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下堂,请来了杨素淳来。
杨素淳挪着碎步上堂来,一身灿色的丝衣,与在宫里时不同,眉目都带上几分柔情,腰肢细软,巧笑倩兮,这一眼便能看出是飞上枝头作了凤凰,比过往高贵不少。
“大人。”杨素淳娇滴滴地行了礼。
“来我跟前。”
杨素淳走上前去,穆谨止睁开眼去看她的眉眼,像,像极了古合清,他一笑,吩咐道:“唱一曲《婉人归》听听。”
杨素淳便坐在他腿上,娇滴滴的声音唱起了绵长的曲调。
小厮勾着身子道:“奴才去给大人拿几壶婉人潞来。”
外头下起了冰冷的冬雨,一边泥焙的炉子上煨着香酒,杨素淳伸手去拿茶盏为他舀婉人潞,却被他拉回来,仍旧箍在怀里,杨素淳娇羞地笑着,穆谨止如痴如醉地看着她的眉眼,但她却不知此时这位大人心中忆起的旧梦,是另一个女子,琮京最为高贵,却也最臭名昭著的虔安公主古合清。
眼前的这副眉眼神似古合清,甚至单论眉眼,还有几分以假乱真的味道。那副眉眼,曾给予他生的希望。
人间的缘来缘起,就是天注定的巧合。有人让你在绝境逢生,有人让你在人世驻留。
穆谨止的活气,全仰赖古合清那时的一句话:“你喜欢忘忧草啊!”
那天是古家的马场戏,他彼时只是一个少年官。
所谓少年官,是由京城宦官出民间挑选出来的贫寒子弟,接入琮京设立的官学念书,学成后,即可按照在学期间的成绩分配官职。少年官,本为先王设立的选才机制,先王在世时,一度如火如荼,官学成绩领先者更是前途大好。落到如今王君的手中,竟变了。官场的污秽险恶渗透进了官学之中,有权有势的大臣们变着法的将自己的孩子捧上前头做官,还有坊间有名有姓家财万贯的的商人更是发了疯似的捐官,做官是好啊,人人都抢着要做官。少年官学落魄了,官职如同划饼,名额愈来愈少,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顺利走上仕途,剩下的,变成了京城里两年一补的宦官。做少年官的人,大抵没有父母亲属,是整个琮京最为孤苦无依,漂泊无根之人,也极不受尊重。
如此,他那样低贱的人,自然不是受邀来到古家马场戏的。他是跟在运菜的菜框子中进来的,他那时每日里都吃不饱,十几岁的少年个头极小,还总遭欺负。
古家的马场戏是很有名的,那是古家自己的戏班子,自己的戏本子,在马场上演,戏本子里的兵法几乎都是实操,坊间都道,若一生能得见一次古家地地道道的马场戏,对研习兵书之人而言,是无憾了,也还曾有人在马场戏上顿悟兵法深意,成了了不起的兵家大人。
他喜欢兵法,可那时根本没想着要成兵法大家,他本打算,得见那一次马场戏,便回乡到他爹娘墓前,自己了结残生——他压根没想着要活下去。
他从菜筐子里头爬出来,蹑手蹑脚穿越整个古府,尽管很小心,但还是被古府的小厮发现了,他连马场营帐的影子都未见到。
小厮看他那一身脏兮兮的粗麻衣服,极为破败,便自然而然的将他当成了外头混进府来偷吃食的小叫花子,十分嫌弃地想赶他走。
他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当下竟然跪下了,抱着小厮的腿,不愿离开。屈辱的泪哗哗淌下来,那是他毕生最后一个愿望,他希望能得一次的满足。
小厮十分厌烦,拖着他,要把他往外扔,无奈他抱得十分紧。小厮火大起来,只想把这个厌烦的狗皮摔掉,竟对他又打又踢,下手极重。
他死死抱着小厮的腿,像抱住此生的最后一点念想。直打到他满身淤青,快要晕厥过去之时,他的“救星”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