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炎炎夏日已过多时,不知不觉深秋已至。
正阳宫中落叶满地,萧瑟秋风吹起又落,丝丝凉意爬上心头。
不到卯时,桑清漪便起身了,披着外衣半倚在窗前,就这么看着天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窗外的一切也随之变得清晰明朗。
这样的清晨,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娘娘,晨起天凉,当心身子”
肩上突然多了一件披风,桑清漪微微侧头,就看到面有忧色的如雨。
“什么时辰了”,桑清漪轻轻开口。
“回娘娘,已是卯时三刻了”
桑清漪转过身,看着空空荡荡的正阳宫,就如同她的心一般,空洞。
自那一日之后,桑清漪便未再见过赫连端砚,而赫连端砚也再不曾踏足此处。
那一番对话后,彻底让两人分离了开来,就这么硬生生的,在彼此的心口划上了无数道口子。
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伤口已经渐渐痊愈,但伤痕却依旧历历在目,且愈加历久弥新。
桑清漪心知,在当初那样一个敏感时期,她不该走进乾清宫向那人求情。
可是她做不到,纵然是定国公夫人未进宫跪求于她,她也会走进乾清宫。
虽然旧情已逝,可人情仍在。
桑清漪也心知,那人定不会无缘无故降罪于燕流笙,定是他触了那人的忌讳。
可即便如此,桑清漪仍希望赫连端砚能够免他一死,以免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却不料,她的求情让事情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不止断送了燕流笙的性命,也断了一直小心维系的彼此之间的最后一丝牵绊。
桑清漪并不恨赫连端砚斩杀了燕流笙,也不怨赫连端砚丝毫不顾及她的求情。
她只是没想到,时至今日,那人却依然认为她对那燕流笙还存有那样的感情。
她的倾心相付,她的以身相许,难道于那人而言,不过只是逢场作戏不得已而为之吗?
曾经的耳鬓厮磨,缠绵于床榻,难道那人还不能感觉到她对的真心、真意以及真情吗?
可不管心有多少失意与沮丧,仍掩不住心中对那人的牵肠挂肚与朝思暮想。
站在正阳宫的院中,抬头望着萧条的枝丫伸出墙外,心似乎也跟着出去了。
楚雪舞离开之前,来过这正阳宫。
当桑清漪看到她时,眸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蝶舞?!”
“雪舞见过皇后娘娘”
“雪舞?”
看着眼前人,桑清漪忍不住想,莫非是她认错人了,不过长得相像而已。可转念一想,能进的这宫墙,还认得她的,不是那个蝶舞又能是谁呢?!
“不管是蝶舞还是雪舞,看到你安好,真好,皇上定会很高兴”
楚雪舞都告诉了桑清漪,她是蝶舞,也是楚雪舞,也是那漠国的公主。
“当初,在陵洱抚琴送别,以及在秣陵春琦节上所见身影,皆是蝶舞”
楚雪舞点了一下头,“是”。
两人随即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桑清漪心知,赫连端砚怕是早已猜到。
而看眼前人的神色,只怕两人是回得了过去,却回不去曾经。
“你与她之事,我有所耳闻,你还怨她吗?”,楚雪舞突然开口问。
桑清漪抬眸看了她一眼,“不”,而后看着殿外幽幽道,“只是不知,是她开始变了,还是我根本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不管她是否变了,她对你的情,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桑清漪转头看着楚雪舞格外坚定的眼神,“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临走之时
楚雪舞站在正阳宫门口,背对着桑清漪缓缓道
“我们三人虽皆倾心于她,可她却独钟情于你,请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飘来,轻柔低缓的诉说着那心中的不舍与难言的哀戚。
心中思绪万千,一时之间理不出任何头绪,只是心中的挂念却是愈加鲜明。
因从楚雪舞口中得知,赫连端砚近来气色不是很好,桑清漪忍不住不担心。
愈发想看那人一眼,哪怕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就一眼,只一眼,便已足够。
可宫门紧闭,庭院深深,虽只一墙之隔,却是咫尺天涯。
正侧身倚在榻上的赫连端砚,看着正于案前认真批阅奏折的玉音,突然开口道
“离肆已经把璇清给拒绝了”
