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义,谢谢你帮我出了口气。不过我有种感觉,李伊莱会报复你的,哈哈…”,
幸灾乐祸的笑声里,范会兰也走了。
出了火车站,在赶往机场的路上,林义问大长腿:“范会兰前半句什么意思?”
“真想知道?”邹艳霞有点犹豫。
“那算了,我怎么好强迫你。”说着,林义靠着后座,闭目养神。
邹艳霞是第一次坐飞机,上升的时候,她有点不适应,说头晕,抓着林义胳膊的手指甲都隔着衣服扣进了肉里。
“不是你自己的肉,你是真不心疼啊。”感受到飞机平稳后,林义终于罩不住了,太尼玛痛了。
“要不你也扣我一次。”邹艳霞呼了口气,片起嘴巴说着把手伸到了跟前,一副你试试的样子。
“……”
一路无言,林义是睡过来的,大长腿却一直盯着窗外,时不时还想伸手虚捞那近在咫尺的云彩。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林义醒了,她突然附耳过来小声说:“范会兰对于海有那种意思;但于海却在米珈上次18岁生日的时候告白,引起了范会兰的不满。
李伊莱的性子你知道的,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事后我们女生在一起的时候,说了不好听的话把范惹到了,两人吵了一架。”
“哦,”哦了一声,林义就懒懒散散地问:“你现在干嘛和我说这些。”
自己突破道德底线背后非议朋友,却看到一副不领情的样子,邹艳霞顿时抵着心口,瘪着嘴,气的偏头看着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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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1996年的国内大学正处于一个交界点。
彼时,大学还未大规模扩招,考大学依然不亚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邓老南方谈话带来了松动的气息,而毕业分配工作的“铁饭碗”制度却已悄然打破。新潮事物不断涌现,人的状态也耐人寻味。
虽然毕业分配的“铁饭碗”已经不是那么靠谱,但却一点也不能否认:这个时期的大学生还是很有含金量的。
用前世同事们茶余后饭调侃的话来说:现在的重本就想当于后头的985,本科就好比十五年后的211,而如今的大专怎么也不会比后头的普本差吧…
虽然这话玩笑话成分居多,但也可以看出他们的本事和倨傲。
出飞机场的时候,人潮里的大长腿东张西望,轻声问林义:“你说的迎接新生的大巴怎么没看到?”
“我那是说火车站啊,不用找了,我们坐出租车。”林义也不知道这年头飞机场有没有迎新点,但这么多旅客,他压根就没想过去找。
示意她紧跟着自己,一行三人在路边开始拦出租车。
抢占了好久,但因为行李多,加之有些女士和老人太过凶残、太不讲情面,林义三人好几次都差那么一点点。
看着一辆又一辆黑色玻璃的面包车来拉自己,又看着它们载着其他乘客离去,邹艳霞终于问:“我们为什么不坐这种车?”
“不能坐,都是黑车。”
下午两三点过,看着形势不对,关平也不再讲么子仁义道德,拖拉硬拽的三人终于上了车。
刚上车大长腿还觉得有些热,不停用小手小幅度扇着。但车子开动有了风之后,很快就被外面的事物给吸引住了。
在号称“东方塞纳河”的珠江南岸,耸立着一座古典而雄伟的牌坊,上书“国立中山大学”,就是这六个大字一年一度吸引着追梦少年来到南方以南。
三人赶到时,太阳已经西斜,珠江边的晚风也顽皮地凑起了热闹,好在刀疤和吴芳芳已经为饥肠辘辘的三人准备好了晚餐。
跟在两人后面,林义感受到了邹艳霞望着自己的疑惑眼神,于是告诉她:“我打算在这边开一个书店,嫂子是过来打前站的。”
闻言,大长腿眼睛一亮,好看的嘴唇窝了窝,期待着问:“有书店二楼吗?”
“有,不仅有二楼,还有三楼呢。”吴芳芳恰到时机地她介绍,买下来的临街门面比较大,每层都有两百多平方。
按照她的规划:一层专供各种类的图书;二层做一个有偿阅览室。比如收取门票一元或更多,里面有咖啡、茶水可供选择,价格不贵但也不便宜,定位是给有小资情调的人。
而三层还是老一套,作为林义在羊城的落脚点。
一楼二楼才刚刚把主体装修完毕,里面敲敲打打的几个人正忙着拼建古香古色的组合书架。
刚进三楼玄关,还来不及换鞋,大长腿就被至简的现代化装修惊艳了。红黄木地板、白底紫花组合沙发、乳白色茶几、角落的立式台灯、黑白色灌木家具、网格灰朴的立式窗帘…
“看喜欢哪一间,自己挑。”本来以为她要和李伊莱去南大,事先也没给她做预留。
但是看她此时眼里流露出的神韵,林义觉得还是主动点好,不然她这不争不抢的性子,也许能把心思藏一辈子。
对这种简约风的装饰,林义固然喜欢,但也没太在意,住了几十年早就免疫了。
“嫂子你们住在哪?”
