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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假中作真(1 / 2)

京西的天没有一丝风。

旌旗密匝如云,却扛不住日头毒辣,无力耷垂。

两旁林木稀拢,黄土道上尘土微扬,大队黄衫黑甲、打着鱼鳞绑腿的士兵如一条长龙,蜿蜒向北。有人抬手抹脸,一甩就一把汗珠子,甲衣下的军衫已湿透,被汗裹着黏糊糊一团,脚下愈走愈沉……“娘的,这狗屁天气!”队伍中不时传出低低咒骂。

“这贼厮鸟!”

蒋宣骂咧咧一声,一把扯开汗湿的襟口,甩开巴掌使劲扇了扇。

“今年这天怪得慌!”师将马成抬头看天,却被明晃晃的日头刺得眯了眼,策马驱前几步,抱拳道,“蒋帅,这天又热又闷,军士们都受不了,不如停军休憩一阵?”

蒋宣又骂了句“贼厮鸟”,马鞭在空中扯了个响,陡然扯开喉咙高吼一声:“传令下去:全军——大步行军!”

什么?包括马成在内的诸师部将官均不由惊诧张眉,唯有军部都监军赵林眉头一夹,若有所思。

蒋宣挥鞭打马,策马奔前,一路笑声豪越,“儿郎们,鼓起劲来,打得北军屁滚尿流……哈哈……”

“赵监军,起歌……都给我扯起嗓子唱,唱出咱国防第三军的威风来……谁要哼得像个小娘们,本帅一鞭子抽得他股腚子开花!”

“哈哈哈!”众军轰声大笑,被主帅的豪迈意态感染,挥臂纷纷呼应,“嚯!嚯!”

都监赵林一个纵身卓然立于马上,手中马鞭“叭嗒”挥响,“全军——听我号令!”

“听令——听令——”各师、部、都一营一营传下去。

“风云起、山河动——唱!”

雄壮歌声如山而起。

“风云起、山河动,吾辈军人当自强……旌旗裂、雷鸣震,狭路相逢勇者胜……”

军歌锵锵,奋发激昂。

南军一扫先前的萎靡样儿,扬起旗帜在烈日下挺胸大步急行,汗湿的脸庞上红潮十足。

尘灰弥漫中,师将马成突然明悟,想起军帅这阵正在读孙子兵法,又吆喝军中大小将官都得看,他记得有篇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敢情蒋帅这就是在一鼓作气,憋着劲儿往前赶!

他们累,北军也累!

谁先赶到地头,谁就能以逸待劳!

*********

“报——”

北军哨探翻身滚下马,单膝跪地,面上汗珠滚滚却顾不得擦上一把,抱拳禀道:“报!敌军已到杞子坡,距虎丘原不到五里!”

北军主帅吃了一惊,挺直身板望了眼前方,问身边副将:“我军离虎丘原还有多远?”

副将掀开舆图,“禀王帅,还有八里左右!”

主帅不由拧眉,这蒋开诚竟跑到他的前头去了!

这领兵的北军主帅正是王德,靖康二年他和蒋宣、韩世忠在真定城共御金军,突围后却各奔南北宋廷。今日一战,何灌派他率军与昔日老搭档对阵,绝非偶然。

“王帅,若让南军先到,以逸待劳……”副将语声迟疑。

王德断然下令:“传令全军:跑步前行!”

“是!”

……

“传令——跑步行军!”

“跑步——前进!”

逶迤的长龙渐渐向前跳动,耷垂的旗帜随着哗哗的跑动招展开来,黄土道面渐嚣尘上。

一队军士约摸百来人行在队伍最后,每人双手拖着树枝左右曳地,尘土腾腾,迷天迷地一片,远远望去如十万大军疾奔,声势赫赫。

***

“报——”

探马再度飞骑而至,“报!南军已到虎丘原!”

王德勒马抚须。终是被蒋开诚抢先一步!

他沉吟片刻,问那哨探:“南军旗帜如何?”

“禀王帅,南军旗帜竖立如林,远望肃严有序。”

王德又问副将:“我军离虎丘原还有多远?”

“禀王帅,不足半里!”

“好!”王德嘿嘿一笑,“传令:全军择荫地休息,列阵持兵,不得坐卧倒地!”

