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去整整二十个小时,罗莎琳德终于破解了楚雁寒设下的迷宫。一踏出迷阵,她便感到笼罩在亚洲大陆和太平洋上,冥界女王海拉和中庭之蛇耶梦加得两股尖锐冰冷充满杀机的波动消失不见了。
感知朝四面八方延伸开去,罗莎琳德心中一动,展开六片丰美的羽翼，笔直向上飞去，转眼间已飞离大气层，来到外太空中。
蔚蓝色的行星就在脚下，弧形的球面几乎充满了整个天幕，巨大的体积带来强大的压迫感,塞满了人的整个视野。透过稀薄大气层隐约可以看见数块大陆上极不和谐地分布着一块块焦黑的斑点,那是末日三兽肆虐后留下的疤痕。从这么远的距离都可以看得清楚，可见这些疤痕的巨大与恐怖。
这样的疤痕连地球这样庞大的行星也会感到疼痛！
向另一个方向望去，近万公里之外，在宇宙的深处，地球卫星的轨道上，模模糊糊的红色冰晶形成一道道细小的星环，环绕着地球，像是给地球戴上了一条细小的不成比例的红色项链。
罗莎琳德知道那些冰晶是什么东西。
那是耶梦加得和海拉的血，在宇宙空间的低温下冷却冰冻形成了这样的红色冰晶。这两只怪物都拥有不应当存在于这颗星球的庞大体积，在地球上解决它们不知要带来多大的灾难，将它们挪移到外太空再加以消灭，实在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看来楚雁寒并没有说谎，她真的已经解决了这两只怪物。
杀了两只怪物以后，楚雁寒去了哪里？
楚雁寒和她说过的话清晰地回荡在耳边，“我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希望……只有我才能阻止她的阴谋……”
她有些明白楚雁寒话中的含义了。潘多拉已无法从肉体上被消灭，那便只有摧毁她的灵魂。每一个超级强者都知道，灵魂无形无质，游离在法则之外。直接将攻击作用在灵魂层面，就算是神恐怕也难以做到。
但是楚雁寒不一样，她与潘多拉一体两面，共生共存，她就是潘多拉，潘多拉就是她。只要她狠下心肠，崩解掉自己的灵魂，那么潘多拉就是再强大十倍也唯有黯然消亡一途。
灵魂是生命的起搏器，必须保持完整无缺，只要损坏一点点，哪怕仅仅是万分之一，潘多拉也必死无疑。
冰冷酷绝的真空中，寒意如钉子般钉入炽天使的四肢百骸，罗莎琳德心脏抽缩，一阵窒息。
“不，我绝不允许你这样做！”炽天使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可是真空中，一点声音也发出来。
天父、使命、责任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罗莎琳德心里再容不下其他，只想立刻找到楚雁寒，并且阻止她。
已经过去二十个小时了，她到底在哪里？这么长的时间，她会不会已经……罗莎琳德不敢再想下去，她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地球。正想展开感知继续搜索，忽然感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波动由北方传来。
强大、凶悍、凌厉的波动震天撼地，就算是实力最差的人也能感应到这股波动中蕴藏着的狂暴和混乱，空间微微震荡着，连地球都在这强大的力量下呻吟哭泣。但炽天使心中却松了一口气，潘多拉的波动依然健在，表明楚雁寒一定还活着。这，便已足够。
炽天使立刻全速向北方飞去。通过波动的强弱，她知道潘多拉的力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此刻已超越她许多，但是这些都已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罗莎琳德敏锐的感知锁定了这股波动，一路向北，直到穿过北极圈，进入北冰洋范围。
眼前的景象令人瞠目结舌。
在这一片冰雪世界中，本应冻得结结实实的冰封大洋四分五裂，露出冰层下方深青色的海水，海面上到处漂浮着巨大冰山，冰山与冰山之间形成无数个巨型漩涡，旋转着，发出轰轰隆隆令人心悸的声音，将细碎的冰块和小些的冰山卷入其中。
进入北极圈以后，风就开始大了起来，越向北极接近，风越是大的不像话。巨大的龙卷呼啸着从北方袭来，整个世界是一片奔腾的惨白，满天呼啸的暴风夹杂着巨大的雪片，打在炽天使鲜亮的盔甲上面，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在这暴风雪统治的世界里，连阳光都变得一片惨淡。
