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植保小说>都市言情>蚀骨> 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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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2 / 2)

辉姐常年的冷漠脸终于有了一丝轻微的变化。她皱起眉,视线沉沉地注视陆昂。辉姐忽而轻笑:“就是陆安让我来的。她已经不想再见到你。”

陆昂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直视她:“你撒谎。”

被戳穿了,辉姐也不在意,她依旧淡定。指指对面,辉姐说:“陆先生,看到那些媒体了吗?”

时间越来越接近一点,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媒体到场,到处是相机,到处是镜头。是陆昂必须躲避的一切。

“陆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这句话会毁掉陆安?”辉姐面无表情的说出一个真相,“陆安是今年影坛的一个新星,她的作品大受好评,她有非常光明的未来,她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而你刚才这句话,足够可以毁掉她的一切。你知道为什么吗?”

侍应生端上来两杯柠檬水。

一杯放在辉姐面前,一杯放在陆昂面前。

辉姐收住话,往座椅上靠了一靠,她的视线一直落在陆昂身上。

面前这个男人穿得很普通,他的指腹粗粝,他的眉骨有伤——说明是个危险人物。

最微妙的是,从刚才到现在,他的左手一直没有动过。

这个男人不仅危险,背景应该还很复杂。

绝对不能和陆安扯上任何关系。

辉姐心下有了判断,继续道:“非常冒昧的说一句,陆先生,你恐怕对娱乐圈知之甚少。”辉姐依旧指指外面,“如果被那帮记者知道,他们会疯狂挖出陆安的过去,陆安是什么背景你恐怕比我更清楚,你见识过他们有多疯狂吗?你知道他们有多可怕吗?你觉得对陆安有好处吗?”

“你想毁掉她吗?”辉姐一连串问得直白。

你想毁掉她吗?

“今天对她是非常重要的一天,我希望你能够离开。如果你想见陆安,我可以再给你安排时间。”

……

辉姐重新走进酒店大厅,搭电梯的时候,沈寂恰好从电梯里出来。

“你怎么又在?”辉姐无比嫌弃。

沈寂笑:“在酒店睡觉不行?”他又问:“出什么事了,脸这么臭?”

辉姐说:“还不是陆安?没出名还好,一出了名,什么牛鬼蛇神都来了,刚刚还有一个自称她男朋友的找上门。”

“陆安的男朋友?”沈寂愣了愣,“在哪儿?”

“刚走。”辉姐朝外面扬扬下巴,“看着不像好人,还有点……不对劲。”辉姐比了比自己的左手。

沈寂跑出去。

春夏之交,北京脱离了雾霾的控制,天空澄澈不少。

他只看到一个背影。

那人个子和他差不多,甚至比他还要高一些。因为这人的脊背稍弯,并没有站直。

他就背一个包,从酒店往外走。

北京已经全面禁烟,他右手从兜里摸出烟盒,摸出一支烟,却又放回去。沿着街道,他慢慢往地铁站走。

至始至终,他的左手垂在身侧,没有任何动作。

北方萧索的天空下,他越走越远。

*

辉姐上楼,安安的妆容进行一半。

镜子里的人光鲜亮丽,彻底脱胎换骨。

安安转头,好奇道:“辉姐去这么久?”

辉姐无比淡定:“去解决了一点小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闺蜜邀请去苏州做客,所以更新可能会不太稳定,如果不更我会留言请假~祝大家周末愉快^_^

五六章

辉姐对安安有明确的规划,现在小花旦多如牛毛,要被公众认可并不容易,最简单也最直接的一条路——作品好,演技过硬。

其他都是虚的。

**访结束,四点开始试衣服、化妆,准备晚上的活动。

因为很多媒体在场,辉姐替安安借了几条礼服和珠宝,如今安安一件件试过去。

结果——每一件都好看!

安安皮肤白,什么颜色都能驾驭,胳膊细细的,头发烫成卷披在身后,随随便便一站就慵懒撩人。

辉姐啧啧感慨,沈寂眼光还真毒。

小米不住花痴:“陆陆,你真好看。”

安安冲她俏皮眨眼。

这一举一动皆是风情,小米更要发花痴了。忽然想到什么,她说:“哎,陆陆,下午我……”

“再去试试那件。”辉姐冷面打断。

等安安去换衣服,辉姐抱臂,面无表情地盯着小米。小米挠头,道歉:“辉姐,我忘了。”她下午买完咖啡回来,那个叫“陆昂”的男人就不见了,辉姐当时就警告过她,她给忘了。

“再这样毛躁,你就不用干了!”辉姐一向冷硬、强势。

安安是新人,公司安排的助理根本没经验,彻底的菜鸟。小米吐了吐舌,忙不迭点头。

试好衣服,化完妆,安安从房间里出来。

沈寂站在楼上,往下看。

安安穿一件湖蓝色礼服,头发盘上去,身段窈窕,腰谷收的紧,每走一步都宛若水波荡漾。

他眼前又是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背着包离开,他的左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

*

陆昂下了地铁,从地铁口上来,往前,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周围有商场、写字楼、小区,对面则是个话剧院。繁华而热闹的气息扑面,就是人间。

陆昂没去这些地方,他走进旁边一条僻静街道。再往里走上几百米,那儿有个派出所。

院子里停了三四辆警车。

警徽庄严,肃穆。

陆昂抬头,看了看。

门岗问,什么事?

陆昂说,来报道。

很快,有人领他进去。

二层的派出所小楼格外忙碌,有接到电话立刻出警的,有接待居民耐心咨询的,走廊尽头的审讯室还时不时传来吵闹声——两个人开车互相别来别去,置气,最后差点打起来。

陆昂打量这一切。

派出所的所长姓孙,孙海华。四十来岁,寸头,人高马大,人很精神。见到陆昂,他伸出手说:“欢迎你,陆昂。”

陆昂简单一握。

知道他的情况,孙海华问:“恢复的怎么样?”

“还行。”陆昂依旧这样回答。

“再休息一段时间吧。”孙海华给他倒了杯水,劝道,“不能耽误复健。”

陆昂笑:“没事,我看所里挺忙的。”

提到所里的事,孙海华就止不住话了,“是忙啊!这么大片地方就咱们一个派出所,所里人手实在排不开,再加上今年又有几个老同志要退休……”

如此陆昂便坚持:“那我就不休息了。”

“也行!”孙海华为人爽快,考虑到陆昂的身体状况,他安排陆昂去后面的文职岗位,那样比较轻松。陆昂只说:“我闲不下来。”

孙海华想了想,说:“老齐六月要退休,你明天先跟他熟悉片里情况。”

“好。”

*

派出所资金不多,宿舍有点老。所里了解陆昂的情况,特地给他安排了一个单人间。

一张床,一对桌椅,还有一个衣柜。

拉开门是个单独的小阳台。

之前不知是谁住,阳台上还留着一盆仙人掌。

陆昂将包搁在桌上。

他拿着烟去外面。

这个小阳台有点西晒,但不难受。太阳遥遥挂在天边,温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陆昂靠在阳台,点了一支烟。

烟雾袅袅,他半眯着眼,低头,打量自己的左手。

陆昂尝试蜷了一下。

除了食指微微弯曲,再没有其他反应。

所有的惊心动魄到最后,都变成身上无言的伤口。

陆昂沉默抽烟……

依旧是密不透光的丛林,依旧是下过雨后的泥泞,依旧是落荒而逃的罗坤,他回头,再度不可思议——昂哥,你真的是警察?!

那种震惊、那种信任被出卖的崩溃刺痛眼底,伴随着砰的一声——

子弹径直从后面打过来,从他胸膛穿过,将他身上的t恤彻底染红。

硝烟味很重,陆昂倒下的那一刻,整片丛林安静的像座坟墓,他的孤坟。

开枪的人操着蹩脚的中文骂:“又是该死的公安!早该杀了他!”

宋志抽出腰间的刀,毫不犹豫地捅了他两刀,看到他左手手腕上的长命缕,再一刀下去……

陆昂陡然睁开眼。

五点多,外面天亮了,北方天亮的早。

没有硝烟,没有钝痛,更没有罗坤和宋志。

陆昂慢慢坐起来。他刷牙,洗脸。穿上运动长衣长裤,陆昂推开门。他走向晨曦。

他必须尽快恢复。

*

昨晚的庆功宴弄到很晚,再加上早上没课,安安躲在寝室睡了一会儿懒觉——辉姐本想安排她住公司公寓,可安安不愿意。安安脾气又倔又臭,辉姐在某些时候真拿她没办法,只能耳提面命警告:“最近在谈几个片约,一定要注重个人形象。”另外,辉姐无情通知安安:“我已经和赵显平解除你的兼职合同。”——哪儿还有女明星在酒吧兼职唱歌?简直闻所未闻!

“辉姐!那是我自己的事!”安安气炸。

辉姐仍面无表情地提醒:“你现在是公司的人,必须遵守公司规定。”

安安:“……”

枕头边手机响个不停——这也是公司给她的新手机,怕记者,怕泄露隐私——安安摸出来。

这个号码没有姓名。

知道公司电话的人不多,安安接起来,那边的人大喇喇说:“快起床。带你去个地方。”

是沈寂。

安安直接回他:“没空。”

沈寂根本不在乎:“你今天上午没课,也没工作,快起来。”

“不去。”安安依旧坚持,就要挂电话,沈寂告诉她:“我现在就在你寝室楼下。”他又威胁:“你不起来,我就立刻发新闻,说你是我新欢,说我要跟你表白。”

“……”

这是哪儿跟哪儿?

安安彻底服了这人的厚脸皮,她爬起来。安安下楼,沈寂果然在她们楼下。他开的车一向招摇,安安翻了个白眼。

沈寂从驾驶位探过身,给她开了副驾驶门,“快点。”他催促她。

安安也不耐烦,问他:“去哪儿?”

沈寂只说:“表白。”

他一向没个正经,安安还是想翻白眼。

结果两个人开车出了北京城,上了高速,一直往外走。安安皱眉:“这是去哪儿?”

沈寂一边开车,一边侧目:“表白啊。”

“跟谁?”

