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金钏儿的死,邢夫人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一个自己找死的不安分的丫头,死了也就死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是出于人道主义,帮不了那也就算了,又不是自己害死她的。邢夫人做人的道德原则很有弹性。
不过秀梅绿菊几个跟金钏儿有些交情的,难免就都有些难过,前几天还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哪怕是平日跟她不怎么亲密,心里依旧伤感极了,哭了许久。
倒是王善保家的幸灾乐祸极了:“往日里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扬,还处处给我们下绊子,活该有这一遭!”不过知道秀梅绿菊难过,没有明说,只在私底下和邢夫人谈起罢了。
因着这事,这一天为史湘云的接风宴,邢夫人等都没什么精神,饭桌上,邢夫人打量了王夫人,却是跟个没事人一样,真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心理素质,好歹这个因为她而死的人,是她十几年的亲信啊,她怎么就做到的如此无动于衷?至于迎春探春,脸色都不是很好,显然也知道了这事,宝钗就好多了,至于贾母,看着她那为是幸运的到来欢喜高兴的模样,邢夫人真的不知道她到底对此知不知情。而直觉告诉她,便是她知道了,她也是绝对不会在乎的。
在这里,一个丫头的性命,对这些人来说,没有半点意义。
邢夫人突然开始庆幸自己穿越的好歹是个主子,而不是丫头,否则,今日被人视为蝼蚁的,就是她了吧。
秀梅绿菊等丫头私底下开始讨论金钏儿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会被王夫人赶出去。王夫人给出的理由是金钏儿弄坏了她的一件东西,所以才惹得她动了怒,气极之下把她赶了出去,本来只是想过几天就再把她叫回来,却不想金钏儿气性大,一时想不开就寻短见了。
对此,丫头们背地里直骂,要王夫人真只是一时之气,金钏儿那么了解她的人,怎么可能会想不开,肯定是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丫头有丫头们自己的门路,很快的,就有人说当日王夫人大发脾气之前,有看到宝玉踉踉跄跄吓得不行地从王夫人屋子里冲了出来的,还有金钏儿被赶回家后,一直哭个不停,甚至还有听王夫人在骂“下作的小娼妇”,便是玉钏儿,也说这事和宝玉大有关系。这些丫头都是知道宝玉的性子,最爱和女孩子厮混,金钏儿又是个爱慕虚荣的,往日便长根宝玉玩笑,只怕这次,是被王夫人看见了,这才有的这一遭事吧。明白了这点以后,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想法,可是比较让人惊讶的,却是几乎所有人,都在说金钏儿自己找死,又不是不知道王夫人对宝玉的重视,还在王夫人眼皮子底下跟宝玉调笑,金钏儿当自己是谁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也就是如此了。
王夫人给金钏儿赏了五十两银子,还送了两件衣服,据说是宝钗前几日刚做的,上等的好料子,金钏儿家里为此还特意到王夫人面前谢了一通,他们怎么想的邢夫人不知道,不过看往日温柔沉静的玉钏儿如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沉默寡言还要强颜欢笑的模样,就知道她的心里,时机不好受的。邢夫人看着直唏嘘,可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安慰自己,好歹后面宝玉还会挨顿打,总算是能然金钏儿家里人出口恶气。
这#****一日,邢夫人正和迎春俩逗弄琛哥儿说笑,前面突然有人急急忙忙进来汇报:“前面二老爷大发雷霆,动了家法打宝二爷呢,二太太已经哭得不行了,老太太气得直要打二老爷呢。”
