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小太子跪在窗前,缩着小身子,肩膀一颤一颤的,眼眶红肿着,泪痕犹在,皇后便就在身旁跪坐着,面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双眼睁着,却没有一丝表情,似乎是木然了。
后面跪着一群妃嫔和公主,也都在呜呜抽泣,只是不知这哭声里几分真几分假。
杨志安年纪和官爵都是最低的,因此站在最后,跟着丞相和大将军缓步走进,到床边不远处时,跪倒在地。
“参见皇上。”
皇帝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过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杨志安身上,但在见到他眼里的水光时,立即又挪开,转而看向另外两人。
“几位爱卿都来了,朕的时间不多了,便与你们长话短说了吧。”
“皇上……”几人露出悲痛的神情,不禁潸然泪下。
皇帝道:“几位爱卿都是我大荣的股肱之臣,中流砥柱,多年来为国家呕心沥血,日夜操劳,尤其是丞相与大将军,你们乃是两朝的老臣了,尔等的功劳,比朕还大的多,着实辛苦你们了。”
几人惶恐地磕了数个头,连忙道不敢。
“为皇上分忧,臣等不敢言苦。”
这只是客套话,皇帝自然明白,毕竟谁不苦呢?谁心里都苦,但都不好说出口,尤其在这个时候。
“朕就要走了,太子还小,什么都不懂,日后还要多劳几位爱卿辅佐和指导,一切就拜托你们了,只盼你们能君臣和睦,共创大业,只要大荣繁荣昌盛,越来越强,朕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三人纷纷颔首,坚定道:“臣等定当不辜负皇上所托。”
皇帝喘了几口气,又道:“太子年纪小,有些顽劣,以后你们需费心,多多教导,若有行为不当,决策不妥,德行有亏之时,尔等需及时提出,并引导改正,无需顾念什么君臣之礼。”
说着,他抬抬手,唤了小太子一声。
小太子抹抹眼泪,膝行过去,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哑声唤道:“父皇。”
“父皇走后,你要把这三位爱卿当做父亲和老师般敬重,凡有事不懂,便可都去询问,莫要自作主张,坏了大事,明白吗?”
“是,儿臣记住了。”小太子哽咽道,可此时的他只想父皇不要死,哪里有心思去听父亲的话?不过是为宽他的心,随口一答罢了。
说了这么久的话,皇帝已是累极了,躺在被窝里,张眼望着床帐,只觉眼皮越来越重,气息越发不稳,已是快要支撑不住。
所幸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再没什么要说了。
“你们都下去吧,朕要好好休息一下,”他缓慢地闭上眼睛,嘴里又念了一句:“皇后留下。”
于是乎,一众妃嫔们带着公主们退出了寝殿,杨志安与张显、司徒礼二人也跟着离去,殿内很快便只剩下皇后与皇帝两人,安静至极。
皇后这时才眨了眨眼睛,起身到床边坐下,轻握皇帝的手,却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她本以为自己的眼睛早已干涸,却没曾想,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泪如泉涌。
皇帝睁眼看她,愣是挤出一丝笑来,气若游丝道:“我要走了,留你一人在世上,真是对不起,回想这一生,朕什么都没有做成,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娶了你这么个好皇后,若非有你在身边一直支持我,提点我,我还不知要多走多少错路弯路呢,可是我,却辜负了你啊。”
他也只有在皇后面前时,才会以“我”自称。
皇后勉力扯开一个笑容,含泪道:“皇上别这么说,你是个皇帝,你的存在,是大荣之福,也是大荣百姓之福,能与你做几十年的夫妻,更是臣妾的福气,皇上没有辜负臣妾,从来都没有,哪怕你我曾有过分歧,发生过误会,但臣妾从未怪过你。”
“你不怪朕,朕就放心了,”皇帝舒展眉头,露出了欣慰的笑,闭上眼,口齿却渐渐含糊起来,“朕去了地下,首先要跟列祖列宗请罪,朕无能,没有将大荣发展壮大,反而数度遭遇外敌入侵,蒙受羞辱,朕,朕对不,对不住……”
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压根听不见,慢慢地,嘴也闭合,再不翕动,皇后知道,他太累了,需要休息,只默默地看着,也不喊也不哭,静静陪在床边。
元月初九,大荣皇帝驾崩,举国哀恸,半月后,葬于南山皇陵。
先帝已长眠,百官开始筹备新帝登基事宜,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