“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周末去苏州的闺蜜家,今晚才开车回上海,没写到既定剧情整个人又累又困,所以真的炒鸡抱歉。本章给大家发红包,明天我酝酿酝酿,争取更个肥章。

知道大家想昂哥和安安见面,我也着急,今天我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真的很希望我能用笔触表达出他们的那种情感。

明天见^_^

五七章

安安冷漠盯着沈寂,“沈寂,你不应该叫沈寂,你应该叫神经。”她发自肺腑评价。

沈寂一边开车,一边点头表示赞同:“你就当我神经。”他脸皮厚,无所谓:“反正你下不去车,走吧,陪我一起去发病。”他车开得飞快,从高速一路往东。

安安懒得跟这种人作,纯粹就是浪费时间,她扭头转向窗外。

窗外风景不断变化,从北京往东,渐渐能闻到咸咸的海风味道。

沈寂带安安去了北戴河。阳光,沙滩,独栋别墅。他们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多,管家早就预备好午餐。上好的牛排搭配醒过的红酒,坐在窗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知道安安不太会用刀叉,沈寂特意吩咐管家切成小块。如今端上桌,牛肉鲜嫩,让人食指大动。安安从不和自己的胃置气。她坐在对面吃得坦然,就是不说话。

沈寂也沉得住气,他说:“我小时候父母工作特别忙,没时间管我,我就经常一个人坐火车来这里。那个时候的火车还是绿皮的,特别慢。那么长的时间,我一个人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想将来的生活,我想去当一个宇航员,想飞去外太空。我还想,以后一定要带自己喜欢的姑娘过来,坐在这里看日出日落。”

“所以陆安,我带你来这里。”

人真的不能犯贱,一犯贱,就彻底低到了尘埃里。

沈寂没追过女孩,他根本不用追,一大堆等着倒贴。以前他带姑娘去度假,要么欧洲风情小镇,要么各种海岛,他第一次带人来北戴河。

说出去都不可思议。

安安搁下手里的叉子。

红酒在高脚杯里静止住了,那些醇厚的香气飘出来,丝丝缕缕萦绕。

安安说:“谢谢你。可是沈寂,你知道的,我有男朋友。我很爱他,我一直在等他。”

这个事实沈寂一向清楚,所以他越发好奇:“他追的你?”

“不,”安安明确否认,“是我追的他,并且死缠烂打。”

她那时候想各种法子缠着陆昂,变着法儿的勾引他,正面不行,她就换背面……那一幕幕闪过,安安忍不住垂眸,轻笑。时间过得好快,都三年多了,可她根本没有忘记,也没办法忘记。

那些过往刻在了心里,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无穷无尽的思念。这种思念令她窒息。

嘴角笑意一点点凝固,安安耷拉着眼,沉默下来。

沈寂忽而不服气:“给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安张了张口,认真告诉沈寂:“他是一个英雄,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弯起嘴角莞尔一笑,安安又无比虔诚的告白:“他还是我一辈子的梦想、永远的归宿以及所有的信仰。这个世界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我知道的。”安安无比笃定。

沈寂有片刻安静,“如果你的英雄受伤了呢?”他眼前是那条一动不动的胳膊。

安安说:“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照顾他。”

“如果他死了,再回不来呢?”沈寂继续追问。

那杯红酒静静摆在面前,安安端起来,抿了一口。她问:“要听官方回答,还是私人的?”——这是辉姐教她的,跟人周旋的方法。

“都要听。”

“官方回答是逝者已逝,我会忘了他,好好生活。”安安笑。

“那私人的呢?”

又喝了一口酒,安安平静地给出答案——

“我会死。”

那种思念无时无刻不在炙烤着她,她没办法离开他,她根本没法离开陆昂。

那是她的命!

纱窗半开,温柔的海风徐徐吹进来,带进蚀骨钻心的凉意。沈寂一直沉默。许久,他开口评价:“你才神经!”

安安没有反驳,她只是问:“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鬼知道!”

*

陆昂以前没在派出所待过,孙海华让他先跟一个快要退休的民警老齐,熟悉辖区情况。

他们从派出所前面的十字路口开始。

周围满是商场、写字楼和小区,对面是个剧场,剧场的滚动条上滚动宣传今晚的演出剧目,红色字幕极度显眼,是近年颇受好评的《暗恋桃花源》。

老齐领着陆昂从这里开始慢慢往前熟悉。

老齐在这一片工作很久了,随便走到哪儿,他都能讲出各种门道。这家的老板为人奸猾,容易缺斤少两遭投诉,那家夫妻常常闹矛盾,要注意协调工作。那些人也熟悉老齐,见到都打一声招呼,然后好奇打听陆昂:“所里新来的同志啊?”

老齐乐呵呵“嗯”一声,指着陆昂,介绍道:“小陆。”

一个上午走了三个小区,中午两人回所里食堂随便对付一些。

老齐要了一碗杂酱面,特地提醒陆昂:“你有伤,要忌口。”经过一个上午相处,老齐挺喜欢陆昂的。陆昂不爱说话,但性格稳重,凡事有主意,站在那儿就能镇住人。担心陆昂心里有疙瘩,老齐主动开导:“以前枪林弹雨、惊心动魄,现在处理这些鸡毛蒜皮,会不会不适应?”

“不会。工作性质不同。”陆昂很有心理准备。

老齐不免替他可惜:“你在那边立过功,完全可以安排到更好的单位。”

高强之前也是这么说的,组织上照顾陆昂,如果去别的地方,能够将他安置到更好更轻松的岗位。可陆昂自己坚持要来北京。他的身体没法再继续当一线的缉毒警察,现在做个普通民警,他觉得挺好。

他喜欢这个职业。

陆昂笑了笑,还是那句话:“我闲不下来。”

“我也一样。”老齐感慨,“做咱们这行吧,苦是真苦,没日没夜的忙。可现在要退休,我这心里空落落,怪舍不得的。”说完工作,老齐转而热心闲聊:“小陆,结婚了吗?”——他开始发挥老年人余热。

“没。”陆昂如实摇头。

听到这个回答,老齐继续热情:“谈对象了吗?你条件不错,我老伴儿认识好几个不错的姑娘……”一说到年轻人的婚恋问题,老齐更加停不下来。

陆昂笑:“我有女朋友。”

“啊,有对象了?”余热没发挥成,老齐明显失落。

陆昂点点头。看着碗里的面条,他说:“要是结婚,就给您送喜糖。”

“行啊!”老齐替他开心,“愿意死心塌地嫁给你的姑娘,肯定是个好姑娘,人好,心善。”

陆昂又笑了。他说:“她有点作。”

他吃了安安多少脸色,她发起脾气来一套套的,没人能说过她……那些过往涌上心头,陆昂握着筷子,轻轻一笑。

对讲机在响,老齐接到出警通知。所里人手根本不够,陆昂搁下筷子,迅速跟老齐一起赶去现场。

春夏之交的北京干燥、微凉,陆昂的新岗位普通、平凡,但依旧伟大。他是一名光荣的共和国警察,他选择了这一条路,就从来没有后悔过。

暖阳下,他的背影高高的,肩膀宽宽的,从未改变。

*

从北戴河回北京,依旧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沈寂还算有风度,没有半途甩掉安安。到了北京,他才将安安丢在路边。一停住车,沈寂就直挥手,轰她走:“走吧走吧。”仿佛无比嫌弃。

安安也不在意。她径直下车,关上车门。

沈寂一脚踩下油门,离开得飞快。

后视镜里,安安的身影越来越小。今天稍微有点起风,她早上出门带了件薄风衣。如今天色将晚,她将风衣穿在身上,风衣底下露出连衣裙的裙摆。窄窄的腰带系在腰间,将她的腰勾勒得纤细。她一手插.进口袋,一手随便搭在身侧,能看到艳丽的指甲,嫣红,嚣张。

她美的张扬,她美的张狂。

她的爱也浓烈得如同一把火,却只保留给了那个男人。

那个能让她毫不犹豫去死的男人。

那个她一辈子的梦想。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他们一起经历了什么,沈寂无法得知,他只知道自己永远没办法赢过那个男人。

收回视线,沈寂无声轻笑。

他说,祝你好运,陆**。

*

沈寂停车的地点是一个十字路口。

附近是商场、写字楼和小区,人来人往很热闹,安安身后还有个剧场,剧场的红色滚动条上显示着今晚的演出剧目——《暗恋桃花源》。

安安学表演,她慕名看过这场剧。

戏里,江滨柳和云之凡在上海走散,数年错过,年老才重逢。

戏里,江滨柳还问,之凡,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当时安安哭得不能自已。

时间让感情变得厚重,让本就不多的回忆变得弥足珍贵。

她想啊,怎么不想?

红色字幕滚动完一遍又一遍,安安转眸。

天色完全暗下来。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蜿蜒向前,不断延伸,构成夜空下璀璨的河。照亮人们回家的路。

家呀,多么美好的字眼。

安安也想过结婚,她也想有个家。三年前,她就想和陆昂结婚了。

在那个干净而洁白的房子里。

她要和他结婚,她要给他生孩子,她要和他永远在一起。此生此世,永不分开。

她不想等到年老才重逢。

她还想给他生孩子呢……

独自站在这座忙碌而陌生的都市里,安安忽然无比想念他,她太想他了,想到疯狂,想到痛苦,想到要死了。

眼眶发热发酸发胀。

可安安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擦肩而过的都是陌生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不是他,一个都不是!

没有一个是他……

这个念头真让她绝望。

安安茫然凝视前方。

她傻傻望着这个世界。

忽然,安安愣了一愣,她疯了一样要过马路。

笔直的马路车流穿梭不息,偏偏红灯亮着,安安扭头想找过街天桥,可两边都没有!安安死死盯住路对面!路对面,有个个子高高的男人隔着车河经过,他身高腿长,他穿纯色t恤和牛仔裤,他的左手手腕缠着丝带。

红灯还是亮着,安安度秒如年。她视线一直追随对面那个男人。车流穿梭,他的背影若隐若现,时而能看见一点,时而彻底被挡住……不知过了多久,红灯终于开始倒数!

10、9、8、7……3、2、1!

安安急匆匆跑过去。

她穿高跟鞋,却跑得飞快。

穿过前面所有的人潮,她不停穿过,她不停地往前跑,不停往前追。

她心慌极了。

那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了,那两个字在她舌尖上倾吐了无数次的。

陆昂啊,陆昂。

她终于要追上那个男人了,可还有短短几步,安安却意外顿住。

那个不是陆昂。

他不是。

只要看一眼,她就知道是不是他。

站在那儿,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走远、离开、再也不见,安安忽然泪流满面。

她无声痛哭。

安安低头,抹了抹眼泪。

陆昂会来找她的。安安告诉自己,他今天不来,她就等他到明天,明天不来,她就等到后天。她要一直一直等下去,等他回来,等他出现。

等到他们重逢的那一刻。

安安擦干眼泪,戴上墨镜。双手插在口袋,她独自走进路灯蜿蜒的明亮里。这是一条归家的路,她一直在等他。

*

赵显平见到安安,是崩溃的。

“辉姐已经跟我解约。”赵显平必须提醒她。

“我知道。”安安面容淡定,“但那是辉姐的决定,不是我。”

“所以呢?”赵显平拿着水杯,睨她。

安安给出条件:“我不要钱,我就要在这里唱歌。”

“为什么?”赵显平格外无奈,“干嘛这么执着?”