邢夫人心头一喜,总算是来了。迎春和宝玉关系不算差,闻言急道:“可知道二老爷为什么打宝玉?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那人也不清楚现状,倒是这因由,还是听了几分,回道:“好像前面有忠顺王府的人来,说走丢了一个戏子,仿佛与宝二爷有关系,惹得二老爷大怒,叫嚷着要打死宝二爷呢。”
迎春是个未出嫁的,听得说起忠顺王爷,还有戏子,玲珑心思一转,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惹得贾政如此动怒,怕更是龌龊,一时红了脸,又不由得着恼,宝玉什么时候这般的不像话了,什么事都敢做。邢夫人看她神色扭捏,想了想,就知道她是在别扭什么了,忙呵斥了一句:“什么话也敢在姑娘面前说!老太太和二太太都赶过去了,那可有拦下二老爷?”其实她更想问宝玉是不是跟原著描述的那样,被打的屁股开花了。
那人被呵斥了一句,就有些犯怵,宝玉的现状她也着实不知道,只好摇头讷讷,邢夫人见问不出什么了,也懒得再啰嗦,叫了迎春,急忙也赶了过去:“这样的事,咱们既听说了,便没有不去看看的道理,你如今管着家,也是不能推脱了。咱们去了,好歹老太太心里也舒坦些。”隐晦点说就是,贾母现在心情不好,咱们可别做出什么招她眼的事,免得到时候无辜被迁怒,那可太不划算了。
迎春何等通透,不过一瞬间,也想明白了这点,半刻也不敢耽搁的,跟着邢夫人就急急忙忙往书房赶去。
她们到的时候,王夫人正抱着宝玉哭呢,一口一个的喊着贾珠:“若你还活着,便是今日你弟弟被打死了,我也是不管的。要是你在,你父亲也不会生气,我也百草这半世的心。如今没了你,再要我没了宝玉,还不如干脆先收了我去啊~”直惹得一旁的李纨跟着泣不成声。
贾母呢,在探春的搀扶下,气得身子直抖,只指着贾政疾言厉色地喝道:“你若容不下我们娘儿们,我们离了这里便是,大家干净!”一边直叫着人准备车马,她要带着王夫人宝玉回南京去。把贾政吓得跪在地上直哀求,叩头认罪不止。
邢夫人走上前看了眼宝玉,贾政这次下手,还真没留半点情面,好好一个人,如今是面白如纸,血色全无,便是呼吸,也是孱弱的慌,底下绿纱小衣,一片解释血迹。饶是邢夫人平日不喜欢宝玉,也不由得动容,这才是十几的孩子呢,搁现代也就是一初中生,至于这么往死里打吗?看王夫人抱着他还在哭,忍不住就心软道:“弟妹快先别哭了,好歹先给宝玉伤药,请了太医来看才是。”
王夫人这才回过神,忙叫人去请太医,贾母也顾不得了贾政,过来看宝玉,一见他的伤,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也抱着哭个不停。邢夫人倒是有些无奈了,只好自己上阵,让人抬了藤屉子春凳来,扶着宝玉小心翼翼的上去,随着贾母王夫人,送到了贾母房中。贾政到底也是记挂着宝玉的,也跟着一起来。下人把宝玉放到床上趴着,因着要上药,迎春探春等姑娘忙避开了,贾母贾政等人就看着下人解开了宝玉的衣衫,每一次动作,都引得宝玉一阵阵抽气,把贾母王夫人更是心疼地直揪紧了眉头,连呼‘轻点轻点’,只是宝玉被贾政打得皮开肉绽,血肉都黏住了衣服,便是再小心,也难免碰到伤口,宝玉何曾受过这苦,比起前面挨打也是不遑多让,一时眼泪横流,直虚弱的喊着疼。
瞧着他这模样,贾政心疼之余,也开始懊悔自己下手太狠了,自己就这么一个嫡子,万一他有个什么,自己可怎么办?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下了这般毒手?又怕贾母伤心坏了身子,劝了一通,被贾母啐了一口,狠狠骂了一番,心里无趣,便退了出去。