罗莎琳德终于接近了波动的根源。在北极点上，矗立着一座高千米，足有半个城市大小的巨大浮冰，浮冰的上空这时已变成一个巨大的风眼，一个个连天接地的巨型龙卷从风眼生成，带着尖锐的呼啸，以难以想象的高速像四面八方推移。
此时暴风中夹带着的冰块已有车轮般大小，轰轰隆隆的砸过来，气势简直惊天动地。
这冰这风甚至都还带着空间乃至于某种不知名的法则的力量。似乎，潘多拉和什么人在战斗。可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还有资格与潘多拉一战？
罗莎琳德毫不犹豫地冲入风眼。风眼中一丝风也没有，但这里却被各种属性的能量、空间裂缝、时空乱流切割得支离破碎，犹如一锅沸腾的开水。
她在风眼的外围看见一个熟悉的巨大影子——七彩龙奥西芬妮。
奥西芬妮这时焦急万分，妈妈就在风眼中心，而且似乎情形十分不对。自然界的暴风阻止不了她的接近，但是风眼中遍布的强悍空间与法则的力量却不是她可以抗衡的，只要在近一步，她就得被狂暴的能量撕成碎片。她只能在这里干着急，却无法越雷池一步。
她眼看着一颗红色的流星带着一串长长的残影冲了进去。
“主人？”奥西芬妮叫了一声，罗莎琳德看了她一眼，却没空理她。
再向前飞不多远，罗莎琳德见到了毕生难以忘怀的一幕。只见楚雁寒站立在风眼中心，身上散发着耀眼的辉光，波动强大到令人心悸，与罗莎琳德初见她时已不可同日而语。罗莎琳德感觉这时的潘多拉有了某些本质上的变化，但具体变化在哪里，她却一时看不出来。
她正挥舞着两把“死神之吻”，弯刀上逸散出一道道黑色的波纹，时而更会有凌厉的刀芒闪现，将周围的空间撕扯得七零八碎。
但她面前空无一人，她的每一刀攻击的对象都是她自己。
她左半边的身子完好无损，右半边却已血肉模糊，一身铠甲四分五裂，鲜血从无数的伤口中潺潺流出，宛如红色的小溪。
“潘……安吉丽娜，这是怎么回事？”罗莎琳德吃惊地问。
“你……你怎么来了？这是我和潘多拉之间的事情，快离开这里！”
“哼，你这小东西来得正好，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一先一后的两句话，声音完全相同，语气却天差地别。女人的双瞳投注在罗莎琳德身上，她这才发现，潘多拉的眼睛，一只澄澈通透，另一只却布满了丝丝血纹。从她身上传出的波动竟也有两股，虽然极其近似但却有着本质的不同。
难道是两个意志同时在身体里复苏了？怎么会这样？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安吉丽娜，我要杀了你的小情人……”
“潘多拉，你敢！”
“安吉丽娜，你的意志十分坚韧，我虽然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灵魂，但却一直无法将你吞噬。但这个小家伙却是你唯一的弱点，难得的是她竟然这么乖乖地送上门来。只要我杀了她，你的意志就会崩溃，到时候看你怎样阻止我……哈哈哈……”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这里危险……”
罗莎琳德傻愣愣地看着这个女人自己和自己斗嘴，宛若精神分裂。她猜到了真相，也很想帮助楚雁寒压制潘多拉，可是她们共用一具身体，攻击潘多拉就是攻击楚雁寒，她握着龙枪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可就是递不出去。
正在不知所措，罗莎琳德周围的空间忽然一阵扭曲，她脑中微微一晕，人已被潘多拉挪移到身边。环绕在潘多拉周围的光流滔滔不绝地涌出，转眼化作一只漆黑的利爪。炽天使那几乎可以防御世上一切攻击的战甲，在这只利爪面前脆弱的宛如一张纸片。黑色的利爪轻易撕碎战甲，刺穿她的胸膛，将那颗滚烫的仍在跳跃着的心脏握在掌心。浓稠的鲜血滚滚奔流而出。
“啊……不！”一声歇斯底里地尖叫，那是楚雁寒！
短短二十个小时，潘多拉竟变得如此强大！如今的炽天使，在她面前几乎没有了还手之力！
罗莎琳德右手缓缓松开，龙枪掉落在冰层上，发出铿锵的声音。
身体上几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但心脏的最深处，却传来一阵阵锥心刺骨的痛苦感受，炽天使脑海中闪过无数模糊影像，似乎有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想不起来了！事情也许不应该这样的……
“为什么？我们为什么非得要自相残杀？”罗莎琳德喃喃地问，冰蓝的眸子凝望着面前的黑发女子，眼瞳中带着无尽的哀伤。