“我怕有人找不到我。”安安转向外面,“我们第一次在北京散步,就经过这里。他知道我会唱歌,他会来找我。”顿了一顿,安安拜托他:“如果哪天你不打算开了,请一定把这家店转给我。”

沉默很久,赵显平说:“随便你,我可不给你工资。”

“当然。”

赵显平的酒吧在那所艺校旁边,主打文艺小资气息。过了八点,底下的人渐渐多起来,安安走上台。

明亮夺目的灯光打下来,安安看不清底下任何的人。

只有一道又一道身影。

她化过去的那种浓妆,黑色眼影,眼尾抹亮粉,头发烫成波浪,没什么人能认出她一个配角。安安坐在高脚凳上,黑色话筒架支在面前,她开口,开始唱歌。

安安一首接一首的唱。

她唱中文,她唱英文。

那些音符萦绕上空,在璀璨的繁星下,绘出一条曼妙的归途。

归途这一端是她,而另一端是她终生挚爱的男人。

她在等他来。

他做过承诺,就一定会来。

*

陆昂和老齐处理完那起报警,已经晚上九点多。菜场有几个刺头,明目张胆收保护费,如今一并抓回来,审讯、录口供,派出所的工作就是这样繁琐而忙碌。

陆昂暂时不用值班。

在食堂吃过晚饭,换掉警服,他推门出去。

隔壁是几个结了婚的汉子,留在所里值班。一个在跟五岁的孩子视频,还有一个洗衣服回来。见到陆昂,都热情打招呼:“小陆,出去啊?”

陆昂“嗯”了一声,笑道:“出去走走。”

☆、五八章

晚风清凉,北方的夜没有南方那么潮湿、燥热。走在清风里,陆昂难得轻松。

当时要安排他去别的地方,陆昂没答应。陆昂自己选择来这里。高强问他,来这里做个民警,究竟值不值得。

“没什么值不值得。”

——这是陆昂当初的回答。

他做了选择,就不会后悔。如今走在这条路上,陆昂亦没有后悔。

夜晚十点多,这座城市繁华依旧。远处高楼林立,灯幕璀璨,近处夜色撩人,悄悄探出它的专属呢喃,舍不得道别、说晚安。

林荫道两侧是各式各样的餐厅、咖啡馆、酒吧,夜生活将将开始,一切热闹而喧嚣。路对面就是他带安安去过的那所学校。迎面遇到几个学生,在激烈争论今天的那场戏。这个镜头该怎么分,那个走位好不好。

一切生机勃勃,一切昂然向上。

没有硝烟,没有死亡,这正是他们用生命、用鲜血守护的安宁。

这样的安宁真令人高兴。

红绿灯变化,陆昂穿过马路,来到学校门口。

校门口一排射灯从上往下照,学校的名字烙在高高的墙砖上,和三年前一样。

三年前,他和安安在这里留下唯一的一张合影。

那个时候,她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微笑。

陆昂现在依旧能准确辨认他们当时站的位置。

那张照片他给了安安。他什么都不能留。

在相同的位置站了一会儿,陆昂走进学校。

他先去表演系的楼。

已经夜深了,教务处没有老师在,楼道里有两个人在练台词,有些教室亮着灯,有些暗着。他每个楼层都看了一遍,可惜一无所获。

没有安安的身影。

楼下小剧场的后门倒是和三年前一样开着,陆昂走进去。

这一次没有人排练。

灯光暗下来,舞台上只留一束光。

像极了当年安安站在那里的情形。她站在那束光下,漂亮,瞩目,神采飞扬。他们隔着整个剧场遥遥相对。她属于彻底的光明,而他则归于永远的黑暗。陆昂那时便知道,她终究会离开,她终究会触碰到她的梦想。

如今她果然展翅飞翔。

站在最后,站在没有光的地方,陆昂凝视前方,凝视那片虚空。

他仿佛看到那个俏盈盈的少女,她在冲他笑,她在喊他,哎,陆昂……

陆昂无声弯起嘴角,回应。

*

离开小剧场,离开安安梦想开始的地方,陆昂在学校里走了走。

学校里到处都是年轻人,他们朝气蓬勃,他们热烈爽朗,陆昂的身后就是好几个年轻女生叽叽喳喳聊天。

一个说,这家的蓝莓酥好吃。

另一个不同意,他家的起司才经典。

不,还是蓝莓酥。

为了这种问题也能争论不休,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肆意与美好。这种肆意与美好令陆昂越发想念安安。

她爱吃辣,她还爱吃冬桃,但她同样会将剥下的橘子皮保留完整。只因为是他给的。

有点傻气。

安安一向固执,她作的要命,偏偏会在某些时候冒傻气。

失神笑了一下,陆昂离开学校。

*

赵显平的朋友多,再加上他的酒吧在文艺圈子颇有些名气,夜越深,生意越火。卡座满了,剩余的人拿着啤酒随意站着,三三两两聊天。

聊电影,聊话剧,聊最新的时尚。

安安坐在高脚凳上,慢慢唱一首英文老歌。

这首歌是客人点的。

《angel》——天使之城的插曲。

现场钢琴在身后轻柔弹响前奏,安安注视前方。

舞台灯光很亮,她面前是一片白茫茫的视野。

安安张口,嗓音虔诚而悠扬,“spendallyourtimeaiting……”

*

已经接近十一点,林荫道两侧的热闹渐渐消退,夜的呢喃也偷偷蒙上了朦胧面纱,陆昂沿着学校门前的路往回走。

这段路三年前他和安安一起走过。

那是个冬夜,天气很冷。她被冻得整个人缩在羽绒服里,只从袖口伸出一点点指尖。他握住她的手,团在掌心里,她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那个时候他们在这里闲闲散步,她还故意问他,是不是在吃未来金主的醋……

这些点滴过往深深占据着他的心、深深占据了他的眼,像过去无数个日夜。他过得艰难而危险,唯有独处的时候,他才可以偷偷想起她。

想起还有个傻姑娘在等他,等他平安归来。

他就不能死。

没想到她比他想得更傻。

那条黑色颈带她一戴就是三年多,她没有扔,没有丢。

她在等他呢。

她一直在等,从未停歇。

她就是这么的傻。

让他心疼,让他难受。

他却不知该去哪儿寻找。

陆昂沉默向前。

夜渐渐深了,整条街静谧而安宁,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一家家店铺关门歇业,唯有路边的一家酒吧里还有人在轻轻唱歌。

那天他和安安经过这里,就有人在里面浅吟低唱,没想到三年多过去了,还是有人在唱歌。

在唱一首英文老歌。

快要结束,只剩最后几个尾音。

陆昂慢慢经过。

那家酒吧外墙是灰色砖瓦,上面涂满各种各样的夸张喷绘,仅留一扇后门与外面的世界联通。

女人的轻声尾音慵慵懒懒,穿透墙壁,缭绕在寂静的夜空里,在他的耳畔刮过……

陆昂又慢慢顿住。他迅速往回走了两步,陆昂推开门——

里面客人很多,三三两两站着,他的视线越过人潮,径直看向舞台。

那首英文歌已经结束,唱歌的人早已下台。

舞台上空了,空无一人。

夺目的灯光照下来,照亮一个黑色的高脚凳和一支黑色的麦克风架。

陆昂愣在那儿。

没有任何缘由的,他的心忽然开始疼,开始难受,他的眼眶开始发热。他的手开始轻轻颤抖。那种痛意比他受过的所有的伤都难受!

*

唱完歌,安安挪开话筒支架,从舞台侧面下来。手机里有辉姐的两个未接来电,明显有急事。安安走到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立刻打回去。

“明天下午有一个试镜。”手机刚接通,辉姐语速极快的通知安安。

“什么角色?”对待演戏,安安一向认真。

“盲女。”辉姐简单告诉她。

盲女?

揣摩了两秒钟,安安说:“知道了。”她要挂电话,辉姐大约是听到了酒吧里的其他人声,不由蹙眉:“这么晚还在外面?”

安安淡定扯谎:“和室友在外面。”

“不要认为自己没知名度,就放松形象管理。”辉姐对她照例严苛,所有话语一板一眼。

安安“嗯嗯”几声,挂掉电话。

赵显平单手撑着脑袋,不无感慨:“要是被辉姐知道真相,她肯定能气炸。”

安安说:“替我保密。”

赵显平立刻划清界限:“我不跟你同流合污。”

“已经晚了。”安安平静提醒他这个事实。

赵显平扶额:“快唱快唱,唱完就走,免得我提心吊胆。”安安却快不了。服务生收上一沓客人点的歌,安安接在手里,和乐队认真研究下一首唱什么。

看她这样,赵显平忽然好奇:“你这样做有意义吗?就为了等一个人?”

安安只反问赵显平:“你相信爱情吗?”

你相信爱情吗?

赵显平愣住。

安安搁下水杯,冲赵显平眨了眨眼,再度走上舞台。

安安今天穿一件黑色的连衣裙,整个人有一份夜的魅惑。那腰收得很细、很窄,恐怕一手就能掐住。而裙摆底下两条腿笔直、匀称,纤瘦而白。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美。

坐上高脚凳,安安一条腿斜斜撑在地上,她稍稍探身,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

她一贯不说话,她只唱歌。

唱歌前,安安习惯性抚上麦克风。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过来,这令她安心。

这个习惯自她在意兴阑珊第一次唱歌便有了。

有些东西刻进了骨子里,再难改变。

舞台灯光依旧刺眼,刺得她不得不稍稍眯起来。

眼前一切都太亮了。

安安根本看不清底下客人的脸。那些客人或坐或站,或高或瘦,纷纷虚化成一道道模糊的影子,她只能勉强分辨出男人或者女人。

这样的亮与暗,泾渭分明。

吉他手弹下第一个音符,安安抬起头,视线淡淡往底下扫过去。她的目光从前面不经意的往后,再要收回,安安张了张口,她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视线越过所有的人,越过那些或坐或站的陌生人,她定定看向最后,看向那个最远、也是最暗的地方。

那里没有光,那里一片黑暗。

那里偏偏有一道人影,他慢慢站直了!

像蛰伏的兽动了一下爪子,像原野绵延的青山越发坚韧,像她的心被狠狠揪了起来。

安安从高脚凳上茫然站起来。

吉他伴奏已经进行到主歌部分,她早就该加入了,安安再度尝试张口,可她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眼前忽然开始模糊,那些刺目的光在她的眼里化作一道又一道光晕。

安安咧着嘴,想笑,但嘴角刚咧开,她便开始流泪。

那些泪猝不及防。

那些泪啊是离别那天的雨。

那天她跳下车,拼命跑向他,他抱住了她,怎么吻都不够。

那些泪啊是他握住她,在那间诊所,被人一刀斩断了长命缕。

他牵着她,从来没有松开过。

是他带她来北京,两个人昏天暗地的做。

是他从缅甸回来,她撑着伞在斜坡上等他。她看着他从斜坡慢慢上来,她飞奔下去,飞快地奔向他。

在那个出租屋里她成了他的女人,他带她走向另一个世界。

她痛啊,却又无比欢喜。

她紧紧抱住他,抓他的背。

是在温泉酒店,是在罗坤家,是在陆昂院子门口,是在那段老旧的城墙边……

是他们初遇那天,雨丝飘得像牛毛一样。

他坐在澜沧江啤酒的凉棚底下,而她站在那儿。

他回来了!