“租在后栋的五楼。”说着,吴芳芳意动地问关平,要不要也买下那套房。
关平思考了下,就把目光投向了林义:“小义,你说买深城的好还是这里的好?”
“都买啊,关哥你要是缺钱,我可以先借点。”本想说将来送你们一套,但考虑到关平不是那种占便宜的性子,也就把这到口的话收回去了。
“以后真的会涨价?”关平本来没这个商品房思想的,但是跟着林义去京城买了套四合院的之后,也把这个商机记在了心里。
“关哥信我的你就买,”林义点点头,然后对还在搬东西的刀疤说:“你也可以考虑上手一套。”
“行,我这些年也刚好攒了点钱。”刀疤对林义的挣钱能力早就叹为观止,所以一点也不带犹豫。
招呼一声“洗完澡赶紧过来吃饭”后,关平夫妻和刀疤退了出去,只留着安静立在一旁看着林义的邹艳霞。
“邵市那个书店这么挣钱吗?”看这套房和下面的书店,她也迷糊了。
“书店还好,但是九龙广场那个保健品店挣钱啊。”林义一边说着往洗漱间去,一边解着半湿半干的上衣扣子。
不过走到一半,又侧身说:“你去主卧的淋浴间吧。”
吴芳芳做事还是蛮细致的,牙刷牙膏、毛巾、浴巾等洗漱用品都是几套备在那里,就连洗澡用的脱鞋都有三双。
早秋的羊城,气候温和宜人,林义洗完澡出来套件短袖刚刚好,不冷不热。
邹艳霞洗澡的时间稍微长点,白玉般的脚丫子套着一双红板脱鞋,无瑕里的青筋都显得一清二楚,边擦头发边问沙发上“摊尸”的林义:“这东西都好贵吧。”
“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可以给点钱我。”林义半睁一只眼睛打趣她。
这句话让探寻的邹艳霞一下就没了不好意思的心里,坐在侧边片着嘴巴说:“我妈上午才给了你好几千。”
“拜托,借钱还钱天真地义好不。”说着,林义又一次在回想,那欠条到底丢哪里去了?
“你住哪间?”女人也聪明,知道这个话题说不过,干脆略过这一茬另开一话题。
“都是我的,还用的着选吗?”林义翻个身,揶揄地把另一只眼睛也睁开。
大长腿一时语噎,但看着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她就郁闷的慌:“你是真要气死我是吧。”
“唉,声音这么轻微、细腻,连发个脾气都不会。”林义摇头笑着坐起身问:“知道主卧为什么有个“主”字吗?”
“德性~”白了他一眼,大长腿把东西搬到了主卧隔壁那间,边打开拉链边说:“借用一晚,你今天把我赶走了,以后还想吃我做的饭,就得来求我。”
对她这“硬气的不行”的话,林义那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听进去。
到关平家吃个饭还得爬五楼,林义都有点怀念电梯房了。
菜倒是丰富,但却是清一色的海鲜产品:基围虾,爆炒鱿鱼,红烧鱼…
五个人围着一张圆桌,不过林义却吃的不怎么尽兴。做惯了以“炒”为主的湘菜,吴芳芳显然对处理海产品的入门技术都没把握住。
饭后,吴芳芳问林义,书店的主打书籍应该偏向哪一类?
林义想都没想就说“考研”系列必不可少。
吴芳芳却告诉他,根据邵市书店的经验:“考研”教辅系列、“金古梁温黄”等武侠系列、“四大名着”系列,以及庞大的“生活百科”系列她都准备齐全了。但书店太大,最多占到二分之一的空间。
这个回答让一旁的大长腿弯起了嘴角,却把林义带进了沉思。
既然书店开在大学附近,那学生肯定是营销的重点对象。
同时,大学生的阅读热点往往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同时期社会的公共阅读热点,它反映着社会文化形态的走向和嬗变。
如果摸到这个窍门,那除了大学生以外的社会人,岂不是也可以一网打尽?
