她听的少女不在了。
想来有几分可笑,晓兰的心脏病比她轻,却迟迟等不到合适的心脏,几次的出院住院......
而她都等来了合适的心脏移植,可晓兰在今夜,却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最后心理上的痛,终于变成了生理上的痛。
响亮的长滴声,一下把对面的医生护士吸引过来。
似乎能听到耳边的吵闹声,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黑暗中,她缓步前行。
一道光出现,她站在了一株梨花树下,树下是一位蓝裙白衣的女子,正神色伤心地仰头喝酒。
“师父?”
女子却像看不到她,放下酒壶,一滴泪顺着女子的脸颊滑下,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倔,第一次结婴失败了就失败了,为何不等为师回来就尝试第二次结婴,最后落得道消身死——真是又傻又倔......”
“师父,我在这啊,你在说什么!”她迷茫地退了几步,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还穿着病服。
“我......死了吗?”
忽然一阵电流从心口传入四肢,她仰头惨叫一声,再睁开眼时,又是熟悉的天花板。
“朵儿,你醒啦,来,喝口水。”朵儿妈拿起保温杯,倒了杯温水,用吸管让她喝了两口。
喝了水,她张了张口,说:“妈,我好像做了个梦。”
朵儿妈温柔地摸摸她的额头,笑问道:“我们朵儿做了什么梦呀?”
“我梦见自己变成仙人了,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呵呵,是不是小馨和你说了她前不久在电视看的过山车了,这孩子,那几天老是闹腾想要去坐,还说要等你出院后一起。”
她眉眼一弯,嗯了一声说:“是啊,我也想坐过山车。”
“你两个虎丫头,做什么过山车,等你出院了,妈妈带你们去做旋转木马,你不是最喜欢坐旋转木马嘛?”
“妈,你说我真的能出院吗?”
“你当然能出院了,这次手术很好,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出院了。”朵儿妈很喜欢摸她的额头,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放心。
“可是我上次看到你眼睛红红的......”
“傻孩子,胡思乱想什么呢,妈是喜极而泣!你乖乖听医生的话,年底就能出院,家里房间都给你收拾出来了。”
“小馨说要和我一间房的。”
“你妹妹像你爸,睡相可差了,让她睡上铺,晚上吵死你,乖,你也是大姑娘了,自己一间房。”
“嗯,我听妈的。”
“好孩子,等你出院了,你想上学,妈妈也给你安排个成人学校......”
朵儿妈坐在她的床边,轻声说着她出院后的事,等到了要接小馨回家的时间,她才离去。
她精神好了一些,转头看着窗外慢慢出现的夕阳,嘴角勾起。
不管现在的我是生是死,我都要好好活下去.......心底那道要她放弃自己的声音,忽然如玻璃般破碎成渣。
之后的一个月,她都听从医生的话,直到术后的排斥反应不明显后,她就被接回了家中,又休养了四五个月,才得到了朵儿妈的第一份礼物,上成人学校。
最开始的一两周,朵儿妈和朵儿爸还不放心她,每日都要上下接送,直到她明确表示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然后他们才答应她自己上下学,只是她知道,他们还是在暗中跟着她,直到一个月后,她都能去早教班接小馨回家,他们才放心去做自己的事。
时间如沙在指缝间缓缓流逝,五年后的她大学毕业,成为了一名幼师。
七岁的小馨有些小胖,最爱趴在她的腿上,听她说故事。
“姐姐,今天你要讲什么故事啊?”
她摸着小馨的头,这几年小馨虽然长胖了,但一头毛茸茸的短发还是如初,她柔声说:“讲天音蜃楼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