陆昂回来了!

他来找她了!!!

嗨,

你相信奇迹吗?

你相信等待吗?

你相信爱情吗?

安安通通都相信!

在那片没有光亮的地方,在他不方便出现的地方,陆昂和过去一样站在那儿。

他真的回来了,他来找她了……

安安来不及擦眼泪,她直接跑下去。

像那一年离别,她跳下大巴,努力朝他跑过去。

陆昂一下子抱住了她。

他的手在轻轻颤抖,他的胸膛也在战栗,他的眼发红。

安安抬头。

狰狞的泪啊还在不停的流,她胡乱抬手擦了擦,她试图将他看得更清楚。

可不用看,她就知道他是他。

揪着他的腰,安安嚎啕大哭,无声大哭。陆昂死死将她抱住。埋在她的颈窝里,他喊她,安安……

嗨,你相信爱情吗?

她的爱将他带了回来,她的信仰将陆昂带回来了。

此生此世,永不分离。

59五九章

安安带着陆昂迅速离开酒吧。陆昂身份不能曝光,她始终这样告诫自己。

安安同时给辉姐打电话:“辉姐,麻烦你帮我盯一下新闻。”

“怎么?”

安安简单说了自己在酒吧驻唱以及遇到陆昂的经过,辉姐暴跳如雷:“陆安!”

辉姐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很高,隐约传过来,陆昂听出来了,是之前那位短发经纪人。那个经纪人告诉陆昂,他会毁了安安,会毁了她的将来……陆昂一时沉默,看向安安。

她站在夜色里。因为哭过,黑色眼影晕开。她的头发比以前长了,长到腰,烫成大波浪,衬得整张脸越发小。

那条黑色颈带仍在她的脖子上。

细细窄窄一根。

她里面是黑色的连衣裙,外面加了一件薄风衣,腰带系在腰间,脚上是双高跟鞋。

她长大了,成熟了,不再是当初二十岁的乖僻少女。

她是个举手投足有风情的女人了。

许是怕陆昂听到,安安稍微走远一点。

辉姐说:“你现在立刻来公司!”

“对不起,辉姐。我现在走不开,我明天下午过来。”安安拒绝。

“陆安!”

辉姐在电话里吼她,安安直接挂掉电话。

她转过身,不偏不倚,恰好迎上陆昂的注视。

十一点多的街头已经没什么行人,整条街上只有她和他。

路灯下,陆昂身上蒙着淡淡的晕黄。

因为逆光,他的五官依旧不清晰,可他的身影高大,他的肩膀宽展。他站在那儿,安安就知道他是陆昂。

再没有别人!

这是她爱的男人。

这是她等了三年多的男人。

安安快步朝他走去。

每分每秒她都不舍得再浪费。

高跟鞋踩在地上,一步又一步。

越是靠近,她越能闻到陆昂身上的气息,那种雄浑、昂扬的男性气息,原始且充满了力量。让她的腿发软。

安安走到他的面前,贪婪仰望着他。

离得这样近,终于将他看得清楚。

他的轮廓依旧硬朗,他的五官还是周正、坚毅,唯独眉骨多了一道伤。那道伤口早就缝合痊愈,只留下时间的浅浅痕迹,昭示着他所经历过的危险。指尖颤了颤,安安轻抚那道疤,心疼道:“你受伤了。”

“都过去了。”陆昂默了默,问刚才的事,“我是不是给你带了麻烦?”

听到这话,安安登时不开心,凶巴巴反问:“那我也是你的麻烦?你是不是早就想甩掉我?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见到我?”

她一凶,俏脸鼓起来,那些所谓的成熟、冷静全没了。没人能说过她,她的嘴巴一贯伶俐会呛人……陆昂轻笑。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安安眼睛哭得又红又肿,陆昂指腹轻轻刮过。

他的动作柔软,他的掌心温热,安安覆住陆昂的手,用她的手紧紧抓住他。

他的指骨很硬,他的手很大。

握着他,她便安心。

安安又去牵陆昂的左手。手递过去,安安这才发现异样。目光死死盯着陆昂的左手,她僵在那儿。僵了两秒,安安仓惶抬头。

那条长命缕没了,陆昂的胳膊垂在那儿,明显不对劲啊,还有……还有陆昂左手手腕、手背上好多刀疤。那些疤结了痂,狰狞而猖狂,像是死神在对她冷笑。

嘴唇颤了颤,安安突然又想哭了,她头痛欲裂。

陆昂仍旧轻描淡写:“都过去了。”见她眼睛红了,他弯了弯手肘,安慰安安:“已经在恢复。”

他越是风轻云淡,安安心里越痛,她难受的快要死了。眼泪涌上来,安安连忙低头。那些晶莹的泪掉在地上,安安顾不上擦,她牵陆昂,紧紧牵住他的左手。

“还有哪儿?”她问陆昂。

她问他,他身上还有哪儿有伤。

陆昂没说话。

安安就明白了。他肯定受了很多很重的伤,他死里逃生,他那么艰难地才来见她。

他做出了承诺,就不会食言。

这就是她的陆昂。

他回来了,他平平安安站在这里,比什么都强。

擦了擦眼泪,安安踮起脚,吻他。

这个吻他们等了三年多,等了一千多天,在他们的记忆里无数次演绎。

柔软的唇轻轻碰了碰,安安还是在哭。

“陆昂。”

现在没有人,她终于可以喊他的名字。抵着他的肩膀,她一遍又一遍的喊他。

陆昂,陆昂……

这个名字她怎么喊都不够。

她这辈子都离不开他了,安安知道的。她要照顾他一辈子,她还要给他生孩子。

*

在安安的坚持下,陆昂领她去自己的宿舍。

小媳妇正式上岗了,安安什么都想知道。

派出所宿舍在派出所的后面,挨着附近小区,单独的两栋楼,住的人不少。外表看上去和普通小区没什么差别。

陆昂开门,随手打开灯掣。

晕暖的光落下来,安安走进去,仔细打量这个地方。

房间不大,他的东西也不多。桌上是烟灰缸和烟盒,旁边搁着消炎与舒经活血的药,都吃了,用了。安安一一打量,鼻子禁不住发酸。陆昂的警服随手撘在椅子上。指腹摸过去,她回头看他。

灯下,陆昂眉眼平静。

“都结束了?”安安只能这样问。那些危险的日子她根本不敢想象,她更不敢想象三年多这人是怎么过的。

陆昂“嗯”了一声,不方便多说别的。

得到肯定答复,安安眼眶又要发热。她看着陆昂,凝视着他。屋子里就这样安静了下来。阳台门没关,微凉的晚风吹过来,拂过她的衣摆,拂过她的发丝,拂过她的心。

几步之外,陆昂也一言不发望着她。

明明风往屋子里面吹,偏偏安安能闻到陆昂身上的那股气息,那股让她发软、臣服的味道。那是他的荷尔蒙。

站在他的视线里,耳根微微发烫,安安脱下外面的薄风衣,搭在椅子上。

她里面是黑色的掐腰连衣裙,露出精致的脖颈与锁骨。柔软的衣料贴着胸乳隆起,弧度柔软、大小适中,再底下的腰却收得紧。

安安朝他走过去。

短短几步,每走一步,她心跳就不由自主加快一些。

直到陆昂的面前。

他抿着唇,低低垂眸。

察觉到他的目光,安安耳根越发烫。与他对视一眼,安安视线往下,落在他的肩膀那儿。陆昂平时都穿t恤。他的衣料总是特别柔顺,贴着他的肩膀往下,勾勒着他的身型。

他的肩膀宽宽的,他的腰却劲窄、有力……

安安耳朵彻底红了,她撇开脸。

陆昂抬起她的下巴。

安安迎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陆昂俯身吻住了她。

不同于先前的那个轻吻,这才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吻,占有,凶悍。

他的气息太过强悍,他吻得她浑身发软,他吻得她浑身战栗。安安踩着高跟鞋,站都站不稳,只能用力勾住陆昂的脖子。

她将自己的舌尖递过去,承受并回应着这个吻。

她太需要他了,她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向他绽放。

她紧紧靠着他,柔软的胸贴着他,她渴望着他。

她的乳被他握住的瞬间,安安还是想战栗。

他的指腹粗粝。

他揉她,他刮她的乳.尖,那种陌生而熟悉的触感迅速窜遍全身,安安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死死抱住他,任由他吻她,揉她。

因为太久没有做过,安安底下重新变回紧涩。他每一寸的进入都艰难,折腾好久,两个人身上都是密密的汗。

直到他完整没入。

稍微有些涨。那种充盈、被涨满的感觉令她轻轻颤抖。

那是他的硬度,那是他的热意。

在她的体内,被她彻底容纳。

这种亲密最为直接、直白,只属于他们彼此。

这种快乐亦只有他们能够彼此分享。

*

做完了,两人才去洗澡。

浴室水汽蒸腾、弥漫,完完整整看到陆昂身上的伤,安安还是忍不住落泪。

他的胸膛有伤,他的后背也有。

指尖一点点抚摸过去,安安慢慢吻他,吻他的那些伤,他的勋章。

洗完澡,安安便替他利落热敷、上药。

陆昂左手手筋全被挑断,每天都需要热敷,再舒筋活血,还得去医院理疗,做康复训练。

安安没有换洗衣服,如今穿着他的t恤跑来跑去。陆昂不想麻烦她,安安就凶他:“你坐着,不许动。”——还是小媳妇的模样。

安安认认真真拿毛巾替他热敷。

她洗过澡,湿漉漉的头发上裹着毛巾,露出漂亮的五官。她眉眼专注,她抬头问他:“是这样吗?”她怕自己做的不好,又怕弄疼他。

陆昂摸她的脑袋。

热敷时间长,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安安跟他献宝:“陆昂!陆昂!我演了电影。”

陆昂告诉她:“我看了。”

安安明显意外,她急忙追问:“我在里面好不好看?”

她最在乎这些了,根本没变……陆昂说:“好看。”

安安就笑了。

她凑过去,亲他。

手腕的毛巾热热的,她的唇软软的,拂过陆昂的心,这个夜晚宁静而安详,他也抿起嘴角笑。

察觉到他的浅浅笑意,安安额头抵着他,说:“陆昂,我好想你呀。”这一千多天,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想到要疯了。

“你想不想我?”她轻轻问他。

吻了吻她的脸,陆昂说:“想。”

安安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凉凉的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陆昂替她擦眼泪,说:“别哭了。”

安安抱着他说:“今天哭完,以后都不哭了……”她要跟陆昂高高兴兴的过日子,她要和他结婚,她要给他生孩子。

他们要多生几个!

