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仪话微微一颔首,伸手招来一太监,命他快去快回,然后扶着枯茗进了屋。
“主子,莞尔她……”仪话看着面色平静的枯茗,欲言又止。
“什么都别问,也别胡思乱想,只看她能不能过得了自己那一关。”枯茗坐在塌上,勉力说道,但身子乏得,有些坐不住了。
“主子先歇息一会儿罢。”仪话看着枯茗虚弱的样子,也心疼道。
“也好。莞尔那边你多照应着点。落了水不换衣裳还跪了一天一夜,不落病才怪。”枯茗由着扶着躺在床上,任由仪话掖好被子,嘱咐道。
“嗯,主子好生歇息,有事唤奴婢。”说着,就合手退了出去。
枯茗虽乏,却只是无力,头一落枕上,却睡意全无。她细想,当日仪话姑姑说莞尔是从浣衣局刚调配过来时并没多心,可今日一握她的手便知不对,柔弱的手纤细非常,而且没有常做粗活之人手上应有的茧子。一时不仅怪自己大意,也忧心起来,只是竟没想到他们的主意也会打到她的头上,出手之快、狠,让人防备不及。此时,幕后之人是谁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昏昏沉沉地入睡,再昏昏沉沉地醒来,刚起来,就听到仪话传来噩耗——莞尔,服毒自尽了。
什么也没留下,一个正值芳华的少女就这样飘零在宫闱无谓的争斗之中,用最美好的生命来成就他们的辉煌。“为何不肯放过自己?”枯茗捧着她昨日还没绣完的帕子悲戚地说道,不想哭泣,却早已泪流满面,“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掩面对着仪话说道。
眼泪随着苍白的面颊留下,流入口中,咸咸,涩涩的。泪水落在素色的帕子上,晕开了几道鲜红,如血一般灿烂又绝望的颜色。几行不清晰但仍可辨认的血红小字,渲染在帕子之上:“莞尔所为一切皆有缘由,却不能向主子言明,日后恐怕再无机会,只求主子能尽力保我家人周全。莞尔自知罪孽深重,唯有一死谢罪,心中无恨,主子勿伤!”一行字,看得枯茗云里雾里,但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却又不由自主地落下。
无恨?
诸葛瑾因此事被皇后罚处幽禁三个月,让枯茗耳根清静了不少,几名小太监也皆被杖责。莞尔一死,此事便也草草收场,无人再过问。在他们看来,这宫中湮没的,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而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名字。
将养了半月,错过了樱花的花期。树桠上只余茂密的绿叶,树下的落红也被打扫的宫女勤快地扫除,寻不见一丝粉色的花瓣。经此事,枯茗更是不怎么出门,整日只在化雨轩内转转,偶尔要出门,也宁可走远路,绕过池子,就是不愿再从那经过。
宫里的恩宠,不长久;悲伤,亦不长久。或许,除了化雨轩里的人外,其他人根本未曾有过悲伤。悲天悯人的胸怀,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禁宫之内,是最最有不得的东西。这不,早前皇后便派人来知会,邀太子良娣午后前往畅音阁看戏。
“主子还是去吧。皇后第一次相邀,怎有不去之理。况且主子一直称病谢客,总该出去透透气才是。”仪话一边劝道,一边替枯茗穿上一件浅蓝色的织锦长裙,又细心地系上银色描边的腰封,再挂上一枚装着草药的香包。整理妥当,一齐出了化雨轩,照例绕过池子往畅音阁而去。
今日受邀的,不只太子良娣枯茗一人,也有早就候在此处的。五公主萧展妍就是此中一人。见枯茗来了,众人或起身一福,或安坐着微笑点头示意,枯茗拜见过几位位分较高的妃嫔后,也在安排好的位置坐下,仪话则立于一旁。上首的位子空着,皇后还没来。
“福贵妃到。”阁外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便见诸葛瑾搀着福贵妃步入阁内。阁内的人闻声,皆起身作福,齐道:“贵妇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慵懒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福贵妃说着,在上首的位子旁落座,一袭大红描着金边的牡丹宫装衬得她贵气逼人,旁边的诸葛瑾也着一身花色相似的长裙,两相辉映。本对诸葛瑾没有什么深的交往,只因着莞尔一事,枯茗心中不由对她排斥起来。三月未过,她却可以行动自如。
人命,果然是宫中最不值钱的东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