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两个孩子,因怕吓到他们,顾知夏便谎称杨志安是在闭关,暂时不能被打搅,每次都将他们拦在门外。
杨炎是个极其机灵的孩子,尽管母亲掩饰得很好,他还是觉出不对,猜测父亲是得了病,正在休养。
不过,为不让母亲烦心,他没有说破,并且乖乖地带着妹妹,待在院子里读书,不再去打扰。
几个月过去,杨志安的情况日渐恶化,眼看着已经快要不行了。
顾知夏请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夫前来给他看病,他们最终都是摇着头叹着气离开的。
逐渐地,她内心的希望也快要消亡了。
夜晚,顾知夏坐在床边,一边给杨志安擦手,一边喃喃道:“炎儿真是长大了,最近念书特别用功,还说要习武呢,我看他有热情,答应过几天给他请个武术师傅过来。”
“翠翠那小丫头呢,一向都很懂事听话的,人又机灵,等再长大一些,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用不着人操心。”
说到这里,她倏地叹了一口气:“真正让我放心不下的,反而是澜儿,唉,我让她去找解药,至今也没消息,也不知她在岐国情况如何,是不是遇到危险。”
“说起来都怪我啊,当时情急,竟写了信叫她去岐国找解药,她虽然会武功,可毕竟是个女儿家,又遇事易冲动,不怎么会保护自己,万一有个不测,叫我如何能安心?”
这些话,她从没有在杨志安清醒的时候说过,也只有当他昏睡了,在榻前自言自语时说说。
可她没想到的是,此刻的杨志安虽未睁眼,实际却早已醒了,把她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娘子……”他睁开眼来,直直地望着顾知夏,眼中是自责与愧疚,“我连累你了,这近二十年里,你都在被我连累,我真是对不起你。”
顾知夏扔了脸巾,将他瘦得皮包骨的手握进掌心,笑道:“不是早跟你说了吗,别跟我说什么谢谢,对不起之类的话,夫妻之间不说这些,你怎么老是记不住?”
杨志安勉力挤出一点笑容,道:“病得太久,脑子都糊涂了,哪还记得这些?娘子宽容一下,就莫与我计较了。”
“你啊……”顾知夏无奈地摇摇头,现在这个情形,倒让她想起当年刚与他成亲的那些时光。
那时候他身子骨弱,也是整天躺在床上,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让人一看就很有想欺负的欲/望。
可是现在,他这个枯瘦的模样却只是叫人心疼。
“方才你说,澜儿去了岐国,是真的吗?”杨志安忽然问,眼里满是忧色。
顾知夏眼底闪过一抹自责,颔首道:“是真的,三个多月前,我瞒着你写了封信到匀州,让她去岐国找解药,我也是想救你,可是澜儿她……”
“澜儿已经长大了,又身怀武艺,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杨志安反过来安慰道。
“你不怪我?”顾知夏抬眸,闪着明亮的眸子看他。
杨志安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哪有资格责怪谁?而陪着他过了十几年苦日子的顾知夏,还是他最没资格责怪的人。
“澜儿会没事的,你自己也莫要自责了。”
顾知夏心下叹息,就算她不责怪自己,澜儿也不知何时能回来,志安还能不能撑到那一日。
怔愣间,忽听杨志安又说:“知夏,我可能快不行了。”
“说什么呢?”顾知夏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从杨志安嘴里说出来,他不说,证明还有求生意志,可说了,就说明自己也放弃了。
“你会好的。”
杨志安使出一点力气,反握住顾知夏的手,微喘息着缓缓道:“我自己的情况,自己再清楚不过,知夏,你就不必再安慰我了。”
他看见顾知夏眼眶中泪光闪动,心也跟着抽痛起来,可咬了咬牙,还是继续说:“我活到这个年纪,该经历的都经历过,该拥有的,也都拥有了,再没什么遗憾,其实就算就这么走了,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留你一人在这世上,我始终放心不下。”
顾知夏心如刀割,喉头哽住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杨志安伸手,为她擦拭着颊边的泪,默然叹气。
“答应我,如果我真走了,你会好好活下去,就跟之前我在的时候一样。”
“你真的很过分,自己不肯活着,还要逼我活下去,且要我跟以前一样活着,我怎么可能做得到?”顾知夏嗔怨地说道,将头扭向别处,不再看他。
“你就当,是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吧,好不好?”杨志安用恳求的语气说。
顾知夏没有理他,很久也没回头。
屋里一片寂静,屋外的风声呼呼地响,没过多久,竟又听见雨声渐渐大了。
窗子没关紧,被风吹开,雨水飘进来,打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顾知夏连忙起身去把窗户关好。
待回身再回到床边时,却见杨志安又陷入了昏睡。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