这样想着,安安傻笑着,再度吻住陆昂。

这个夜晚现在才真正开始,无尽而缠绵。这个夜晚,安安不知快乐了多少次。这种久违的快乐,只有陆昂能给她,送上云端,去到天堂……

她真的好爱他。

60六十章

安安没有问那条长命缕的去处,陆昂却在梦里再次看见它。

梦里,照旧是密不透光的丛林,他满身是血,先前那两刀捅得极深,猩红的血不停从伤口往外渗,一点点带走他的体温。陆昂神思微微恍惚。紧接着他手腕上的长命缕被宋志一刀斩下来,斩断了,拿在他眼前晃。

那条长命缕已经被他的血彻底染红了,在风里飘摇。

陆昂紧盯着它。

挑了挑刀尖,宋志抬头,示意罗坤:“这□□的公安——”

就是这个抬头的瞬间,话未说完,陆昂直接反扑,锁死宋志手腕,往后,扼住他咽喉。他许久没练格斗,再加上重伤,如今只凭原始本能。

“操!”

完全是猝不及防,宋志被扼得喘不过气,他两条铁疙瘩一样的胳膊往后去抓陆昂,试图松一口气。陆昂迅速扯过那条被血染红的长命缕,极快缠上宋志脖颈,死死勒住。他很久没有这样搏命,身体机能瞬间调动至最高,陆昂下手快准狠……罗坤连忙捡起地上的枪,再对准他。陆昂已经丢下面色青紫的宋志,他面无表情、浑身是血的站起来。陆昂说,坤子,想想红倩……

罗坤被捕的时候,对他冷笑,我当你是我哥,是我一辈子最好的兄弟,你就这样利用我?

陆昂慢慢睁开眼。

窗外天光微亮,床头柜的时钟显示早上五点半。

组织上安排了一个心理医生给陆昂——现在越来越人性化,卧底回归通常会进行心理疏导——医生告诉陆昂,这种情况很正常。但他却醒得越来越早。

定定对着天花板,陆昂目光一点点聚拢。这里没有血腥味,也没有硝烟,只有柔和的清晨,还有……身旁的无间亲昵。

肩膀沉沉的,陆昂转头,安安正靠着他的肩,睡得香甜。她整个人紧紧依偎着他,一手搭在他的腰上。

她穿他的t恤,领口有些大。

晨曦从窗边透进来,照在她卸掉妆的脸上,有一种干净圣洁的美。

静静端详了一会儿,陆昂小心翼翼挪开安安的那条胳膊,他坐起来。

他这么一动,安安就迷迷糊糊醒了。

揪着陆昂的衣服,她睡眼惺忪的问:“几点了?”刚醒,她声音绵绵软软,像含着砂糖。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陆昂跟她说。

“那你去哪儿?”安安半睁开眼,好奇。

陆昂说:“我去锻炼。”——他必须尽快将身体调整回来。

安安坐起来,从背后抱住陆昂,环住他窄窄的腰。下巴抵着陆昂肩膀,安安特别不要脸的撒娇:“陆昂,你在我身上锻炼好了。”

反正……都是运动嘛……

有什么差别?

她的手也不老实,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尖在他平整结实的腹肌上抚来,抚去。意味深长。

陆昂被安安的无耻逗乐了。握住她的手,陆昂回头,安安亲了亲他的脸。

她亲他的脸,亲他下巴上的青茬。

“陆昂,我们结婚吧。”微薄的晨曦里,安安忽然这样说。

陆昂怔了怔,安安认真告白:“陆昂,我想跟你结婚,我想给你生孩子。”她格外虔诚,她还格外霸道:“不许拒绝!”陆昂一时没有说话。淡淡晨光里,他没有高兴,也没有别的表情。他只是深深看着她。

这样的沉默令安安有少许不安。知道陆昂在担心什么,她连忙说:“更不许犹豫!”她牢牢盯着他,眼里仍旧不安。

弯起嘴角,陆昂轻轻笑了笑。他说:“你傻不傻?”

“我就对你傻。”安安抱着他,抵着他坚韧的背,甜丝丝的笑。

这个世界或许很现实,这个世界也可能很残酷,但他们□□,未来有什么值得可怕?

不要问会不会后悔,不要问值不值得,她想和他结婚,她想和他在一起,就是这么简单、纯粹。

她的爱永远热烈,她的心最为赤忱,她毫无保留地通通给了他。

“陆昂,好不好吗?”安安跟他撒娇。

这就是他的暖阳、他的救赎,更是他活着回来的信念。没有人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

陆昂答应道:“好。”

安安就又笑了。柔和的微风里,她眼眸弯弯的,皮肤透亮。贴着陆昂的颈窝,她蹭了蹭,像柔软的猫。

牵着陆昂的左手,放到自己胸口,安安回到刚才那个“不要脸”的话题,她软绵绵的说:“给你个锻炼的地方。”

他们表演系必须要练形体。三年多坚持不懈的练下来,安安的身段要比以前软,怎么摆、怎么折都行,她的胸也比过去大了,又挺又翘。

覆着他的手,慢慢揉搓着自己,安安觉得自己……真挺不要脸的。

她的脸烧得慌。

陆昂单手将她捞过来,捞到自己怀里。在渐渐亮起的天幕下,陆昂脱掉她的衣服,吻她。

涂成嫣红的指甲抓着陆昂的背,安安觉得自己这个陪练貌似是赚到了……

60、六十章

安安没有问那条长命缕的去处,陆昂却在梦里再次看见它。

梦里,照旧是密不透光的丛林,他满身是血,先前那两刀捅得极深,猩红的血不停从伤口往外渗,一点点带走他的体温。陆昂神思微微恍惚。紧接着他手腕上的长命缕被宋志一刀斩下来,斩断了,拿在他眼前晃。

那条长命缕已经被他的血彻底染红了,在风里飘摇。

陆昂紧盯着它。

挑了挑刀尖,宋志抬头,示意罗坤:“这□□的公安——”

就是这个抬头的瞬间,话未说完,陆昂直接反扑,锁死宋志手腕,往后,扼住他咽喉。他许久没练格斗,再加上重伤,如今只凭原始本能。

“操!”

完全是猝不及防,宋志被扼得喘不过气,他两条铁疙瘩一样的胳膊往后去抓陆昂,试图松一口气。陆昂迅速扯过那条被血染红的长命缕,极快缠上宋志脖颈,死死勒住。他很久没有这样搏命,身体机能瞬间调动至最高,陆昂下手快准狠……罗坤连忙捡起地上的枪,再对准他。陆昂已经丢下面色青紫的宋志,他面无表情、浑身是血的站起来。陆昂说,坤子,想想红倩……

罗坤被捕的时候,对他冷笑,我当你是我哥,是我一辈子最好的兄弟,你就这样利用我?

陆昂慢慢睁开眼。

窗外天光微亮,床头柜的时钟显示早上五点半。

组织上安排了一个心理医生给陆昂——现在越来越人性化,卧底回归通常会进行心理疏导——医生告诉陆昂,这种情况很正常。但他却醒得越来越早。

定定对着天花板,陆昂目光一点点聚拢。这里没有血腥味,也没有硝烟,只有柔和的清晨,还有……身旁的无间亲昵。

肩膀沉沉的,陆昂转头,安安正靠着他的肩,睡得香甜。她整个人紧紧依偎着他,一手搭在他的腰上。

她穿他的t恤,领口有些大。

晨曦从窗边透进来,照在她卸掉妆的脸上,有一种干净圣洁的美。

静静端详了一会儿,陆昂小心翼翼挪开安安的那条胳膊,他坐起来。

他这么一动,安安就迷迷糊糊醒了。

揪着陆昂的衣服,她睡眼惺忪的问:“几点了?”刚醒,她声音绵绵软软,像含着砂糖。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陆昂跟她说。

“那你去哪儿?”安安半睁开眼,好奇。

陆昂说:“我去锻炼。”——他必须尽快将身体调整回来。

安安坐起来,从背后抱住陆昂,环住他窄窄的腰。下巴抵着陆昂肩膀,安安特别不要脸的撒娇:“陆昂,你在我身上锻炼好了。”

反正……都是运动嘛……

有什么差别?

她的手也不老实,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尖在他平整结实的腹肌上抚来,抚去。意味深长。

陆昂被安安的无耻逗乐了。握住她的手,陆昂回头,安安亲了亲他的脸。

她亲他的脸,亲他下巴上的青茬。

“陆昂,我们结婚吧。”微薄的晨曦里,安安忽然这样说。

陆昂怔了怔,安安认真告白:“陆昂,我想跟你结婚,我想给你生孩子。”她格外虔诚,她还格外霸道:“不许拒绝!”陆昂一时没有说话。淡淡晨光里,他没有高兴,也没有别的表情。他只是深深看着她。

这样的沉默令安安有少许不安。知道陆昂在担心什么,她连忙说:“更不许犹豫!”她牢牢盯着他,眼里仍旧不安。

弯起嘴角,陆昂轻轻笑了笑。他说:“你傻不傻?”

“我就对你傻。”安安抱着他,抵着他坚韧的背,甜丝丝的笑。

这个世界或许很现实,这个世界也可能很残酷,但他们□□,未来有什么值得可怕?

不要问会不会后悔,不要问值不值得,她想和他结婚,她想和他在一起,就是这么简单、纯粹。

她的爱永远热烈,她的心最为赤忱,她毫无保留地通通给了他。

“陆昂,好不好吗?”安安跟他撒娇。

这就是他的暖阳、他的救赎,更是他活着回来的信念。没有人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

陆昂答应道:“好。”

安安就又笑了。柔和的微风里,她眼眸弯弯的,皮肤透亮。贴着陆昂的颈窝,她蹭了蹭,像柔软的猫。

牵着陆昂的左手,放到自己胸口,安安回到刚才那个“不要脸”的话题,她软绵绵的说:“给你个锻炼的地方。”

他们表演系必须要练形体。三年多坚持不懈的练下来,安安的身段要比以前软,怎么摆、怎么折都行,她的胸也比过去大了,又挺又翘。

覆着他的手,慢慢揉搓着自己,安安觉得自己……真挺不要脸的。

她的脸烧得慌。

陆昂单手将她捞过来,捞到自己怀里。在渐渐亮起的天幕下,陆昂脱掉她的衣服,吻她。

涂成嫣红的指甲抓着陆昂的背,安安觉得自己这个陪练貌似是赚到了……

61、六一章

安安被公司雪藏了。

她下午原本有个盲女角色的试镜,最终没去成。得知安安打算结婚,辉姐便知会她,公司决定换人。

娱乐圈是什么地方?

踩高捧低、跟红顶白、最会看人下菜碟!辉姐带过那么多艺人,她很看好安安,她花了极大心力,偏偏这姑娘就是傻、就是蠢!就为了那么一个男人!

那男人什么样啊?