只要稍稍用点力，就可以轻易捏碎炽天使的心脏，心脏也是天使的核心和弱点。眼看着爱人死在自己眼前，楚雁寒的精神必将崩溃，自己千辛万苦来到这个宇宙的一切图谋都可以随之展开，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自己。可是眼看着胜利的果实唾手可得，潘多拉却在那一瞬间犹豫了。
罗莎琳德忧郁的眼神令她心碎，她的脑海里涌出无数画面，全是楚雁寒和小狐狸相亲相爱的片段。
某种意义上说，楚雁寒就是她，她就是楚雁寒！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情绪，司掌死亡韵律的我，怎么会对这样一个天界的小东西生出悲悯之情？难道，身为地狱第二君主的我，竟也对这个可怜的天使产生了爱情……潘多拉感到一阵混乱。
楚雁寒控制着的左手弯刀闪电挥出，截断了黑色的利爪，并顺势一搅，将这毁灭性的能量搅散。她右眼中血纹褪尽，变得如同左眼一般清澈通透。趁着潘多拉精神世界一片混乱的当，楚雁寒成功占据了身体的控制权。
“你不该来的……我中了潘多拉的诡计，吸收了耶梦加得和海拉的灵魂，现在这具身体已经进化成了‘完美体’……”楚雁寒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炽天使胸口血肉模糊的伤口，被她手指拂过的地方，伤口顷刻消失不见，眨眼间，罗莎琳德胸前的伤口便完全好了，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感受到潘多拉的波动沉寂下去，罗莎琳德对楚雁寒的警惕立刻大幅度下降。对于她的动作也就没有再加防范。此刻炽天使头痛欲裂，一幅幅模糊不清的画面在脑海里不断浮现湮灭，她努力去看，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完美体……”罗莎琳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才注意到楚雁寒的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凸起一条小小的肉隆，那是她的第三只眼睛。“那不是说她随时都会睁开第三只眼睛，打开地狱之门，引来虚无之火，毁灭整个世界？”
“正是这样！潘多拉诡计多端，我还是被她算计了……”楚雁寒苦涩地笑着，“要不是我不断将对你的爱意强行灌输给她，这一次连你都要遭受她的毒手！呵呵，连她自己都想不到吧，堂堂地狱第二君主，竟会爱上天界的天使……哈哈哈……这可真是讽刺啊！”
罗莎琳德点点头，似懂非懂。
楚雁寒忽然柔声说：“亲爱的，能让我抱抱你吗？我的时间……不多了！”语气里竟充满了哀求。
此时此刻，楚雁寒有股惊心动魄的美丽和惹人怜爱的柔弱，罗莎琳德根本拒绝不了她的任何要求。
她张开双臂，将楚雁寒抱在怀里，天使与恶魔间的隔阂不知在什么时候已完全消失不见。楚雁寒把脑袋搁在她的胸膛上，她右边身体的伤势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转眼间所有的伤势便已完全复原，伤势恢复的速度比炽天使的“自愈”能力还要强。可见完美体的强悍。
楚雁寒静静地抱着罗莎琳德，嘴角带着甜蜜的微笑，呼吸均匀，神态安详。
“我们一定要想个办法，制止潘多拉的阴谋！”炽天使头痛欲裂，思维有些迟钝，好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就不用操心了……潘多拉得意不了多久了……”楚雁寒慵懒地说着，声音低沉。
“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想起自己的推断，罗莎琳德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推开，她看见楚雁寒的鼻孔和嘴唇中溢出丝丝七彩的烟雾。
炽天使的脑中耳畔像是有千万个霹雳炸响，一瞬间像是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你干了什么……”罗莎琳德颤抖着喊起来，“你别做傻事！你……你不能死啊！”
“我害死了全世界十分之一的人，我还有什么脸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楚雁寒的波动越来越弱，眼中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何况潘多拉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那时候她会顺利掌控这具身体，我也将彻底被她吞噬，与其变成她的一部分，不如自己崩解灵魂，一了百了……”
