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婵借着昏暗的月光,蹲下来摸索了一番,在竹榻下摸到一个竹篓,拖出来一看,上面倒扣着两个豁口的碗,下面装的果然有火镰!她咧嘴笑着喊了声“舅舅”,温在恒含糊应了一声,想动浑身却沉似铅锭,半分力气都使不上。
舒婵担忧他的伤情,忙捡了干柴放在灶内,从竹篓里掏出一把艾绒,用打火石点着,慢慢引燃干柴,成功生了一堆火。屋内亮堂起来,舒婵起身去看温在恒,他已烧得迷迷糊糊,平时那么强悍威风的男人此刻却意识混沌的蜷缩着,牙关打颤声清晰可闻。舒婵加了柴火,把火烧旺,用陶罐装了水放火上煮着。
“舅舅,我要脱你衣赏了,疼的话你忍一忍。”舒婵自幼学医,不像寻常闺阁女子那般看重男女大防的礼节,只是这话说出口,还是让她红了脸。怎么那么像话本子里的女寨主呢?强掳了个俊俏后生,绑了手脚,剥光了衣衫,任其霸占凌辱……
要是舅舅知她这么想过他,一准儿气得老血直喷。舒婵摇了摇头,摒除杂念,解开温在恒的腰带,褪去他的外袍,拧了拧,哗哗滴水。她把袍衫抖开,搭在方才支起的木架上。她的衣裙料子轻薄,这会儿已经半干,而男人的衣赏料子稍厚,又吸水,裹在身上湿黏黏的,甭提多难受了。
温在恒背后白色的中衣被血染红了一大片,舒婵割开衣衫,果见伤口崩裂渗血,并有红肿溃烂之势。没有药,只能先清创包扎。舒婵用帕子小心翼翼擦净了伤口,没有包扎的布条,她想了想,用刀割开裙裾,撕了两圈下来,刚好够给他包扎的。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把牙咬得咯吱响,都没喊一声。舒婵见他嘴唇干得起皮,把烧开的水倒了一碗,不顾烫手捧着又是扇风又是吹,待稍凉了些,喂他喝下。他体内高热,许是渴坏了,一口气喝尽了。想着多喝些水发发汗也是好的,舒婵喂他喝了大半罐子的水,看他神情没之前痛苦了,才缓了口气。
她在竹榻旁席地而坐,趴在榻边,累得一动不想动,就歪着头静静的看着他。温在恒喝了水,意识恢复了些,抬起沉重的眼皮,一股淡淡的月桂香气萦绕鼻间,是从那丫头的头发里散出的。她离他不过半尺,下巴搁在手背上,双目疲惫无神的瞅着他。
月夜,山林,茅顶竹棚中,他和她,相顾无言。想他们在洛阳生活了那么多年,同处一城却从未遇见过,一场变故,让他们从陌生到熟悉,甭管起初对她是如何冷漠、厌烦,眼下他只觉得相见恨晚。这小丫头,他要是早些遇见她该多好。
温家别苑一见,盛煦然对他讲:“这小女子瞧着柔弱可怜,眼中却藏着恨,下手也狠,绝不是个安分的。”
他轻蔑闷笑,道:“朝廷事,连你我都无力改变。凭她一孤弱女子,能翻出什么浪花?能活着到西北,已算她造化大。”
回过头看,这小女子不仅翻出了滔天巨浪,还将高高在上的他拍翻在她的石榴裙下。他不是没挣扎过,可情不由己,越陷越深,至今已然缴械投降,听之任之并心甘情愿。
温在恒啊温在恒,你也有今日。美人关下断头台,温柔乡里绞刑架,一点不假。
“你好些了吗?”舒婵有气无力的问道。
温在恒“嗯”了声,轻轻摩挲着她手指上被烫的水泡,心疼道:“辛苦你了。”
舒婵默了会儿,那句盘旋心头许久的问题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为什么救我?你知不知道跳下来会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