他背一个包,他眉骨有伤,他左手不对劲,整个人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辉姐现在想起来,还是头痛!一贯冷静的她这会儿眼皮子不停的跳,“哪个女明星这么早结婚?”辉姐指着办公室外面,怒不可遏,“陆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安安反倒平静:“辉姐,我很清楚。”

辉姐不禁冷笑。她一直没结婚,她是个事业女强人,她的人生信条就是要男人有什么用?更何况……那么一个男人!辉姐嫌弃地直皱眉。那男人能给陆安什么资源,他那个样子,能给她什么好生活?这些恶毒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因为自己的教养压了下去,辉姐客观替她分析:“你一旦结婚,公司肯定不会再捧你。你没资源、没戏拍、没工作,你在这个圈子里就废了!”

“陆安,你现在年轻,未来前景大好,‘拾光’这个角色有机会参与明年的电影新人奖。你有天赋,你自己也喜欢这份职业,你何必呢?”

敲了敲面前的合同,辉姐继续下猛药:“陆安,我必须再次提醒你——你的经纪合约在公司手里,一共十年。你不能私自出去接戏,不能私自参加任何活动。如果你要解约,合同里白纸黑字赔偿两百万。这两百万你拿得出来吗?那个男的能拿得出来吗?”

辉姐苦口婆心,说的句句都是事实,安安她会没资源、会没戏拍、也会没工作,她什么都没了……安安垂着眼,沉默两秒,仍旧坚持:“辉姐,我已经决定跟他结婚。”

“陆安,你在自毁前途,你知不知道?!”辉姐大声警醒安安。

“辉姐,我知道。”安安这样回答。

辉姐嘁了一声,抱臂,盯了安安几秒,她冷冰冰宣布:“下午那个角色的试镜你不用再去。”对待不听话的艺人,这便是公司最直接的打压手段。

“陆安,我劝你别为了一个男人,赔上自己的将来!”辉姐最后一次提醒安安。

安安没再说其他,她拉开辉姐办公室门——

格子间的工作人员齐齐转过去,假装忙碌自己手头工作。

看了看他们,安安双手插袋,沿着走廊往外走。

身后是细细索索的议论声,“为了个男人自寻死路,脑子坏掉了吧?”

还有人好奇,是不是和沈寂结婚?

怎么可能?沈寂这两天和新欢出国度假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飘过来,安安面无表情地离开。

*

安安算是沈寂放在这儿的人,辉姐特地给沈寂打了个电话。

听到这一出,沈寂叹气:“你就让她结呗。”

“陆安性子硬,不压一下,公司根本没法管她。”辉姐说的直白,又恨其不争,“她就是鬼迷心窍了!”

*

走出公司的写字楼,站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安安眼眶才慢慢发红。

她攥着手想,不就是没工作么,再艰难的日子她也经历过,有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她还有陆昂。

陆昂不会不要她。

*

陆昂今天打了结婚申请报告,上面批得很快。老齐知道后很替他高兴,不住点头:“好啊!好啊!真好啊!”陆昂微笑。

他今天穿便衣。中午吃饭的时候,陆昂出去了一会儿,下午接着跟老齐熟悉片区情况。中间接到两个出警通知,陆昂一直忙到太阳落山才回所里。

派出所对面,安安正站在那儿。

她低着头,斜挎一个包。和过去一样。她来找他了。

淡淡暮色里,她有些瘦,还有点单薄。

陆昂一眼就看到她。

像是心有灵犀,安安抬头,冲他笑。指指派出所里面,她示意他先去忙。

陆昂下班,安安还等在外面。看到熟悉的身影,安安连忙跑过去。

老齐见到了,笑呵呵道:“呦,这是新娘子吧。”

新娘子?

第一次有人这样说……安安耳根红了一红。她也不害羞,点点头,笑着应道:“嗯,是我。”她抬头看向陆昂。安安眼睛仍有点红。陆昂看在眼里,摸摸她的脑袋,问:“等多久了?”——他听安安提过下午会有个试镜。

安安说:“没多久。”

摇着陆昂的胳膊,她转移话题:“陆昂,我们去买菜吧。”陆昂要忌口,派出所食堂的菜又特别简单,安安舍不得他。

看着她欲盖弥彰的样子,陆昂说:“行。”

陆昂要忌口的地方很多,油盐都得少吃,安安在超市挑来挑去,最后决定煲鱼汤。

安安自小替家里干活,所以做家务挺麻利的。锅碗通通洗过一遍,她热了油,将鱼滑进油锅,两面煎了一煎,便开始炖汤。

头发有些碍事,安安拿发圈随手扎上去。

外面天色暗下来,厨房的灯开着,照出她纤瘦、略微单薄的背影。

陆昂在后面看着她。

安安一直没话找话,什么今天好倒霉,什么这条鱼很新鲜……她总是这样掩饰情绪,陆昂了解她。“安安,”陆昂终究开口打断她,“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了?”

安安手上动作一顿,她说:“没什么事啊。”将米饭淘好,洗干净,安安故作轻松、淡定的撒谎:“陆昂,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马上要大四了嘛,我想先好好毕业,不准备再拍戏了。而且啊,”安安想到什么兴高采烈,她扭头告诉陆昂,“计超开了一家酸辣粉店,我打算去他那里帮忙,晚上还可以去酒吧驻唱。”安安更喜滋滋计划:“趁我现在不用拍戏,我们刚好把证领了。”

她一边说,一边弯起嘴角,努力微笑。

陆昂却一言不发,注视着她。

他的眼眸漆黑,总是能望进人的心底,安安瞒不了他的。一点点敛起笑意,她说:“是有一点事,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低下头,手指拨着盆里的粒粒白米,安安说:“再苦的日子我都过过,我不在意的。可是陆昂,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就感觉要死了。”

她所有的坚定信念都来自这个男人。

如果他不在了,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安眼圈发红。

她低着头,背影依旧单薄。

陆昂从后面抱住她。

安安扭头,“陆昂,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明明陆昂不在身边的时候,她自己也可以一往无前,但只要他在,她就回到了当年。她就想永远依靠他。

陆昂弯下腰,吻了吻她的发丝。

“安安。”

陆昂郑重喊她。

一听他口吻这么严肃,安安就怕。她慌忙转过来,抱着陆昂的腰,死死抓着,“陆昂,你别不要我,你都答应跟我结婚了。”她要哭。

陆昂捧起她的脸,他俯身吻了吻安安红通通的眼睛。

他的唇软软的,安安就更想哭了。

下一秒,陆昂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看到那个盒子的瞬间,安安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她眼睛忽然胀得不得了,她想笑,却又不争气的哭。那些眼泪流下来,安安泪眼模糊。她小媳妇上身,边哭边说:“干嘛浪费钱?”

陆昂说:“没送过你什么东西。”他上回在缅甸给她买过一条脚链,后来链子阴差阳错断了,安安一直收在包里,昨天拿出来跟他献宝。

嘴唇轻轻颤抖,安安还是要哭。她说:“以后别浪费钱。”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简单的钻戒。

安安手指纤细,指环窄窄的,戴在她手上格外好看。安安比给陆昂看。灯下,两个人都甜甜笑了。安安扑到陆昂怀里。

厨房灶台上,小火咕咚咕咚炖着乳白色的鱼汤,香味一点点飘出来,萦绕在整个房间里,让这个世界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幸福是一枚戒指,幸福是一碗鱼汤,幸福是你想拥抱的时候,他正好在。

安安踮起脚,吻陆昂。

有他在,安安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

他就是她的天,她的神。他能为她撑起整个世界,他绝不会让她无助、彷徨。

他是她永远的陆昂。

……

这个夜晚缠绵又缠绵,安安毫无睡意。指间的那个戒指她看了又看,安安提议:“陆昂,我们明天就结婚吧。”

“好。”

要真正做人家媳妇,安安开始担心:“陆昂,我还没见过你父母,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

陆昂沉默两秒,告诉安安:“他们已经去世了。”——也正是因为陆昂无牵无挂,高强才敢让他做了这么久的卧底,还用真实身份涉险。

安安一时跟着沉默。说不出什么滋味,也许是心疼,也许是难受,安安转身,抱住陆昂。抱着这个死里逃生的男人,抱住她的英雄。

陆昂看着她,安安在他颈窝里蹭了蹭,郑重的说:“陆昂,我跟你就是一个家。”

家,总是一个特别美满的字眼,她和他原本是这个世界上孤独的个体,如今却走在了一起。

将来那么长的岁月,他们要共度余生。

将来那么长的时光,他们还要生儿育女。

他们要为彼此、为这个家共同努力。

真的很美妙。

陆昂亲了亲安安,亲了亲这个傻姑娘,亲了亲自己的暖阳。

*

第二天不到六点,安安就精神抖擞地准备起床了。陆昂只请到半天假,她得抓紧时间。

谁知陆昂却说:“你再睡一会儿,我还有事。”

知道他工作特殊,安安“哦”了一声,不好多问。等陆昂走后,她才起来。先挑衣服再化妆。一夜兴奋,安安有点黑眼圈。但没关系,她年轻着,稍稍一化妆,根本看不出来。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安安俏皮地眨了眨眼。

镜子里的安安很美,像晨间娇贵的露,像山尖晶莹的雪,安安早就渴望这样美美的嫁给陆昂啦。

*

辉姐是个绝对的工作狂,她到公司才早上八点。走到公司门口,辉姐停住脚步。皱着眉,她打量写字楼前的那个男人。

他穿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衣服并不出众,可他站在那儿,就不容忽视。他身上有一股压迫人的气势。

辉姐不悦:“陆先生,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谈陆安的事。”陆昂简单明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谈?”辉姐嗤的一声,不屑反问。

陆昂提醒她:“既然不愿谈,那你为什么要停下来?”

是啊,为什么要停下来跟他说话?

辉姐一愣,看向陆昂。

陆昂眉眼漠然。

他个子高,目光淡淡压下来,辉姐常年冰山脸忍不住又皱了皱。

*

办公室里,辉姐双手交握:“陆先生,我开门见山直说了,陆安现在为了你,被公司雪藏。”

陆昂说:“大概猜到了。”

“如果你离开她,情况就不一样。”辉姐明确挑明。辉姐心里有无数个应对方案,比如他会要一笔钱,又或者他会死缠烂打,再狮子大开口,谁知陆昂只说:“我尊重她的选择。”

辉姐意外,微微皱眉:“那你今天来谈什么?”

“来谈她的将来。”陆昂口吻平静而笃定。

辉姐慢慢倚回座椅上,再一次认真打量陆昂。

……

陆昂离开后,辉姐从楼上往下观望。走在人**中,他的背影挺拔,步履沉稳。辉姐不知道陆昂经历过什么,但她看人准。这个男人坚韧、冷静,他很可怕。并且,他和这座城市大部分男人不一样,他身上有一股原始的让人畏惧的雄性气息。

沈寂都不能说服她,但他可以。

辉姐忽然很认同安安的眼光。嫁给这个男人,没有一个女人会后悔。

拥挤的人潮里,他戴包头黑帽,他个子高高的,他越走越远。

辉姐注视着陆昂,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才打电话:“盲女那个角色选得怎么样了?”

