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1日,星期天,小雨
戊戌年五月十八,宜安葬、祭祀、迁坟
忌动土、开仓、上梁
台风从东海划过,向日本去了,带来些雨水,不时的下一小阵子。
徐岚在沙发里窝了几日,见滕存一勤快,他也乐得不用动弹。滕存一学会了腌肉和使用烤箱,每天忙上几个小时,倒也比光陪着徐岚看片子充实。
早餐后,徐岚并不像前几日那般粘在沙发上了,偶然起身走到小窗前,观察天色。
“你要出门吗?”滕存一洗完早餐的碗筷,就一直担心地注意着徐岚的动静。
“等会儿去抓鱼。”
“你确定可以下水了?!”
“皮肤早就长好了。”
“所以是可以沾水的。”滕存一有点儿郁闷。
“怎么了?”徐岚盯着滕存一,唇边泛过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事。”滕存一拿起徐岚的笔记本电脑,胡乱的翻着平台上的资源。徐岚也不介意,见快到十点了,便起身准备出门。
徐岚慢慢地走在通往海边的白沙小径上,两侧是低矮的防风林,深深吸一口气,海风夹着淡淡的腥气。偶然有云送来几缕细雨,被海风抚起,像雾。快要走上岩山的时候,滕存一从身后追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滕存一见徐岚翻上崖来,起身过去,抓过徐岚的手臂仔细观察了一番。的确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红肿不见了,已经恢复原本的细腻紧致。
“所以完全恢复了?”
“要让我徒手劈个石板什么的,暂时还不行。”徐岚拎起收获,往回走。
“没跟你开玩笑!”滕存一赶忙跟上。“以后别干这种事情了。”
“你放心,再不干了。”
“这么爽快?”
“我也没料到一个年轻女孩子下手会这么狠,活得再久,人心还是看不透。”
“那个,周涛说你怕痛。”
“你不怕?”徐岚侧过头瞥了滕存一一眼。
“怎么可能!”
“触觉和痛觉的感受机制还是有区别的,周涛分不清楚。我的触觉是比普通人灵敏,痛觉并不会。”
不到半个小时,徐岚就把收获全都料理好了。所有的鱼都片下肉来,丢进入底锅里煎上一面。鱼骨头熬的汤,灼了虾蟹螺贝。滕存一看得眼花缭乱,完全插不上手。
两大盘的海货,一溜儿的料碟。坐下开动。
“你为什么不吃螃蟹,不是满满的蛋白质?”滕存一掀开一只青蟹的蟹壳。
“要剥壳,扎手。”
“那么贝类呢?”滕存一捡了一只老大的青蛾递到徐岚面前。
“有沙。”徐岚没接,只顾着吃鱼。
“所以也没见你做过清蒸鱼,是不想挑刺吗?”
“嗯。”
滕存一觉得哭笑不得,不去考虑那几千年的岁数,这也太孩子气了。取蟹肉的精细活滕存一做不成,于是便把盘里的虾都捡了出来,剥了壳,将虾肉码到鱼肉边上。徐岚也不客气,照单全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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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10日,星期二,中雨
戊戌年五月二十七,宜结婚、会友、定盟、祈福、盖屋、安葬、求医、除服、开池
忌搬家、开业、诉讼、掘井
超强台风步步逼近,滕存一见徐岚一早上没出门,想着大约也就是台风的缘故。徐岚交代滕存一把窗户都关好,又把自己房里天窗上的铁板盖上,把车子停进主屋边上那个小石头房子里。滕存一这才知道边上那个盒子般的石头屋原来是车库。
下午,雨越下越大了。傍晚,天快黑的时候,徐岚突然要出门。
“这时候还去哪呀?”滕存一看着窗外风雨交加。虽然是在沿海城市长大的,台风登陆前的海岛的这般架势,还是让滕存一心生恐惧。
“涨潮了,抓鱼去。”
“早上也不见你去。”
“现在才到火候,鱼群都被风浪赶到近海了。”
“一天不抓鱼也饿不死你吧,烤肉吃?”
“我还不至于会被这点风吹跑,至于你这吨位,站不稳摔跤的概率倒是挺高的,要不要出去感受一下?”徐岚歪着脑袋把滕存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不去!”
徐岚便自己出门了。
网络断了,滕存一从柜子里挑了部电影,试着用影碟机放出来看。都是有些年头的机型,折腾了一通,总算弄好了。却没有心思看,忍不住一直盯着门。
刚过一个小时,徐岚便回来了,果然收获颇丰。徐岚把渔获丢进厨房,上楼换了衣服下来。一番料理,摆了一大桌子,还拿出几瓶酒来。
“你居然看这种老片子?”
