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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莲花(1 / 2)

少顷,有人高声呼唤船上诸人,舱房外步履声再起,三佛齐众人或呼应或奔走,似有何突如其来之事发生。舱房内宋人两两相顾,惊疑不定。

囚室门再度开启,进来十余名三佛齐人,将蕙罗、赵似等舱内之人押至船首甲板上。

船首另立着一群三佛齐壮汉,簇拥着一位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子。那男人穿着汉人长袍,身材魁伟,肤色黝黑,五官轮廓硬朗,留着络腮须发,额上发际甚高,脑后披散着微曲的黑发。起初他们架出囚室的患病女子已被绳索捆绑,倒在桅杆之下。

中年男子对桅杆旁的随从以目示意,两名壮汉立即分别抓住那女患者的头与足,高高举起,奋力抛向海中。

女子坠海,水花四溅。蕙罗不禁颦眉闭目,痛苦地后退一步,而刘翘翘已惊得失声惊呼,紧盯海面,面白如纸。

抛女子入水的壮汉又躬身向中年男子开口请示,语毕,中年男子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了失声高呼的刘翘翘身上。

苏意墨听懂了他们所说内容,低声向蕙罗和赵似解释:“他们称这中年人为将军,似乎将军把儿子染病之事归咎于船上宋女,所以把那女子抛下海,接下来要处置与那女子有接触的我们了。”

翘翘从旁听见,又见将军正注视自己,惊惧之下浑身颤抖,然而一瞥刚刚苏醒、尚在困惑打量眼下环境的赵靖,顿时目露怒色,扬声朝将军喝道:“我没病,别抛我下海,要抛就抛他!”她目视赵靖,语调中含着复仇的快意,“他病怏怏好几天了,留他在船上一定会祸害你们,赶快处置了吧!”

赵靖闻声大惊,连连摇头:“不,不!我没病,我没病……”

“他有的,”翘翘抬高音调打断赵靖,“他发热、虚脱无力,所以才如此轻易被你们抓住,一定是得了大病。”

赵靖仍慌乱辩解,但已无人有耐心倾听。将军一侧首,两名壮汉上前,拖着他直往船舷处,压制住他挣扎,高高地抛了出去。

赵靖落水后手足频动,一边拨水一边呼救,但他所有求生的动作很快被一波波涌动的风浪抹去,最后一声“救命”只喊得一个字,口鼻便被扑面而来的海水掩盖,剩下的“命”字随他的生命一同湮灭于那无边的幽凉中。

翘翘目不转瞬,全程尽入眼底。一滴泪划过笑意暗浮的唇角,她仰面朝天,任蕴含着腥气的海风吹凉她炽热的眼。

将军审视的眼神重又锁定她。翘翘惊觉,既说了赵靖患病,那与之朝夕相对的自己自然免不了被染病的嫌疑。她惶然四顾,最后与赵似目光相触,不禁发出一声呜咽:“救我,救我……”

此刻戾气散去,她那小鹿般的双眸令她看上去格外单纯与无辜。赵似侧身避开她的注视,凝目沉吟。

有人上前拉翘翘,她厉声尖叫着勉力后缩。三佛齐人哪容她躲避,似拎小鸡一般将她拎到了船舷边。

“且慢。”赵似忽地扬声喝止,旋即对苏意墨道:“请跟他们说,我有治疗将军儿子的办法。”

苏意墨立即将此言高声译与众人听。那端坐上方的将军缓缓开了口,说的竟是汉话:“你知道我儿子得的是什么病?”

赵似颔首,道:“若我所料不差,此前你们抛下海的宋女服侍过令郎,而她患有伤寒,因此令郎身染此疾。”

将军默不作声地打量赵似须臾,然而命人放开赵似,再问:“你懂医术?”

赵似道:“家父曾悬壶济世,某虽不才,却也略知一二。”

将军下令,将众宋人押回囚室,独让赵似随他前往其子舱房。

一入舱房,赵似便觉气象有异。房中花香氤氲,馥郁甜蜜,似蔷薇水之味,而房中虽陈列着刀弓等武器,却也有一壁书架,上面密密摆着两排透明的琉璃瓶,里面除了蔷薇水,还有龙脑、麝香、沉香、檀香及其他各种香药,一式的琉璃瓶,均以软木为塞,排列整齐,书架也被拭擦得一尘不染,另搁着几枝珊瑚和些许砗磲,此外尚有些空处堆着几册文书。

赵似缓步入内,见房中幔帐、被褥皆为纹样精美的丝织物,不免暗暗称奇,心道这蛮夷少年竟有如此趣致,陈设布置宛如闺阁。

患病的少年闭目躺在床上,一头乌发在头顶绾了个髻,但想是数日未梳,鬓边有不少头发垂下,散落于枕上及他颊上。

将军许赵似在儿子床边坐下,自己轻轻拨开儿子散发,让赵似观其面色。

那少年看上去年不过二十,浓眉高鼻薄唇,甚是俊美,皮肤浅黑,但肤质细腻,并不似船上其余三佛齐人那般,有长年风浪烈日造成的粗粝之感。此刻他仍在昏睡,长长的睫毛上翘,弧度优雅,在眼下投出两片羽毛般温柔的浮影。

赵似以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看看他面颈间的红疹,向将军询问其余症状,心下肯定了伤寒的判断,遂对将军道:“适才我所处舱房有些草药可治此症,将军容我回去取些来。”

将军首肯,命人押赵似回到囚室。

甫入囚室,赵似便让众人收集房中的艾纳香,蕙罗招手请他走近,再询问将军之子情形,赵似耐心说明,又道:“如今漂于海上,无处觅药,只能以艾纳香试试了。”

蕙罗低语道:“适才我细查孙夫人给我的小册子,见其中有一个苏合香丸的方子,以苏合香为主入药,称可治伤寒。”

赵似细问药方,蕙罗附耳将所需诸味药及用法逐一告之,十之八九是香药,亦不算珍稀。赵似沉吟,联想到将军之子房中香药,暗觉要配齐似非难事,但转念一想,对蕙罗道:“苏合香药性甚猛,且这方子目前无人试过,稍有差池,恐危及患者性命,还是先以艾纳香治疗。”

蕙罗亦认同,收拾了室内剩余的艾纳香交给赵似。

赵似向将军称蕙罗是自己学徒,请他许蕙罗出囚室,以艾纳香煎汤给将军之子服用,二人又燃艾纳香,日夜烟熏舱房内外。如此二日,赵似再观将军之子,见他面色潮红,似有汗珠渗出,立即唤来蕙罗,命她用艾纳香煮热水,稍后给将军之子拭擦脸及脖颈。

艾纳香热汤备好,蕙罗盛入盆中,以棉帕浸入汤中,拧干,去拭将军之子额上的汗。棉帕在他脸上来回拭擦,掠过眉间,那少年忽然睁开了眼,冷冷地打量蕙罗。

蕙罗浑然不觉,却发现拭过他两眉间的帕子上多了两道乌黑的痕迹,与人脸上寻常的污渍不同,不是黄色,而是类似画眉所用青黛的黑色。

此刻将军守在门外,并不看儿子拭洗。蕙罗于是微笑对赵似道:“这三佛齐人挺奇怪,男子也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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