*

陆昂到民政局时,安安已经在门口等他。

看到他,她连忙跑了过来。一下子抱住陆昂,安安撒娇:“你去哪儿了?”

“有点事。”陆昂简单回她。

握住他的手,安安和陆昂走进民政局,走进他们人生迈入新阶段的地方。

红色幕布前,二人并排而坐。不用拍照师傅指挥,安安已经紧紧靠着陆昂。她依偎着他。像那个夜晚,他们留下的第一张合影。

拍照师傅说:“来,笑一下。”

安安眉眼弯弯,咧着嘴,笑得开心。

咔嚓一声。

安安和陆昂留下了他们的第二张合影。

照片里,安安笑得有些冒傻气,陆昂终于没有搬起脸,他抿起嘴角,也浅浅笑了一下。

拿着照片去领证,章子一盖,他们就拿到了结婚证。他们正式结婚,成为夫妻。他们正式有了一个家。

红本到手,安安反复看了好久。她看上面的每一个字,看上面的每一个日期,看上面的照片。安安眼眶不禁微湿。三年前她就想和陆昂结婚,三年后终于成真。这三年,她在坚持等待,他在努力回来。他们没有忘掉彼此的承诺,他们终究相逢,他们依旧相爱。安安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陆昂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他们自然而然牵起手。

他的指骨很硬,她的手却很软。

这个世界,能够拥有彼此,他们就不会孤独,他们也无所畏惧。

祝福你,我的安安。

祝福你,我的陆昂。

……

同一天,彭汉生、罗坤、罗运华等人的最终判决下达。

以上三人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无一例外。

高强打电话通知陆昂时,陆昂和安安正在所里发喜糖。看到高强的名字,陆昂走到外面接电话。听到这个结果,陆昂并不意外。

高强又说:“罗坤妹妹身上干净,她去了澳大利亚,应该不会再回国。”

那些过往一一在眼前闪现,就像上辈子的梦。陆昂半眯起眼,仰面看了看太阳。他说:“高队,我今天结婚了。”

高强笑了:“恭喜你啊,陆昂。”

“谢谢你,高队。”

暖洋洋的光洒下来,陆昂挂掉电话。

他今天穿便衣。已经有附近的居民认识他,热情打招呼:“小陆。”陆昂点点头,他转身要回所里——

安安正抱着一大堆红通通的喜糖,站在派出所门口对他笑。

陆昂也笑了,他走过去。

春夏之交的暖阳下,陆昂个子依旧高高的,肩膀宽宽的。

他从黑暗中来,他往光明处去。

他永远肩负着使命。

他就是陆昂。

【正文完】

==========正文完============

==========番外============

62第62章番外一

安安最终还是演了盲女。

镜头里她剪了短发,一出场就戴超级夸张的墨镜,两边耳环blingbling。她坐在咖啡馆的窗前,单手托腮,嘴角微微上扬,灵的不得了。

这个角色的人生格言就是——我虽然看不见,但我依旧要美。

她的天性被安安展现得淋漓尽致,像坠入凡尘的精灵。

导演要求这个角色全程素颜,安安也hold住了。

凭借这个角色,安安获得了第二年最佳女配角的提名。颁奖礼那天,安安打扮得美美的坐在台下。她的目标一直是漂亮、美。毕竟五名候选人她的资历最浅。在这个圈子,能被提名就是肯定。颁奖的时候,大屏幕同时切出五位女星的现场画面,安安八颗牙齿标准微笑。她的礼服露肩,肩颈线条娟秀,带着天然的傲娇感。

最后自然花落旁人。

颁奖礼结束,小米替她整理裙摆,辉姐在旁边安慰:“你别在意,以后机会很多,而且‘拾光’已经得了新人奖。”

“辉姐,我没事啊。”安安是真没放在心上,她一边说,一边低头,手指极快地发短信。

瞧着安安,辉姐又想到那个男人。

想到那天他来找她,谈安安的将来。

他说:“陆安脾气很倔。”

他又说:“我相信,你们在签约前,应该对陆安有过了解。她和我打算结婚,是个不会改变的事实。你们现在无论怎么做,她都不会退步。我记得你说过她的作品大受好评,她有光明的未来。”

辉姐冷笑:“她一旦和你结婚,未来怎么光明?”

“为什么不?”陆昂淡然反问。

辉姐被问住了,一时答不上来。理了理思绪,辉姐告诉他,陆安一旦结婚,她不能接少女类的代言,她的公众形象会受局限,另外,辉姐隐晦地提醒陆昂,你不能带给她任何资源。

“我确实不能带给她任何资源。”陆昂对此十分坦然,并没有辉姐想象中的尴尬,他同时提醒辉姐,“这是你们公司的职责。她的合同我已经看过,明确有这方面条款。”辉姐有些尴尬,陆昂继续道:“另外,我和陆安结婚不会对外公开。”

辉姐皱起眉:“你可以保证永远不曝光?”

陆昂当时说,如果你能办到,我就可以。

……

如今他们结婚一年多了,结婚的消息从未见报。这一年多,辉姐亦没有再见过陆昂。辉姐是个典型的工作狂,她很少会想起男人,可偏偏奇妙,陆昂让她想起很多次。想起他冷漠的口吻和高大的背影……

辉姐看向安安。

安安正盯着手机,在等回复。

*

陆昂听完审讯出来,才发现手机里有安安的短信。她说:没获奖。陆昂,快亲我一下。

对于安安的无耻,陆昂习以为常。

他回:嗯。

嗯是什么?安安立刻不满地呛过来。

陆昂说:别装傻。

手机那头,安安对着短信傻乐。她撒娇:到底亲不亲我?

陆昂收到短信来不及看,身后就有人喊他“陆队”。将手机收进兜里,敛起嘴边笑意,他转过去问:“什么事?”——因为缺人,等他左手恢复,组织上便将陆昂从派出所调来市里的禁毒总队。

重操旧业,陆昂这辈子都得和毒品打交道了。

这天凌晨两点多,安安才等到陆昂的回复。

他说:刚下班,在宿舍睡了。

安安立刻给他打电话,陆昂蹙眉:“还不睡?”

“想你呀。”安安笑眯眯地,光捡好听的说。

明知道她那张嘴最会说好听的、最会哄人,陆昂依旧笑了。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里陆昂的声音沉稳,在暗夜里似乎有些不一样,安安耳朵忽然有些红,她说:“还得出趟国。”

“哦。”陆昂照例话少。

安安得意:“想我啦?”

陆昂客观提醒她:“是你想我。”

要从这人嘴里听到好听的,简直比登天还难!安安发了一张翻白眼的自拍给陆昂,她傲娇表示:“鬼才想你!”

*

参加完颁奖礼,安安紧接着飞去国外看秀——现在明星都这样,到处飞来飞去发通稿,轰炸眼球,提升自己与品牌的合作诚意。

等她一周后再回北京,已是凌晨。公司司机接到他们,先送安安去公寓。辉姐跟她一起上楼。

这是一套精装公寓,经济公司安排的住处。安安走进去,辉姐在一边交代工作,安安忽然打断道:“辉姐,我能休息一段时间吗?”

“做什么?”辉姐问。

安安说:“我要准备毕业。另外,我打算生孩子。”

“你要怀孕?”辉姐彻底惊呆了。

安安坦然点头。

“你疯了吧!”辉姐坚决不同意,“孩子的事,你……你和他再商量商量,推迟两年。”

安安才不要再等了!她反过来劝辉姐:“趁我现在的知名度不高,才好生孩子。一旦怀孕没法拍戏,我就说去读个研究生或者进修班。”她连借口都找好。

辉姐拿她没办法,她耳边又是陆昂的那句话,陆安脾气很倔,但她确实非常有潜力……辉姐沉默着离开。

偌大的公寓剩安安一个人,格外安静。她在沙发上坐了二十多分钟,关掉灯,从消防楼梯往上走了两层楼。

这也是一套公寓。摁下密码,安安打开门。

公寓里面暗着。

家里没人,陆昂百分之百又在队里,他还不知道她今天回来呢。

*

接到线人消息,队里今晚端了一个毒窝,连夜突击审讯。几个人死活不开口,陆昂出去抽烟。

外面两个年轻小伙子在闲聊,一个说这电影不错,这个女演员特别好看,另一个说长什么样。

陆昂经过扫了一眼,他转头,点了支烟。

“陆队。”

“陆队。”

那两个人打招呼。

陆昂点点头。

他摸出手机。烟雾缭绕里,陆昂眯着眼搜了一下。刚刚那两人讨论的就是安安那张电影海报。海报里,她短头发,戴着墨镜和夸张耳环,红唇微张。

是挺好看的。

好看到被一堆人惦记。

也很诱惑,是少女天然的那股子诱惑。

陆昂面无表情,收起手机。

他今晚照例回宿舍休息,刚打开门,就有人抱住了他。

没有开灯,一切昏暗。

熟悉的柔软扑入怀,陆昂一下子抱她起来,“你怎么来了?”

凑到他耳边,安安轻声说:“想你亲我。”

想得不得了。

她被他托着,环着他的脖子,安安低头吻他。

她剪了短发,如今发梢轻轻拂过陆昂的脸,她身上还留着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水味,在这个深夜慢慢撩动。

一切小心而克制,她在他耳边说:“你轻一点。”

……

这间宿舍的床不大,两个人睡稍稍有些挤。

将陆昂左手搁自己腿上,安安盘腿坐在那儿给他按摩。医生交代必须要常常舒筋活血。安安为此特地找了一个推拿师傅,学了几招。只要她在家,她就给他按。

“看到我的照片吗?”安安喜滋滋问他。

“嗯。”

“好不好看?”安安扭头——

陆昂在她身边睡着了。

这一年多他睡眠不算好,睡得晚,醒得却早。这一年多陆昂仍在坚持看心理医生,但睡眠总没特别起色。

安安不说话了。她低头,继续给他按胳膊。

按完一整套,关掉灯,安安才躺下来,躺在陆昂身边。陆昂将她搂住。靠在他的怀里,安安忍不住笑。

她凑过去,亲了亲他。

*

因为要忙毕业的事,辉姐没有再给安安接戏,只给她谈了几个杂志拍摄和少女系代言。安安一直休息到六月底。

结婚一年多,她难得和陆昂在一起这么久。

孩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怀上的。

而安安出现孕期反应,则是在拍戏片场。那天的天气很热,特别热,室外戏,她被晒得头晕眼花。

小米给她买了藿香正气水。

安安喝得要吐,胸闷,直恶心。

小米担心极了,又开一瓶,劝她:“陆陆,你再喝一点。”

安安再喝一瓶,还是恶心得想死。

晚上跟陆昂打电话,安安哼哼唧唧撒娇:“陆昂,我不舒服,我中暑了。”

“撒娇没用,现在去医院。”陆昂远程命令她。

小米也跟辉姐汇报:“辉姐,陆陆今天身体不舒服,一直想吐,可能中暑了。”