“……”
“玉音,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嗯”,玉音头也未抬地应了一声。
“那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赫连端砚有些无奈。
“爷想玉音说些什么”,玉音抬头看着赫连端砚,清淡的眼眸没有一丝波澜。
赫连端砚本欲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们已经有言在先,她怎能出尔反尔。
“我只是想说,璇清也不小了,母后一直催着朕给她指一门婚事”
玉音提笔在奏折上批阅了几个字,“此番科考不是出了不少有才学之士,从中挑选其一赐婚于公主即可”。
“也是”,赫连端砚忍不住点头,“还是玉音聪明,不过此事也不能由朕做主,还是让她自己挑,看上哪个便指婚于她”。
“此事爷有经验,玉音便不多嘴了”
看着玉音眸中突然满是促狭的笑意,赫连端砚知其定是又在笑话她如此热衷于‘做媒’。
“此事就这么定了”,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赫连端砚皱起了眉头,“那璇玑又该如何”。
按赫连璇玑如今这个年纪,本也早该出嫁了。只是遇着赫连端砚这么一位特别的皇兄,也不愿不顾她的心意随意将她指给了谁。
玉音放下手中的笔,声音澄澈如湖水般,不疾不徐地开口
“璇玑现下几乎是足不出户,每日都待在这云圣宫之中,要想找到能让她心仪之人,确不是那么容易之事”
赫连端砚思忖了片刻,“要不然,此次就为璇清来一个招选驸马,让所有未婚取的王公子弟都来参加,然后以为皇姐参谋为由,让璇玑也去,看看能否有能入她眼的”。
玉音点了一下头,“这也未尝不可,不过爷也不要寄望过大,毕竟感情之事,只能随缘”。
说到末处,敛下眼睑,遮住眸中本不该流露而出的丝丝哀伤之色。
“我知道”,赫连端砚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只是”。
后面的话赫连端砚虽并未说出口,可玉音却知道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爷定能看着璇玑大婚,而后成为娘亲的”
赫连端砚看着眼神笃定的玉音,温温一笑,“有玉音在,我相信,璇玑定会平安、幸福一生”。
看着赫连端砚温暖的眸眼,一向清冷自持的眼眸禁不住有了丝丝颤动,撇开眼冷然回道
“玉音说过,此生不离”
赫连端砚皱着眉,看着眼前从来都是固执的让她没辙的人,看了许久,突然道
“弘彦有些日子没见皇嫂了,玉音带他回乾王府看看吧”
玉音什么也未再说,便出了乾清宫去寻弘彦了。
她知道,赫连端砚定然明白她的意思,不论生死,此生不离。
玉音心知,赫连端砚想把赫连璇玑和弘彦都托付给她,以借此留住她。
可她做不到……
玉音走了,乾清宫之中就只剩下了赫连端砚一人。
赫连端砚敛着眉在榻上坐了许久,想着眼下让她倍感揪心的局面,身心疲累的站起身,却突觉喉头有一股血腥之气翻涌而出。
“噗~~~”
赫连端砚身子一个不稳,又倒坐回了榻上,而在此时,离肆也突然出现在了殿中。
“爷你”,一向淡漠沉稳的刚毅面庞,少有的现出些许慌乱,”离肆这就去寻玉音”
“站住!”
赫连端砚抬手胡乱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站起身,用从未有过的威严神情看着离肆。
“此事只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人知道,朕定不轻饶”
“离肆纵是死,也不能让爷有丝毫闪失!”
“你不怕死,难道就不怕玉音有什么闪失吗?!”,赫连端砚沉着声音道。
离肆并没有马上离开,却也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但赫连端砚知道,他的心动摇了。
“离肆,你应该清楚朕的病情,你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保护她”
离肆并未开口说话,可赫连端砚知道,他已经答应了。
“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赫连端砚知道,身后之人的内心仍在挣扎,可她也知道,离肆最终挣扎过后的结果,也一定会在预料之中。
即使到那一日,玉音会恨他,甚至不惜杀了他,他也还是希望能看到她好好的活着。
人总是那样,打着爱的幌子,自私的去替别人做了自以为最正确的选择,而后装着牺牲所有也要如此做的自以为是的伟大,最后都忍不住被自己感动的痛哭流涕。
说到底,这不过是为了满足自我的变态虚荣心,可我们却固执的以为,这便是爱。