“是!”传令兵飞奔而去。

……

左右将尉均是不解。

王德道:“南军旗帜整齐有序,显非刚至。我军若急行奔到,一逸一劳,强弱立分。”

众将点头。

“南军此时士气正盛,不可强撄其锋。我军原地休整回复体力,南军久候不至,反会心急,其势一竭,我军当可后发至人!”

众人闻之心服。

“但此处距虎丘原已近,为防南军攻我不备,休整时必得严持阵型、不可懈怠!”

“王帅英明!”

***

北军这一歇就歇了小半时辰。行军到虎丘原时,已是巳时四刻,日头拉得更高。

前方歌声如雷,一滚赶着一滚。

“南军这是在做什么?”王德拧眉不得其解。蒋开诚这是演的哪一出?

哨探多次打探陈州军情形,对南军营中时时传出的歌声已见怪不怪,报道:“禀王帅,这是南军在竞歌!”

竞歌?王德侧耳听了阵。那歌声雄浑,似是百人千人齐唱,此起彼伏,如波涛迭迭不停,一浪更比一浪高,听那阵势,倒似在较劲喊嗓子!

北军将尉面面相觑。听这嗓子,南军劲头儿十足得很!

王德谋算落空,也不气馁,沉喝下令:“全军列阵,缓行向前!”

“是!”

……

***

虎丘原上,两军相距一百五十步,南北对峙。

南军歌停。

平原上一片死寂,唯有兵刃的反光,明晃晃逼目。

杀气沉窒,渐渐弥散开来。

陡地,战鼓擂动。

“嘭、嘭!”初时,一鼓两鼓。

只得数息,突然百鼓齐动。

“嘭嘭嘭嘭嘭嘭!”沉浑震天,声出数里。

树林鸟雀惊飞,扑棱棱扇着翅膀纷冲上天,吱喳乱叫着遁远。

又过了数息。轰天鼓声突然停顿,两军战场又一片沉闷的死寂。

呼吸,提起。悠长而缓慢。

……

“射——”

两声喝令,几乎同时吼出。

“咻咻咻咻咻……”

千箭仰空,射到阵前半空时又倾落而下,一道道黑线密集如雨。

“举——”

“哗哗哗!”

盾牌斜起。

“扑!扑!扑……”

铁簇插进革盾,声声沉闷。

……

“啊……”有人痛叫。

“嘶!”吃痛的吸气声。

“哎唷!”

……

革盾后不时传出凄厉惨呼,血雾喷洒如雨……

三轮箭对射下来,双方各有伤亡。

……

鼓声又起。

“嘭!嘭!嘭!”

一声、一声、又一声,缓慢而沉厚。

这是出击的鼓声。

“杀——”

喝声如雷。

两翼弓箭阵成扇形散开,步军左手持盾斜护身前,右手持刀,大喝冲前。

“杀——”

“乒乒砰砰!”

黄黑两服短兵相接,清一色的左盾右刀,混战在一起,唯有甲袍服色能辨出是哪方阵营。

不一会,整个虎丘原黄尘滚滚,漫天漫地的看不清。

远远的只看见尘灰中模糊的人影晃动,鼓声一介儿催一介,耳根子都被撼麻。兵刃交击的脆响和惨厉的凄嚎声直传里外,战况似乎极度激烈。

……

这一仗直到午时三刻,两军方鸣金收兵。

丘原上血迹斑斑,到处散落着残刀断箭破旗,昭示这里一场恶战。

日头高挂,闷得没一丝儿风。浓重的血腥味腻厚难散,闻之欲呕。

……

*********

“宋军真的打起来了?”

金国上京的太傅府内,敢与金帝分庭抗礼的女真权贵之首——完颜宗干重重一顿酒盅,卧蚕眉一横,扫向对案大嚼羊肉的魁梧腮须金将,一丝嫌恶一闪而逝,话音沉冷,“挞懒,你的人可看清楚了?”

完颜昌放下手中羊腿,接过太傅府侍女递来的湿巾擦了擦嘴,顺手在侍女那丰满的胸上摸了把,呲牙一笑:“斡本,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那细作在我帐下多年,攻宋时是前军哨探,行事机灵又精细谨慎,探报从未有的差池……绝不会有错!”