辉姐皱了皱眉,有个可怕的念头不可遏制地冒出来,她不由头大!辉姐亲自飞去拍摄地,一起带过去的,还有好几种验孕棒。

辉姐嫌弃地将验孕棒丢给安安。

安安愣了愣,看向自己喝掉的那些空瓶藿香正气水……她“啊啊啊”的冲进厕所,过了几分钟又“啊啊啊”的冲出来给陆昂打电话……

辉姐再次见到陆昂,就是安安确定怀孕的这天。他请假,直接过来。辉姐给陆昂开的门。一年多过去,这人没怎么变,依旧眉眼冷峻,依旧口吻淡漠。

“你好。”他说。

辉姐愣了愣,安安已经从房间里跑出来,“陆昂!”安安扑向他,陆昂抱住了她。他的臂膀结实有力,他的胸膛坚韧,他稳稳接住她。

安安仰头吐了吐舌:“陆昂,我喝了好多藿香正气水……”说完,又紧紧搂住陆昂,埋在他的怀里。

有他在,她才安下心。

辉姐关上门,离开了,离开他们的二人世界。

门内,安安担心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陆昂,要是生出来没事,小名我都想好了。”

“什么?”陆昂转移她的注意力。

“霍霍……”

“……”陆昂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再想想。”

63第63章番外二——安安的采访

“陆老师,请问可以开始了吗?”杨雨柠小心询问面前的女人。

“当然。”安安微笑着,不忘提醒,“不用称呼我老师。”

小院子里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今天阳光很好,从花架的枝条间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从影数余年,她一直非常漂亮。她的明艳由内而外,浑然天成,没有一丝斧凿痕迹。杨雨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巨星,有点心慌。

“那……”杨雨柠挠挠头,试探地喊她,“陆……陆陆?”——这是影迷对她的爱称。

“可以呀。”她点头。

杨雨柠摁下录音笔,搁在桌边,在对面坐定。她抬起头,悄悄环顾了一眼这个院子。

其实杨雨柠先前进来的时候就打量过,院子里种满了花。春天到了,花架上满是娇艳繁花。院子角落还种了一株橘子树。橘子在北方不容易成活,这一株倒是呵护得极好,枝繁叶茂。

翻开笔记本,杨雨柠按照主编规定的问题采访。

“陆陆,这次再度封后,和第一次有什么不同的体验?会不会驾轻就熟?”

“没什么不同。”安安笑,“一样激动,一样感觉像做了场梦。”

“这次角色和以往有很大的突破,特别惊喜……”杨雨柠认真历数陆安以往的那些角色,从最初的拾光到第二部的盲女,第三部小众的悬疑片……杨雨柠一边说,一边打量安安。对面的女人坐在温暖的阳光下,她穿艳丽的连衣裙,化了妆的眉眼一并神采飞扬,和出道时一样。而这些年没变的,还有她脖颈间的颈带。这几乎成了陆安的标志。除去拍戏或者广告厂商需要,她和颈带形影不离。她今天采访也戴着,戴在她纤细的脖颈间,莫名固执而倔强。杨雨柠是陆安的影迷,她对陆安的从影经历如数家珍。这些年陆安是媒体公认的叛逆女星,是票房加冕的文艺片女王,更是三金满贯影后,近年还被邀请去国外电影节做评委。她和数个大牌都有合作代言,她的身价不菲,光这一套别墅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就让人咋舌。“所以,”杨雨柠问出下一个问题,“陆陆,这么多角色,你最喜欢哪一个?”

安安给出答案:“拾光。”

“为什么?”这三个字直接从杨雨柠嘴边脱口而出。

“因为拾光和我最像。”

“哪里像呢?”杨雨柠更加好奇了。她眼前浮现出拾光的形象,那个边缘少女,她烫着大波浪,烈焰红唇,她永远佩戴自己的伪装,她一无所有,除了那个挚爱入骨的男人……杨雨柠看向陆安。

阳光下,安安稍稍想了几秒,她说:“拾光就是另外一个我。”阳光照在她微翘的眼睫上,像是陷入了回忆,安安轻轻一笑:“我以前比拾光更夸张,性格也更为怪癖。所以我很能理解她,理解她对这个世界的惶恐、迷茫,理解……”安安停了停,继续道,“理解她对那个男人的爱与追随。”

说到这里,小院子里风稍稍大了一些,树叶沙沙响个不停,安安转头,“辉姐,沙发上有条披肩,能不能帮我拿过来?”

辉姐一直坐在客厅,陆安所有的采访她都必须在场监控。她将沙发上的那条披肩拿过去。黑色的羊毛披肩握在指间很软,底下垂下暗红的流苏,这颜色跟陆安一样张扬,而披肩一角则绣着“”。这些年她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有这个标识。像是最深的烙印,一旦刻上了,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就不会改变。

“谢谢。”安安朝辉姐笑了笑。她接过那条披肩。

随随便便一围,就多了好许女人味,杨雨柠直羡慕。延续刚才拾光的话题,她说:“陆陆,你说你理解拾光对那个男人的爱和追随,那么……”停顿两秒,她硬着头皮,试探着打听:“这些年,陆陆你的爱人一直非常神秘……”

“对不起!”辉姐立刻急促打断,“我们不接受这方面采访。”

气氛一瞬尴尬。

杨雨柠停下手中的笔,看向陆安。她披着那条羊毛披肩,坐在漂亮的花架底下。她手上有一枚简单的婚戒。这枚戒指戴得时间久了,渐渐磨得发亮。

杨雨柠得知陆安结婚的消息,是她那年突然被媒体曝光早就怀孕、产子。

媒体贴了一张她在读研期间的旧照。

照片里她穿着打扮宽宽松松,头发长了,绑成高高的丸子头。

陆安很瘦,衣摆下的两条腿笔直而纤细,光是这样看,并不能确定是否怀孕。但狗仔一口咬定她已经结婚,并且有个三岁的儿子。

曝光的那一年,陆安已经彻底走红,她的票房大卖,她的代言很多,那一年她更是获得最佳女主的提名。

那段时间粉丝要疯了,媒体也在集体疯狂。他们特别不要脸地去挖陆安的八卦,挖她的过去,挖她的隐私。极尽一切手段。

那段时间各种谣言满天飞,有说她是沈寂的地下情人,还有暗讽她单亲妈妈,用肚子博一个正室地位。

所有人以为陆安要垮掉,以为她会崩溃,以为她从此一蹶不振,可在获得最佳女主角的当夜,陆安走上颁奖礼台,依旧夺目、耀眼。

那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

陆安对着现场镜头比了比手中的这枚戒指,她大大方方承认:“我确实已经结婚,我也有个可爱而淘气的孩子。从年少时起,我就渴望爱情,渴望结婚、渴望家庭。我的先生给了我这一切。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现场直播的镜头里,陆安笑得甜蜜,“我最近总跟他抱怨这些,其实漩涡之中他的压力比我要大,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就抱了抱我。很多时候我在外面受了委屈、遇到不开心的事,只要回到他身边,回到我们的那个家,我就觉得一切烟消云散。相信在场或者镜头前的你也有过相同的经历。在此,我希望大家能更多关注我的作品,对于我和我先生、以及我们的小朋友给予足够的隐私空间。也希望大家能够祝福我们。”

镜头前面,陆安眼圈有些红。

镜头后面,许多人因为这段真诚的发言而感动落泪。以至于多年后,陆安的这段发言还常常被人提起。

当晚很多人在陆安的微博底下留言:

陆陆,祝福你啊!!!

陆陆,你这是在撒狗粮吗?

陆陆,你的老公帅吗?

……

安安只回复了其中一条。

——陆陆,你的老公帅吗?

——当然!

所有粉丝又疯了:

嗷嗷嗷又来撒狗粮!

我的女神就这样愉快地嫁了,我居然还单身/(tot)/~~

……

这段风波自此暂时平息。

辉姐当时利用自己的人脉,又找了沈寂,都阻止不了舆论,直到陆安的这段获奖发言。

毫无办法、焦头烂额的时候,辉姐自暴自弃问陆安,他一点都不能曝光?

半点都不行。——这是安安的回答。

对着那样固执的陆安,辉姐突然问她,陆安,你这样值得吗?

让一个女人独自面对舆论的压力,很辛苦。

“当然值得。”安安郑重的说,“辉姐,其实他比我辛苦、比我累百倍千倍,他付出了很多,他亦牺牲了很多。如果他可以,他绝对不会让我、让燃燃受半点委屈。你们都不懂他有多不容易……”

他永远不能光明正大的活着,他永远在黑暗里,他长期失眠,他还固定给过去的战友家属寄钱。

每到下雨天,他身上的那些伤口就会疼,甚至疼得动都动不了。

如果安安在家还好一些,如果她不在,他只能吃止疼药。他的床头柜里,永远备着止痛片。

这就是她的丈夫,一名光荣的缉毒警察。

安安那个时候眼眶再度泛红。

辉姐看在眼里,沉默了。此后所有关于陆昂的采访,她一律替陆安挡掉。包括现在。

“对不起!我们不接受这方面采访。”辉姐拦在前面。

想到主编给自己的压力,杨雨柠极度不自在,她一边道歉,一边问陆安:“陆陆,我们知道你的原则,但……能稍微聊一下他吗?”杨雨柠脸窘迫得在滴血。

安安裹着披肩,静静坐在花架下。披肩上是“”的缩写。

是陆安。

也是陆昂。

春天温暖的风吹过来,拂过她的发丝,拂过她的脸。安安摇头,说:“不行。”

辉姐回到客厅,打量这座别墅,打量这个他和她的家。

真的,这个家没有那个男人的半点痕迹。这个家里最多的,就是陆安和燃燃的照片。燃燃长大了,眉眼更像陆安一些。身形倒是像他,手长腿长,肩背挺直。薄薄的唇抿起来,才有点像他。

辉姐移开视线,转向小院子,那里的采访还在继续。

……

杨雨柠离开时,还在为刚才的事尴尬道歉,“陆陆,今天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她挠挠头,难看到语无伦次,更是要哭。

“没事。”安安宽慰她,又说,“以后如果我想说了,我会找你。”——这是当时陆安给她的承诺。

杨雨柠没想到自己后来会真的再次采访到陆安。

还是在那个小院子里。

是一个凉爽的秋天了,院子里那株橘子已经结出金黄的小橘子。一个个圆滚滚的,有趣而可爱。她还披着那条绣着“”的披肩,她还戴着颈带,她穿黑色的毛衣和灰色的毛呢长裙,头发盘上去,彻底褪去了年轻时的青涩与尖锐。可岁月是善待她的,她依旧令人惊艳。

杨雨柠搁下录音笔,坐在过去的位置,示意道:“可以开始了。”

陆安张口,慢慢叙述。

他叫陆昂。

他是一个英雄。

他更是我这辈子的梦想。

我和他认识在一个下雨天……

……

【全文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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