贾母王夫人都记挂着宝玉,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只看着太医给宝玉断诊开方,邢夫人虽有些看不惯贾政这么家暴未成年儿童,可并不代表对二房对贾母,她就真的半点心思都没了,眼瞧着宝玉呼吸顺畅了许多,上了药人也睡了,她抹了抹眼泪,叹道:“可怜见的孩子,二叔怎么也下的这手,看把这么个机灵孩子都打成什么样了。”贾母王夫人抹着眼泪,只念着宝玉,邢夫人劝她们,“好在太医也说了,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上了药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这也多亏的老太太弟妹去的及时,我开始听说二弟暴怒的时候,还直担心二弟那么个方正的性子,指不定宝玉会受什么苦呢。”一时又是咬牙切齿,“说是因着忠顺王府来人的事,我就纳了闷了,咱们宝玉可是最听话孝顺不过的一个孩子,往来的也都是好人家的子弟,怎么好好的,跟个戏子攀扯上了?还惹出这么件事来。老太太,弟妹,你们可别怪我多嘴,这怕都是底下人带坏了他,你们可得好好查查才是。”
这话可是说到了贾母王夫人的心里,在这两人眼中,宝玉那是个再懂事孝顺不过的,平日里什么都是光风霁月,美好无邪的,这次却被说拐带了忠顺王心爱的一个戏子,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便是真有其事,肯定也是宝玉被骗了。当即,王夫人拉住了邢夫人手:“多亏的嫂子提醒,你不说,我倒忘了还有这码事,你说得对,这事,我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带坏了我的宝玉!”前有金钏儿,后又出了这事情,王夫人突然察觉,宝玉已经不是当年自己身边那个玉雪伶俐的小孩子了,他已经长大了,都有人在后面勾引着想要带坏他了。眼中狠厉闪过,王夫人咬牙,不管是谁,敢带坏了宝玉,她绝饶不了他!
贾母也是难得地对邢夫人和颜悦色:“宝玉这一受伤,我心都乱了,倒是忘了这些,难为你还记着。”一边让王夫人等出来,不要吵着了宝玉休息,一边拉下了脸让人赶紧把茗烟带来,她要问话。
茗烟自知道宝玉挨了打,就知道自己怕是要吃挂落了,听了贾母的召唤,更是苦着张脸,又哭又拜的:“小的没照顾好二爷,请老太太二太太责罚。”头重重磕在地上,砰砰作响,不一会儿,额头上一片血色。
贾母看着刺眼,怒道:“你以为使这苦肉计,就能抵消了照顾主子不利的责罚了?你的帐,回头我自会跟你算,现在我问你,宝玉好好的,怎么会认识个戏子?还跟他沾上了关系?是谁带的他去的那些下作地方。今儿你要敢有半句谎话,看我饶得了你!”
茗烟不放她会问这个,当即就有些发愣,颇有些为难的看了眼王夫人,支吾着没敢吭声。
贾母可没错过这一细节,皱眉看了眼同样发现事有不对惊疑不定的王夫人,更加严厉了声色,喝道:“都这当口了还敢不说实话,真当我奈何不了你这该死的奴才了。来人啊,给我把他一家子都卖到那煤窑子里去……”
煤窑?茗烟打了个哆嗦,那可是人间炼狱的地方啊,一进去了,就再不见天日了,往日里便听说,那里是经常死人的,日子过得比畜生都不如,一个不小心,还得尸骨无存了。更不要说,如今还得连累了全家人。想到这里,茗烟什么也顾不得了,磕着头哭道:“小的不敢瞒老太太,二爷跟那叫蒋玉菡的戏子认识,是在薛大爷办的酒席上,后来冯将军家的少爷再开宴,也请了他,当时薛大爷也拉着二爷去了,还一起说笑作诗,那戏子颇有些文采,这才让二爷对他另眼相看了。”眼看着王夫人脸色全变了,茗烟身子都抖了,低下头讷讷又加了一句:“薛大爷似乎也对那戏子颇有些好感,可那蒋玉菡却一般不理会他,薛大爷对二爷和蒋玉菡交好、颇为吃味……”剩下的话茗烟已经不敢说了,事关薛蟠,茗烟都已经看到这事过后,王夫人会怎么发落了他了,只盼着,不要连累老子娘,他就心满意足了。
“薛蟠~”贾母瞪了一眼王夫人,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去看宝玉了。王夫人站在原地,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黑……
对于金钏儿的死,邢夫人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一个自己找死的不安分的丫头,死了也就死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是出于人道主义,帮不了那也就算了,又不是自己害死她的。邢夫人做人的道德原则很有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