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此时正靠坐在床头,耷拉着脑袋,眼睛半睁,像是随时都要睡过去,听见脚步声靠近,才抬头看来,挤出一丝笑意。
“快坐,哀家很久没与你们说说话了,真想好好聊聊,只可惜我这身体不争气,实在没这精力了。”
顾知夏微笑道:“太后好好养病,会好起来的。”这话她自己都不信,太后的模样已是油尽灯枯,只怕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太后摇摇头,说:“哀家的情况,哀家自己清楚,其实,哀家也没什么放不下的,朝堂有你们两人在,我相信不会出什么乱子,只是皇上他年轻气盛,难免做错事,让我担心。”
说着,她看向杨志安,脸上布满慈爱的笑。
“志安,你是个忠臣,也是个好兄长,这些年要是没有你的帮扶与提点,皇上不可能进步这么大,朝中也早就不知乱成什么样了,谢谢你。”
杨志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别人家的母子俩哪会这般生疏客气?只有他们是如此。
“这是臣应该做的,臣答应过先帝,一定会看好国家,辅佐皇上,当年的承诺,臣一刻也没忘。”
太后欣慰一笑:“哀家知道,你一直以国事为先,从不曾存有私心,一片赤胆忠心,可惜皇上不明白,这些年处处防着你,与你作对,甚至还要杀你,这都是哀家之过,哀家没有教好他。”
“太后不必这般自责,皇上只是暂时迷了心智,以后慢慢会看清的。”杨志安安抚道。
“希望吧。”太后叹了一声,说了这么些话,就已经喘气了,“知夏,你坐过来。”
顾知夏不明所以,起身坐到床沿,轻握住太后冷得几乎没有温度的手,不由心头一颤。
“知夏,志安这孩子心肠太好,又总是顾全大局,委屈自己,容易吃亏,今后你要好好帮着他,在关键时候推他一把,明白吗?”
一旁的杨志安听了这话,瞬间眼眶湿润,差点落下泪来。
他一直以为太后更多的是把他当成臣子,一把压制群臣的利剑,而不是儿子,现在才明白,她并非对他感情浅,只是很少表现出来而已。
是啊,天下间又有哪个母亲不关心自己的孩子呢?
顾知夏也颇受感动,点头道:“太后放心,我会看好他的。”
“好,那就好。”太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你先出去吧,我几句话要跟志安单独说。”
“是,知夏告退。”顾知夏看了杨志安一眼,起身出去。
杨志安行至床边,忽然心如刀绞,但他终究忍住了即将滚出的眼泪,蹲下身去,唤了声:“娘。”
太后原本没奢望有生之年能听到这声“娘”,此刻乍一听得,不由激动得泪落两行。
“哎……”
她伸手抚上杨志安的脸庞,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刚出生时,还是个婴孩之时的他,她觉得现在便是死也无憾了。
“珩儿脾气暴,性子急,做事又太极端,其实并不适合当一国之君,倘若当年继位的人是你,如今也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杨志安道:“我说过,此生不会再回到皇室,更不会当皇帝。”
“是啊,你是这么说过,我深信不疑,但珩儿不这么认为。”太后面露倦意,痛心道:“我知道,他几次差点要了你的命,确实做得太过分,但他年纪还小,你们终究是兄弟,我不希望看见你们自相残害。”
杨志安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若是日后他逼迫太紧,不知长进,你可以取而代之,但是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希望你能放他一条生路,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太后的目光里充满恳求之意,杨志安根本无法拒绝。
“您放心,臣一定顾好皇上,护住大荣。”
“这样,我就放心了。”太后露出欣慰的笑,摆了摆手,“你走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杨志安知道这一走,便是永别,心情沉重地站起身来,扶着太后躺回去,盖好被褥,再最后看一眼,扭头离去。
外面,顾知夏正站在夜幕下,仰头望着天怔愣出神。
听见杨志安走来,压低声音问:“太后是不是要你放皇上一条生路?”
杨志安点了点头,没说话。
“如此看来,太后终究还是偏向皇上多一些。”
“这也无可厚非。”
“是啊,确实无可厚非。”顾知夏只是担心,将来需要被放一条生路的,会是杨志安,而不是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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