“嘿嘿,宋人这内乱有得闹!”

他抬起碗向完颜宗干晃了晃,哧啦一口喝干,又拿起羊腿狠狠啃了口,边嚼边道:“你想……这宋人的皇帝有两个……谁不想当、呃……”他打了个嗝,“……当那唯一的一个……”

他腮帮子大力嚼动着,声音含混:“这就好比……好比兀室那小子说的什么……天无……天无……”完颜昌一挠头,终于想起,“对,天上没有两个太阳!”

“是天无二日!”完颜宗干瞪了他一眼。

金国的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崇尚汉学,其子侄辈都深受熏陶,以通汉学为荣,尤以完颜希尹为最。论汉学宗干虽然及不上希尹(兀室)和宗翰、宗弼这两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但比起挞懒,何如云泥?

私心里,完颜宗干对这位粗俗又贪财贪色的挞懒有着几分鄙夷——虽说论起辈分来挞懒还是他堂叔;但女真崇尚实力,谁强谁就横,完颜昌虽是太祖阿骨打的堂兄弟,但宗干、宗翰、宗磐等堂侄对他直呼其名金人也不以为异。

完颜宗干对挞懒尚有几分好颜色,自然是看在他手中尚有几万兵权、在朝中说话也有两分份量。为人虽然粗俗了些,但粗人也有粗人的好处,至少比他的两位好弟弟让他省心多了!

想起宗翰和宗磐,完颜宗干眼神变冷。

他心里哼了声,挞懒说的在理,这皇位谁不想坐?

为求谨慎,他又仔细追问:“宋人双方伤亡如何?你的人可见着了尸体?”

完颜昌咽下嘴里羊肉,口齿清楚了些,“骨舍回报说:他看见宋军用几十辆牛车拉着尸体回去,每辆车都层摞着层,堆得丈高,一路上鲜血直往下滴。他远远缀在后面察看,估摸死了的足有上千人,还不算伤的。”

完颜宗干缓缓转动着右腕上的乌木珠子,卧蚕眉下双目炯炯发亮,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是真打了!”

完颜昌咕咚几口又吞下一碗酒,咧开嘴笑:“宋军当然是真打,血流满地的,那还能有假?”

血?猪血狗血都是血!完颜宗干乜了他一眼,懒得跟这头猪细说。不过……血能作假,尸体却作不了假。看来,宋军是真打了!

他心头松了松,宋人若内讧,一两年内都将无法北顾。宗干思及此,眼底倏地转为冷沉——若没了宋人这个后顾之忧,粘罕对夏之战就大有胜算了!如此,大大不妙!

他乌木珠子转得急了些!

完颜昌看得分明,被酒气熏得浑浊的眼底似突然闪过一道锐光,转眼却又是一片昏浊,直疑方才那一瞬是花眼。

他猛然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酸气熏鼻。完颜宗干皱了皱眉,尊臀不着痕迹地向后挪了挪。

“嗝……说起打仗,手就痒痒……”完颜昌一连打了几个嗝,酒气熏熏。

“兀术那黄毛小子、嗝……领兵五万去了个多月,连屁都没放响一个、嗝……我要上书给皇帝,他小子怕夏军的铁鹞子,我挞懒可不怕……哈哈哈!嗝……给我铁骑三万……斡本,你去给皇帝说说、嗝……让我带军去东胜、嗝……包管打得党项人、嗝……屁滚尿流……滚回兴庆……哈哈哈!”

“这事不归我管!”完颜宗干阴□,“你得去跟粘罕说,他才是平夏军的都元帅。若不然,你去信和兀术说说,让他调你去他帐下……”

“呸!”

宗干还没说完,完颜昌猛地啐了口唾沫,骂道:“我挞懒当年随太祖打辽人的时候那小子毛都没长齐,这会儿居然窜到我头上去了……呸!不过是拣了宗望的便宜功劳!”

他一边呸一边骂,又面带悻悻,“这小子曾拜师萧国师门下,凭着几分武功张狂得很,向来只听宗翰的话,要是等他收拾了夏人,那尾巴还不翘到这上京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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