“你那一柜子都是老片,也挑不出什么了。”
徐岚拿过电脑,选了部刚上线的新片播放出来。
“不是没有网络吗?”
“昨天特地下载了很多。”
“你倒是安排妥当了。”
“老天爷送大餐上门这种事,一年也碰不上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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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19日,星期四,多云
戊戌年六月初七,宜理发、沐浴、安葬、除虫、迁坟
忌结婚、搬家、动土、作灶、上梁、问卜
台风的余威散去之后,徐岚让周涛安排好了沿途的食宿,就带着滕存一南行,一路且行且游,这日到了洛阳桥。
风有点大,驱散了暑气,滕存一的兴致很高,一路小跑的,很快就跑过半座桥去。徐岚慢慢地在后面跟着,走到不过三分之一,便停了下来,靠在桥栏上,仰头看天上的云。大朵大朵的白云,被风裹挟着,快速飞过。“洛阳啊。”徐岚的思绪也被裹挟着飞了起来。
谷雨过后,一个明媚的午后。
“岚儿,过来。”那个不靠谱的坐堂医兴高采烈的叫唤着。
“又怎么了。”徐岚一脸的无奈。
“快看这朵牡丹,像不像你,纯白似雪。”
“牡丹不是用来比喻女孩子的吗?”
“但凡好看的东西,都可以互为类比,哪有那么多规矩。”
“你小声点吧,一会儿把主人家招来了。”
“不碍事,如此春光美景,自当大声吟诵,若有弹奏,还可高歌。”
“你还有脸说,说好了去采药,结果采到了人家的后花园里。”
“想什么呢?”滕存一已经转回来了。
“洛阳。”
“你在洛阳呆过。”
“是啊,唐朝的时候,在长安和洛阳之间来回的跑。”
“长安和洛阳,以后有机会也要去看看。”
“牡丹花季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假期。”
“要看牡丹花还不容易,如今的技术,哪里都种得出来。”
“不一样。”徐岚直起身。
又看了一阵,便驱车往泉州城去了。
泉州,周氏信托的分公司,周涛在大门口左右踱步,见揽胜开进来,便迎了上去。
“他也一起?”周涛看见滕存一跟着徐岚下了车。
“要不你陪他玩儿去?”徐岚径直往保险库去了,滕存一也赶忙跟上。
“我干嘛要问这种蠢问题!”周涛猛挠了几下头,小跑着追了过去。
进了库,徐岚打开几个盒子捡看了一番,挑了两个塞给周涛,回头瞧见滕存一正一脸好奇地打量一摞书卷。
“要看吗?”徐岚走过来。
“都是古本?”
“是啊,经年累月存下的。”
“看就不必了,我不喜欢看古文。”滕存一又转向旁边的一摞画轴。“这些也是古画?”
“算是吧,不过大部分都是我画的,并没什么收藏价值。”
“你还有这种爱好啊。”
“也算不上爱好,以前又没有照相术。”
“能看吗?”
“随便。”
滕存一抱了些画轴,到木台子上打开来看,徐岚转身先出去了。
徐岚的画,虽说是代替照相,却大多是风物,少有人像。与常见的传统国画不同,都相当写实。看了十几张,总算见到张人物,滕存一呆住了,是他的那位老祖宗。
“满意了?”周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滕存一默默地收好画轴,离开了保险库。
停车场,徐岚靠着揽胜,在看天上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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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4日,星期六,多云
戊戌年六月二十三,宜纳财、祭祀、作灶、除虫
忌开业、破土
泉州、厦门、龙海、漳州、东山、南澳、汕头、潮州。这是一趟完全超出滕存一想象的豪华之旅,豪车代步,随性慢游,住最高级的酒店,还有一张永远刷不爆的银行卡跟着。照片塞满了手机内存,拷出来,又快塞满了。
多数时候,徐岚只是默默的跟在滕存一身后,他对古迹山水并无太大的兴趣,也只有一些手工艺品和小吃能吸引他的注意。
在潮州转了两日后,徐岚问滕存一尽兴了没有。
“超出预期,非常满意。”滕存一正坐在广济桥的桥亭里向外张望。
“接下来呢?”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陪你去。”
“你确定?”