都说六十年代的求学人是“先天不足,后天失调”。
而七十年代的大学生搁下锄头,洗净泥腿,重新拿起书那是非常刻苦。但他们进入大学却喜欢上了哲学、社会学、美学,甚至宗教方面的书籍都是大爱。
文绉绉的他们,张口闭口喜欢来几句诗歌,引用几句国外名言。好像不说出几句诗雅颂,不大肆吹一番“国外的月亮那么圆”“国外的空气都是香甜的”,就不能彰显他们的学识才华一样。
如《美的历程》《中国近代思想史论》几乎是‘人见人爱’。也正因此,有现炒现卖,撷取若干皮毛,就开始‘走江湖’的。
再比如,那上下两卷的《西方美学史》,博大精深,像林义这样的‘美学业余爱好者’,读了几十年都似懂非懂。但那些上过几年初中的半大孩子,挂一个“流浪诗人”身份,就可以在社团里面对广大女学生说它个三天三夜,昏天暗地。
而到了九十年代初,校园里开始流行阅读港台书。如果能手持一册港台版的萨特或加缪的书,那可是一种重要的‘象征资本’——既代表眼界开阔、思想深邃,也暗示着某种社会地位。
但92年的市场经济开启后,尤其是有着“92发财证”和“92海南房产热”的实例加成。经济热带来的社会震荡效应,使这时的国人包括大学生都有了一种浮躁。
经济和社会发展的书开始受到大学生青睐。想到此,林义再结合记忆,开始在白纸上写着:萨缪尔森的《经济学》、曼昆的《经济学原理》,接着又写了《增长、短缺与效率》《发展的主题》《凯恩斯理论与中国经济》…
一口气写了三十多本书名,林义没理会身边四人望着他的寂静。觉得大学生在关注社会改革热情的同时,肯定更关注自己的现实出路。
尤其是最近席卷而来的“经商热“、“出国热“、“读书热“。
于是林义又开始写下:《艾柯卡传》、《在哈佛商学院学不到的经营之道》等一系列书籍。
但总感觉还不够,思索了会觉得个人素养的提高、精神卫生以及处世技巧等有关个人修养问题地书籍肯定会非常畅销的,于是接着续笔:
《学会说no》《谈判桌上的技巧》《生存哲学》《掌握口才与交际艺术》等一系列口才与交际方面的书籍。
这些书除了“学会说no”,大多只是粗略翻过,却没细读。因为前世经历过困苦的林义觉得那都是套话,骗骗温室里的孩子还差不多,说服不了摸爬打滚长大的人。
“嫂子,你看看,我每样都举了些例子,你只要参照这些系列进货肯定是错不了的。”
看到吴芳芳点头,林义又说:“除了这些务实类,当代大学生的读书倾向应该还可以分两类:一类是情感方面的书,像三毛、琼瑶的,这类书可以多多益善。
二是具有悲剧色彩的西方名着。比如尼采、弗洛伊德的书籍在此时比较走红。“
“好,”有了林义的大方向,吴芳芳心里的担忧一下缓解了。
“附近的书店多吗?”虽然把书店当喜好不靠这个吃饭,但林义肯定也不希望它亏本经营。
“有两家,规模不大,都是以教辅为主,另外那种比较多。”说到这,吴芳芳也不好说的太露骨。
“行,他们书店有的,你也要着重参考。有时间去把羊城的各种书店也转一转,获取一些经验和收集一些信息是很有必要的。”
至于那种书,看到邹艳霞在这,他也没多说,但肯定也要挑一些擦边类书籍的。
下楼的时候,邹艳霞轻问他:“你刚写的那些书都读过吗?”
“都大致翻过,但有一些记忆不深刻。”说着,林义感觉到她在灼灼地看着自己,侧过身来果然如此。
大长腿轻偏过头,在夕阳的照耀下,脸色显得有些红晕,掠过他往下走的时候传来声音:“晚上做夜宵吃吧。”
“唉,还是你懂我,我们等会就去买菜,做你最拿手的。”看来不止自己没吃好,邹艳霞也只是做了样子。
没有打扰那对久旱逢甘露的夫妻,林义把刀疤叫上,一行三人开始了大采购。
电磁炉,电饭煲,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香料和菜等是一应俱全。
在附近市场买完东西,邹艳霞瞄了下时间,才晚上七点过,看了看外头的霓虹灯光,对着镜子她重新扎了下头发,“去校园里逛一逛好么。”
“我还以为你忍得住。”作为一个对大学充满渴望的学子,大学校园无疑是梦幻的、有着神圣色彩的。
都说中大康乐园,武大珞珈山,北大未名湖,是国内最美的三大校园。
穿过孙老先生摘抄自儒家经书《礼?中庸》的“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十字训词后。两人并肩从拥挤的人群里分离开来。
蒙蒙的天际,昏黄的路灯里,中大老校区有一种常青藤名校的氛围。
静谧与透亮的夜色,绿树成荫,鲜花怒发,林荫小道上,更是有着花香弥漫。校园里的老建筑总体上为岭南风格,红柱、黄墙、蓝瓦,色彩艳俗但不失庄重,富有当地传统特色。
看得出,岭南校区最初是经过认真规划的。中轴南北贯穿,标志性建筑集中在逸仙主轴线,楼堂馆所依其两翼排开。
来到那大草坪和水池,林义想起了美国华盛顿的国家广场,不知校园的规划是否受到它的启示。这种猜想不无道理,因为康乐园的最初规划出自于一个美国人之手。
随处的绿荫,矗立的古老建筑,两人好像行走在民国里头一样,氛围特别浓郁。
“好喜欢这里。”林荫小道,大长腿仰头望着“遮阳伞”,笑着说以后不管下雨还是天晴都不用打伞了。
“看来某人改志愿也算弃暗投明了吧。”这话自然换来一个卫生眼。
“其实晚上我们也可以报道的。”晚上报道的人确实不少,就像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有好几辆新生接送车开了进来。
但林义就是不想去动,也不想去挤了,“明儿赶个早,趁人少的时候报道吧。”
两人在孙老先生的铜像处停留了会,当听到旁边几个女生议论说“这是东洋人捐赠的”时,邹艳霞问“这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