“不！我不想你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罗莎琳德语无伦次，抓住楚雁寒的肩膀，徒劳地将澎湃的圣力源源不绝地注入到她的身体。但是楚雁寒的身体生出一股排斥的力量，将圣力统统弹开。
“不要为我而伤心，我是罪有应得……也别再浪费力气！让我安静地去吧……”楚雁寒的声音越来越弱，“作为一个临时的替代品，我不可能斗得过潘多拉的……迟早有一天会被她吞噬，现在的结局，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了！”
“能死在你的怀抱里，我已经很满足了……真该好好谢谢你们的天父……如果我不是恶魔，你也不是天使……你说，我们会相爱吗？”鼻中和唇角溢出的七色烟雾越来越多，瞳孔内的光芒已经微弱到几乎完全看不见。
“会……会的，虽然我不懂什么是爱情，可是我真的喜欢和你在一起……”罗莎琳德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谢谢你，可爱的天使！……如果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没有任何超能力……如果我们没有背负这么多宿命、恩怨和责任……那该有多好！那样的日子，哪怕只有一天……那也……那也……”
楚雁寒的声音消失了，背后那一双鲜蓝的羽翼软软垂了下来，黑色的瞳孔也随之凝固。她的波动完全感应不到了，于此同时，潘多拉沉入完美体的波动也随之消失，再也感应不到。
“不……不会的……”罗莎琳德抱着她依然温润的身体，跌坐在冰层上面，好半天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千刀万剐般的痛苦撕扯着她的每一条神经，炽天使全身颤抖起来，“安吉丽娜！不……姐姐……姐姐……啊啊……”脑袋里就像有无数小刀在里面搅来搅去，可她依然死死抱紧楚雁寒。轰轰隆隆地，无数画面再次在眼前浮现出来，这一次，所有的影像全都变得鲜明、清晰、刻骨铭心。
一开始，是宿命般的相遇，蛮横地被她抱回家……
然后，是千方百计，斗志斗勇，只希望摆脱她的魔掌……
接着，是心有不甘地成为她的魔宠……
再然后，是不知不觉地彼此吸引，爱情由萌芽到开花直至结出累累硕果……
再后面，是一次次无休止的战斗，为了保护她一次次徘徊在生死边缘……而她，也同样为了自己，一次次受伤，甚至为了救她，不惜杀害十万生灵……
灾难与诅咒总是没完没了，直到自己为了救她而灰飞烟灭，而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可是，自己终究没有死去，“光辉之源”保住了她的灵魂，她最终在七大天使的神力护持下获得重生，然而，她却失去了所有记忆。
为了达成天界的目的，创造天使抹去她的记忆。可他们抹得去她的记忆，却无法抹去那深印在灵魂深处的烙印，点点滴滴的记忆汇合成无可阻挡的巨大洪流，当洪水冲垮了堤坝，这一刻，所有的记忆又全都回来了。
她不是罗莎琳德，她不是天使，她是凯瑟琳！九尾狐凯瑟琳！！
她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可当一切回归原点，罗莎琳德……小狐狸所要面对的却是如此悲惨的现实：比生命更珍贵的爱人——楚雁寒，死了！
不可能的，姐姐不会就这么死的！
小狐狸拼命摇撼着楚雁寒，“姐姐……你快睁开眼睛啊……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我是凯瑟琳，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你怎么能在我什么都还没记起来的时候就离开我呢……”
楚雁寒当然不可能回应她。小狐狸徒劳地持续着这个动作，直到无与伦比的悲怆完全吞没她。她跪坐在巨大的冰山顶端，啜泣起来，眼中渐渐失去了一切光彩。
悲痛万分的小狐狸没有发现，楚雁寒额头上的肉隆不知什么时候缓缓向左右分开，露出一只鲜红的瞳孔，瞳孔中分不清眼仁眼白，只有一团鲜红的随光。一道淡淡的波纹扩散开去，“咚！”一声沉重的轰鸣跨越了无数个宇宙，在地球上所有的灵魂深处响起，天空的积云裂了开来，在北极极点正上方，出现一道漆黑的门扉，并不如何宽大，却会让每一个看到它的人感到发自灵魂的战栗。
地狱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