“嗯。”滕存一已经开始后悔了。
结果,现在,他们便泡在了龙岩温泉度假区的池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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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0日,星期一,多云
泡了十天之后,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徐岚倒是爽快,立马收拾行李回来。结果,也就是换了个地方宅着。
总的来说,是一趟美好的旅途,也没什么可抱怨的,知足常乐。
今天收到龙飞跃的微信,他说要提早回来,问能不能寄宿。我告诉他我们住在徐岚的别墅,他说可以。想到再见面,总觉得有点尴尬,虽然我真的不希望龙飞跃就这么不再理睬我了,但是又实在想不出来该跟他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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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21日,星期二,多云
戊戌年六月初七,宜打扫、理发、沐浴、安葬、成人礼、破土、迁坟
忌结婚、搬家、出行、开业、安门
一早,徐岚带着滕存一去火车站把龙飞跃接回来。
稍事准备之后,徐岚将两人带到天台的花园里。三人围坐在茶海边,都不说话。徐岚和滕存一喝着茶,龙飞跃只是不停的吃茶点,结果吃噎着了,也开始喝茶。
到了午饭时间,徐岚却突然说要出去一趟。直接跃下楼,开上车就走了,把两人晾在天台上。
“那个,我们也下去吧。”龙飞跃先开口了。
两人走到楼梯口,发现梯子已经收起来了。
“怎么下去?”龙飞跃问。
“我只知道二楼走廊里的那个开关。”滕存一弯下身去仔细摸索了一番,什么也没找到。
两人面面相觑,终于,都忍不住笑了。
两人笑到肚子痛,才停下来,只好又坐回茶海边。
“你姐姐怎么样了?”
“挺好的,多亏了周少爷请的心理医生,姐姐已经没事了,还开始上班了。”
“上班?”
“是啊,姐姐说想学手艺,周少爷就安排她到一家酒店学做广式点心,姐姐很喜欢。”
“你们到广州去了?”
“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周少爷跟你说过了呢,周少爷还把我阿妈也接过来了,帮忙安排了住处。”
“你姐姐的事情,我实在是……”
“不怪你啦,你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我明白,那是你有教养。姐姐不明白,想歪了,怎么能怪你呢。还好徐岚出面阻止,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搞成什么样子呢。”
“你听说过抢婚吗?”龙飞跃打开了话匣。
“哈?!”
“现在是没有了啦,但在我阿妈年轻时候,偶然还是会发生的。一般也就是女儿和父母的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就让两边的男方家庭自己争。结果,我阿妈的恋人那边输了,于是阿妈就嫁给了阿爸。在我出生后不久,阿妈的恋人有一天喝醉了,跑来把阿爸砍死了,自己也被抓去坐牢。那时候我还不到一岁,当然什么也不记得,姐姐却是目睹了一切。我的阿妠,那个,就是奶奶,生前的时候,总拿阿妈出气,也连累了姐姐。我们村里的小学只能上到三年级,再要上学,就只能去其他村子或是镇上,奶奶不让姐姐接着念,叫她呆在家里干农活。姐姐从小就疑神疑鬼的,总觉得村里人在议论我们家。”
“徐岚说过,你姐姐是有心理偏差,但是算不上严重的疾病,是被人刻意引导了。”
“那个心理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谁会这么做呢?”
“徐岚没跟你说过什么吗?”
“这些事情,他很少主动跟我说的。”
“我觉得可能是余老师啦。姐姐来这里以后,社交面很窄的,就是开始接受余老师的访问后,才开始变得不正常。而且我仔细回忆过,几乎可以肯定,我没有跟余老师说过我去你家的事情。”
两人都饿了,徐岚还没回来,只好接着吃茶点垫肚子。
“那个……,徐岚他……,他没想伤害你姐姐的。”
“你想多了,我觉得徐岚挺好的啦。就算姐姐有受到什么伤害,也赖不到徐岚身上。”
“你倒是想得开。”
“在我们苗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跟鬼神扯上关系。我小时候喜欢听故事,就缠着阿妠说这些事情,阿妠对阿妈和姐姐凶,对我却很好,跟我讲各种不同的鬼和神,讲跟鬼神打交道的手段和禁忌。当然,后来书读的多了,就渐渐不信了。第一次和徐岚打交道的时候,我就在想,原来真的可以和这些鬼神做交易的。后来,接触得多了,我就觉得,如果徐岚真的是那些鬼怪精灵,也一定是一个善良的、好的,不会随便害人的那种。”
“你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出人意料的腹黑。”
“也就是对你吧。我看得出来徐岚对你的态度是特别的,我也不想去深究原因。对我来说,只要继续这样保持着敬畏跟他好好相处就行了,至少也要把我们之间的协议执行完。”
两人把茶点吃完了,不解饿,但是,徐岚还没有回来。
下午四点过,总算听见车子开进院子的声音。徐岚停下车,开始卸货,并没有注意楼顶。
“快放我们下去!”滕存一气急败坏的大叫。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徐岚跃上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